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一十九章:游戲(2 / 2)

「是的...迷宮的確存在出口。」男人承認了,但語氣卻更是苦楚,「可就是因為這個出口才讓人感到沒有希望...」

「出口通向哪里?」

「青銅城。」男人說,「長江地下升起來的那座巨大的城市...」

蘇曉檣怔住了,如果她之前聽得不錯的話,那座青銅城不應該是...

「青銅與火之王的寢宮...諾頓的巢穴。」男人說,「廣播讓我們不要靠近它,但他們怎么可能又知道那里是迷宮的唯一出口?我們沒有生路,從一開始就沒有。」

咔擦、咔擦、咔擦。

三道扳機扣動,彈巢旋轉的聲音響起了,三個人軟倒在地上,如果他們身體還有多余的水分,此刻大概已經失禁了,可他們沒有,就像是被風吹倒的稻草人,丟掉了能自焚己身的滾燙烙鐵,忙不迭地、狂喜地逃到外面。

「這是一場游戲啊,尼伯龍根的游戲,每一個尼伯龍根都有規則,那些規則是龍王對人類的憎恨,他們喜歡看我們絕望,在絕望中掙扎、痛苦。」男人低頭看著自己顫抖的雙手。

「那就打破游戲規則。」蘇曉檣說。

「用什么來打破?如果能打破我會還坐在這里嗎?你以為什么事情都像你一直那樣說什么就能有什么結果嗎?你以為現在還是生活的那個環境嗎?」男人似乎是被蘇曉檣這句話刺痛了,他扭頭死死盯住蘇曉檣聲嘶力竭地低吼,蘇曉檣卻也同樣死死地盯住他,但什么話都沒有說。

整個游戲都為之停下來了,無數雙眼睛安靜地看著他們,似乎這一幕的發生並不稀奇...而是成百上千次的輪回。

「已經有很多條人命幫我們填出前面那無敵深坑的輪廓,我們已經看清楚了現在的處境。我們站在懸崖邊口被狼群圍堵,如果向懸崖下縱身一躍,下面沒有暗河只有堅硬的大地,九死一生,唯一的生,也只是祈求發生某種就連我們想都無法想到的奇跡。」男人眼眸顫抖地看著蘇曉檣,「但如果我們選擇投喂狼群,還有手槍下六分之一活命的機會。如果是你,你願意去賭九死一生的生機,還是六分之一的苟延殘喘?!」

世界上分有心理獨白的人和沒有心理獨白的人,前者會將見到的事物、遇見的可悲或可喜的事情在內心以作文的方式敘述加身感情共鳴,而後者則是只有情緒,滿溢的情緒。蘇曉檣一直以為自己是前者,但現在這一幕只讓她內心充滿了悲觀和憤怒...無力的憤怒。

男人看著她沉默下來無聲慘笑了一下,情緒也逐漸安定了,像是將那些壓抑的崩潰頭一次吐露出來,為自己的行為做出開解,試圖讓旁人,也就是蘇曉檣這個尚未涉事其中的人「理解」。

「接下來...該你們了。」有人低聲說,聲音像是砂紙在石壁上刮蹭摩挲。

男人行屍走肉一般走出圈外進入內圈,跪坐在了左輪手槍的前面,同樣出來的還有那個黑色皮膚的印度男人,他的崩潰數倍於其他人,因為他之前瘋狂的舉動疑似成為了提前招來死侍的引子,所有他有責任承擔這份罪責...對准他後腦勺的那把左輪槍將會填上...兩顆子彈,三分之一的死亡機會。

縮減一倍的生存機會,這種絕望能讓人崩潰,印度男人想要痛哭流涕祈求原諒,但沒有人願意寬恕他,游戲進行到了第三組,還有剩下兩組的人都不可能原諒他,如果他們寬恕了這個男人,那么左輪槍頂住他們自己後腦勺的時候誰又來寬恕他們自己呢?

印度男人坐在了左輪槍前,打開彈巢,絕望地往里面填上了兩枚子彈,一上、一下...每一個人都會為頂住自己後腦勺的那把槍填子彈,這是不成文的規矩,這樣如若自己開槍打死了人,那么那顆子彈也是死者自己親手壓進去的,無形中像是會少上幾分罪孽(其實也只是自欺欺人罷了)。

至於為什么不是用槍頂住自己開槍,這種模式曾經也是有過的,只是當對准自己的槍口失去勇氣貿然對准別人卻沒有人能制止的時候,規矩也就變成了可能打死自己的槍口出現在了腦袋後面。

兩把槍填好了子彈,但還差一把沒人拾起,游戲無法開始。

所有人都看向了邊緣坐著沒有動彈的蘇曉檣,男人也看向了她低聲說,「這是規矩...尼伯龍根的游戲規則,所有人都必須參與,你來到了這間大宅尋求庇護,自然要遵守規則。」

蘇曉檣沒有說話,在最開始男人說出那些壓抑的絕望後她就一直默不作聲了,像是在思考什么,但這份思考現在在另外十四個人的眼里卻是膽怯...這種膽怯讓他們眼中浮現起了怨毒的憤怒,拒絕規矩跳脫規則的人總是會受到排斥,以至於群起而攻。

蘇曉檣看向了那些面目逐漸扭曲的人們,她現在在這間房間中的確很強,單打獨斗沒有人能打過她,但這也僅限於單打獨斗,他們群起攻之她是沒辦法抵抗的。

就算是野狗成群也會將人撕咬成碎片無法逃脫、抵抗,更遑論成群的人。

這個世界已經完蛋了啊。

她忽然明白了一點。

文明和社會磨平了人類獵食者身份的棱角,但無法消退的是人的那雙掠食者的眼睛,遠離文明後那雙獨特的眼睛,充滿欲望和攻擊性的眼睛...那是屬於野外凶猛的食肉動物的眼睛。這間屋子里的「人」已經隨著牆壁上的刻痕消失殆盡了,只剩下這一群野獸一樣的動物...絕望可悲的動物。

制造這個尼伯龍根規則的存在對人類抱有了巨大的惡意,他憤恨人類像是人類用這種武器奪走了他最重要的存在,於是他也要用這種武器來殺死他的仇人,用最痛苦和絕望的方式。

蘇曉檣沒有起身,因為她不願意接受這種賭博式的獻祭游戲,她覺得這根本就是對人類本身意志的侮辱和唾棄,創造這個游戲的存在。

「現在出去就是送死,十死無生。」男人看出了蘇曉檣才升起的沖動想法低聲警告,「他們已經在靠近這間大宅了,任何出去的東西都會成為攻擊目標,而且,我們快沒有時間了,他們只有聽到槍響才會停止動作。」

屋外的黑色斗篷下的那些螢火正在靠近青銅森林中的這座大宅,步調一致且肅像是成群的朝聖者,只是朝聖者不會有他們那磨牙吮血的恐怖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