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一十二章:羅納德·唐(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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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點是芝加哥,時間是三個月後。

電梯停在了走廊前,門打開,然後走廊上腳步聲響起,並不重,也不趕,很緩慢,像是在踱步,又像是每走一步都帶著冗雜的思慮。

腳步聲停下了,然後敲門聲響起,過程並不急躁,很輕,但卻不是溫柔的那種輕,帶著點有氣無力,能讓人幾乎聯想到門後敲門人的心理狀況。

「請進。」門內有溫柔的女人聲音響起。

門打開了,那是一個長相十分喜相,下塌眉毛,但臉色卻很差的黑發男人,按動門把手推開門走了進來,他抬頭就看見了坐在辦公桌後好整以暇地坐著漂亮的心理醫生。

心理醫生是一位女性,穿著一塵不染白色大褂,內襯凸顯好身材黑色針織衫,華裔,但卻並非像是美國人心目中刻板的華裔印象,是十分傳統的古典美人型,眼尾輕微向上,典型的桃花眼之魅,在形更在神,五官和皮膚更是精致得幾乎會讓人以為自己到的選秀或者電影拍攝現場,而辦公桌後面的就是選美冠軍或者電影明星。

男人發誓自己最初不是按照外貌來選擇自己的心理醫生的,如果真是如此他大可以去夜總會或者其他聲色犬馬的富貴地方,但這里的確就是全芝加哥最好的私人心理醫生的診所,無論是女人身上的白色大褂,還是書架上的病例卷宗,亦或者辦公室里簡約的裝修風格,牆壁上掛著的「心」字水墨都證實了這一點。

「羅納德先生,一個星期不見了,最近有什么好事情發生嗎?」女人坐在轉椅上,拿起了桌上的圓珠筆按照頻率按動筆尾的按鈕,微笑地看向帶上門後走來的男人。

唐·羅納德,或者說是老唐,熟悉他的人都這么叫他。老唐走到了辦公桌前客廳一側的那張灰色的長條布藝沙發上,按照往常一樣順勢躺下,靠著向東方向的枕頭盯著茵綠色天花板上吊著的那盞鏤花吊燈。

他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好像只有在這里才能暫時地放下倦怠,眼皮微微合攏有氣無力地說,「沒有什么事情發生,醫生。」

「還在做噩夢嗎?」女人語氣溫柔平緩,有節奏地按動圓珠筆,時不時轉動它,讓它在纖細的手指間穿花蝴蝶似的翻飛。

「沒有。」老唐回答,「起碼這三天沒有。」

「讓我猜猜,三天沒有合眼?」

「醫生,讀心術是心理醫生的必修課嗎?」老唐有氣無力地問。

「讀心術的確是心理醫生的必修課,人的面部有44塊肌肉,可以組合成10000多種表情,其中3000余中表情有具體依據的情感意義,這就是讀心術的秘密,不過在業界我們更喜歡叫他《微表情學》——這也是唯一吸引現代年輕人們加入心理學這條不歸路的原因。」女人笑看著老唐,「但想要知道你三天沒合眼並不需要看微表情,你的黑眼圈快要跟你社交軟件的頭像一樣濃了。(老唐的社交軟件頭像是一只大頭熊貓)」

「有這么嚴重嗎?我一直以為我身體挺好,不會長黑眼圈的。」老唐嘟噥著揉了揉眼睛下面。

「你年輕時臂上能走馬,不代表著老年時不會腰椎間盤突出啊,羅納德先生,青春不待,時光難再續,透支青春的資本提前去揮霍自由老來是會糟來報應的。」女人淡笑著說。

「嘿,這真的是一個心理醫生能對患者說出來的話嗎?你的微表情學能不能看出現在我很生氣?」老唐有些莫名其妙。

「你現在平躺著,我很難看清楚你的全臉...而且不是每個心理學醫生都精通這個技巧,最經常使用這個技巧的並非是我們心理醫生,而是中國的一群名叫『算命人』的職業,他們的《微表情學》甚至脫離了教本走向了實戰派。」女人風趣地說道,「說不定以後如果沒人再找我做心理咨詢了,我就會打包收拾回國去給人算命。」

「所以現在是一位未來的算命師傅在給我做心理輔導嗎?真是令人安心啊...」沙發上老唐扭動了一下身子忍不住發出感慨。

「那也是以後的事情,現在的我依舊還是你的心理醫生,芝加哥最專業也是最受各界上流人士們追捧的心理醫生。就像現在你一樣,無論未來你會成為什么東西,起碼現在的你還是羅納德·唐,不是嗎?」女人笑著說。

「醫生你說話真有哲理。」老唐中肯地評價。

「我的弟弟也這么誇過我,所以,謝謝。」女人十分自然地接受了這句誇贊,「這么閑聊上幾句有沒有覺得輕松一些了?」

「的確輕松了一些,不知道為什么,每次來醫生你這里之後都會輕松一些,感覺失眠都可以被治愈了,你的辦公室里難道是點了什么特質的熏香嗎?能賣我一點不?」老唐閉著眼睛好奇地問。

「可能這就是語言的魅力吧,我的大多病人都有一種共同點,那就是平日里積壓的情緒和話語沒有傾述吐露的地方,情緒郁結在一塊過久了也是會變質的,同時導致病變。」

「可我壓根還沒有倒黑泥,跟你說我這個星期以來做的那些噩夢和困擾我的麻煩啊。」

「羅納德先生,我從來都不覺得困擾你的是那些噩夢,亦或者失眠的病症。」女人用圓珠筆輕輕敲打著筆記本輕笑著說,「在我看來你只是太孤單了。」

「我?孤單?」老唐忍不住睜開了眼睛,「醫生你搞錯了吧...我《星際爭霸》開房叫一聲,上百個人爭著擠進來要我指點他們,我怎么可能孤單?」

女人看著老唐微微側頭問,「那在游戲結束,夜深人靜,萬籟俱寂的時候,你忽然肚子餓了,舉目四望空盪盪的房間和窗外城市聖誕節前夕的燈火,能找到一個人陪你深夜出門吃一頓火鍋嗎?」

「....為什么要出門吃火鍋?而且夜深人靜的時候火鍋店都關門了吧,只有燒烤店和夜宵店還開著...」

「當然,燒烤也可以,但最近芝加哥在舉行低碳生活的游行,所以估計你很難找到正常營業的燒烤攤。」女人聳肩攤手,「但我希望你能抓到我這個問題的重點。」

老唐愣了很久撓了撓頭說,「...在家里叫外賣不好嗎,非要去外面吃。」

「那你家里的外賣卡片有這么厚嗎?」女人抬起手指比了一下厚度。

「一半。」老唐撓了撓眉毛說。

「是這個厚度的一半,還是這個厚度只有正確答案的一半?」女人眯眼。

「...好吧,好吧,你贏了,醫生,見鬼的《微表情學》。」老唐撓眉毛的動作改撓頭了,納悶地盯著天花板說,「我難道真的挺孤單的?」

「如果你不孤單的話就不會做那些噩夢了。」女人在筆記本上記著一些東西,「這三天你失眠所以沒有做噩夢,那三天前呢?又夢到了什么東西,有沒有什么好的轉變。」

「還是...噩夢。」老唐頓了一下說。

「燃燒的火焰,嘈雜的人影,哄鬧的吵鬧聲,男人、小孩以及巨大的青銅立柱。」女人翻動桌上的筆記本,有關羅納德·唐的以往病例記錄說,「這些夢境已經困擾你足足三個月了,每一次入睡都是同樣的夢境,在夢境中你感覺自己很害怕,很恐慌,但又無法表現出來,所以造成了巨大的心理負擔。」

躺在沙發上的老唐沉默不語,女人繼續說,「在上一次我們聊天時,你提到過,比起害怕和恐慌,更讓你難受的是在噩夢中的悲傷,就像是有某種開關被打開,促使著你忍不住地想要痛哭流涕,世界毀滅一樣的情緒無時無刻地壓迫著你的大腦,即使你的意識是清楚的,也無法擺脫那種令人惡心的悲傷感。」

「所以醫生你能確診這是抑郁症了嗎?如果是的話,我就麻利地去開葯,我問了我的幾個朋友,他們都有渠道能給我搞到抑郁症的特效葯。」老唐嘆了口氣有些萎靡不振。

「是不是抑郁症還很難說,你的症狀真的很罕見,在我看來還處於一個心理學上的未病階段,也就是所謂的『心理亞健康』還未到達『病變』的過程。」女人說,「你提到過,每一次噩夢,你對那些夢境都會更清晰一些,從最開始模糊的旁觀者,逐漸到第一人稱的親身體驗者,你能漸漸感受到火焰的溫度,那些嘈雜咒罵聲的只言片語,甚至看清密集人影憤怒的嘴臉...那么直到今天,這個夢境真實到什么程度了?」

「感覺像是在看5d電影...醫生你這是在依靠我做噩夢的實景體驗感來以此判斷我心理疾病的輕重嗎?」老唐看著天花板愣愣地說道。

「你可以這么理解。」女人說,「你曾經跟我說過,在夢里你的身邊永遠都有著另一個身影陪伴著你,但在夢境結束時他往往都以離別的形式和你分開,所以噩夢清醒時你才會那么悲痛欲絕,撕心裂肺。」

「悲痛欲絕,撕心裂肺這么小言的詞還是別用來形容我了吧...你用痛哭流涕,涕泗橫流來形容我感覺會更貼切一點...」老唐精准地找到自己的定位。

「你的夢境已經真實到你可以在夢醒的三天後依舊記得細節了,最初你只能給我描述一些模糊的畫面,這是一件好事,這代表著你的潛意識也已經逐漸重視起這件事了。」女人微微點頭安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