楊戩也沉默了。
他雖然想要討好官家,得到重用,但不比童貫整日習武,凶悍慣了,有些事情還是不敢辦的。
況且童貫也是被郭開要挾,逼到了牆角,楊戩目前只是參與,又豈會做那沒有退路的人倫慘事?
趙佶其實盼著楊戩像童貫一樣,敢於在這個時候出頭,眼見對方不主動要求,不禁暗暗失望,自己張了張嘴,也不太敢做出那樣的指示,眼珠轉了轉道:「你去將副都知和內侍殿頭喚來,朕有事吩咐。」
楊戩一聽就急了,內官的競爭比起外臣要激烈得多,他豈會願意讓其他人分享這份功勞,趕忙道:「請官家放心,奴一定將此事辦好!一定將此事辦好!」
趙佶暗暗得意,擺了擺手:「去吧!」
等到楊戩一路後退,出了視線之外,趙佶依舊下達命令:「去召副都知和內侍殿頭來!」
不比外面的那群臣子,這群閹人只有依托於他這位官家,用起來更加放心,此事拖延不得,一定要以最快速度解決,所以無論楊戩能不能辦好,其他幾位宮內的掌權太監,都要好好利用。
等到安排完畢,趙佶坐回位上,卻再也沒有心情宴飲。
想到好不容易大權在握,居然又橫生波折,這位俊雅清貴的官家看向福寧宮的目光,終於遏制不住心中的憎惡,趁著無人注意,忿忿地呸了聲:「老物,你怎么還不死啊!」
……
在四五個心腹內侍的保護下,郭開手下意識地按在腰帶上,一路快走著。
他不想做出這么明顯的動作,但劇烈跳動的心臟和止不住的緊張感,還是情不自禁地撫摸著腰帶,一遍又一遍。
因為里面有向太後親筆寫下的密詔,藏於衣帶內。
正是效彷後漢獻帝衣帶詔故事。
原本不需要這么麻煩,但向太後很清楚如今朝堂的格局。
如果是一股腦的將重臣們全部招進來,那么面對這個晴天霹靂般的消息,臣子的第一反應,肯定是率先爭吵。
畢竟扶持一位官家上位,對於新黨舊黨接下來在朝堂中所占據的勢力,太過關鍵了。
基於這一點,真相不重要,壓過對方才重要,如果章惇支持廢帝,那么舊黨群臣肯定是一致反對,各種質疑。
所以向太後哪怕並不喜新黨和章惇,但她清楚,能執行這種大事的,唯有新黨,唯有章惇,才會先將這份衣帶詔通過郭開交給公孫昭,最後交到章惇手中。
等到這位首相做好准備後,率領新黨群臣,以此詔入宮,動以雷霆之勢,一舉發難,行廢立之事,等大局定下,舊黨也就無可奈何了。
郭開對於太後的運籌帷幄大為佩服,更是覺得此事已是天衣無縫,只待順利執行。
但事到臨頭,身上揣著這份密詔,他還是緊張得雙腿顫抖。
四周的心腹內侍不知發生了什么,但受其感染,也嚴陣以待。
於是乎,當楊戩一行帶人出現在前方時,第一時間發出驚呼:「省使!不好,楊都知帶人在前面堵住了路!」
「怎么會!」
郭開勃然變色,但這個時候他終究沒有報僥幸心理,立刻意識到對方就是沖著自己,准確的說是沖著自己腰間的衣帶詔來的,丟下一句話轉身撒腿就跑:「你們擋住!」
「停下!停下!!」
身後立刻傳來了憤怒的叫聲,郭開下意識地一回頭,已經看到自己的親信,被對方狠狠打倒在地,然後一棍棍落了下去……
這是下死手了!
他雙腿頓時邁動得更快了,倒是甩脫了後面的人,但很快絕望地聽到,前方和側方也傳來內侍們呼喝的聲音。
顯然,對方是幾個方向圍堵,一定要將他抓住。
郭開滿目彷徨,悲憤交加:「聖人!聖人吶!老奴又要辜負你的信任了么?」
他目光掃視,突然看到不遠處有一個鑿開泉眼擴建成的湖,湖中作堤以接亭,勐然間靈機一動,先到邊上,將衣帶解下,順著一個石塊縫隙塞了進去,然後往湖跑去。
做好這一切時,追兵已經出現在後面的視線里,郭開陡然高呼一聲:「聖人!老奴為你盡忠了!!」
說罷,往湖里縱身一躍!
這一幕落在遠處的楊戩眼里,他驚怒交集,咆孝道:「快!快去將他帶上來!」
會水的內侍一個個跳進去,撲騰起一浪又一浪的水花。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湖面上,沒人注意不遠處的後方,一只金黑色的大貓,從牆頭輕輕躍下,落地無聲後,貓爪子在石縫里扒拉了幾下子,將藏在里面的衣帶掏出,然後再按了按,確定里面有東西後,叼了起來,輕盈一躍,消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