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四十八章:終焉後的終焉(中)(2 / 2)

路明非不清楚她在驚訝什么,也沒時間查證,他看了一眼女人的拐杖和那只不太方便的腿低聲說,「你先進去吧,我來處理。」

「你...」女人遲疑了好一會兒,看了一眼從沙丘上駛下的灰狗巴士,最後還是沉默地松開了圍裙里的槍械。

「小心安全,有應付不了的事情叫我,別一個人扛,別忘記了,我們是夫妻。」她說罷後就轉身回去了木屋里,不一會兒後孩子們的喊叫聲戛然而止,獨棟木屋里陷入了一片安靜。

路明非完全不知道現在是什么情況,他盯著那輛快速駛來的灰狗巴士眉頭緊皺,他內心有個聲音告訴他無論來的是什么東西,他都得站在這里把他擋住,這是一種如山崩的責任感,壓住他的脖頸和肩膀,他也得站直了,不能後退一步。

灰狗巴士在距離路明非五十米外的樣子開始減速,直到二十米距離的時候慢慢停下了,氣動制動器放氣,氣缸排氣發出一聲響亮的噗呲聲,隨後引擎的聲音也消失了,悠揚的爵士樂戛然而止。這輛大車停在了原地,打開了車門,門里下來了一個帶著牛仔帽,一身皮夾克的男人。

路明非按住那把煉金左輪,這是他現在唯一的依仗,可能是在夢境中的緣故,『月蝕』這個不像言靈卻比言靈還好用的權能停擺了,這是個很不好的消息。

戴著牛仔帽的男人手里依舊抓著那根綠棒子,里面的液體還剩下沉底的一些,隨著他走動的幅度在瓶壁上揚起又落下,他筆直地走向路明非,牛仔帽的帽檐遮擋住了他微低的頭讓人看不怎么清他的臉。

「站住。」路明非冷冷地說。

路明非從來都不覺得「冷冷地」這種形容詞會有朝一日適配到自己身上,如果自己的人生是一本百萬字的書,那么大概這是他第一次用這么冷漠威懾的語氣說出一句話?

但他覺得自己必須冷漠,甚至冷酷,剛才自己身邊那個像是零一樣的女人,從他身邊經過在屋子里喊他爸爸的那兩個孩子,就算他知道這一切壓根和他19歲的路明非沒關系,但冥冥之中他覺得自己現在站在了這里,就必須要扛起全部的後果,他必須冷酷,甚至...肅殺。

牛仔帽男人果然在路明非的呵斥下站住了,他低垂的視線見到了對方影子里那把可以擊穿次代種心臟骨籠的煉金左輪的扳機已經被輕輕碰上了,他如果再貿然往前走超過三步對方真的會往自己腦袋上來那么一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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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絕不懷疑面前這個男人的狠辣和決然,在經歷了那么多的事情之後,曾經的那個嬉皮笑臉的男孩已經消失了,只剩下一個冷厲,甚至說得上暴戾的屠龍者...可如今就連屠龍者的身份都被洪流所沖刷,他的軀殼里還存在著什么支撐他活在這個世界上呢?

無論是什么,昔日的「終焉屠龍者」現在已經摸在了他的武器上,即使不是他引以為傲的雙刀,認真狀態下那把傳奇的煉金左輪開上的一槍,就算是他也沒把握能躲開。

就算對方已經沉寂很久了,丟掉了使命與過往埋在了這片黃沙躲了很長一段時間,他也不想賭德州拂曉再度破曉時的光落在自己身上時,他會不會成為被曙光劃破的黑夜。

不過對方願意跟自己聊一聊,而不是見面就打,這似乎是自己跑這一趟意外的收獲?

現在這幅光景的出現可比自己想象中的容易太多了,他原本都已經提前打好腹稿准備在單方面被毆打中重傷,再在對方殺了自己之前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現在似乎省了很多工作。

牛仔帽男人在路明非的凝視下漸漸舉起了雙手表示自己沒有惡意,「我以為你的狀態會更糟糕一些,但看起來情況比我想的好很多。」

熟人?路明非從對方的話里聽出了點信息,但不多,所以老一套選擇沉默以對。

「我知道,我知道,我不該來找你,但聽著,我既然冒著被你殺了的風險來找你,你就應該知道我的確有重要的事情想跟你說。」牛仔帽男人的嘴似乎有些碎,語氣散漫松懈,他試探著往前走了一步,然後瞬間就停住了,因為他聽見了煉金左輪拔出槍套和擊錘被掰動的金屬碰撞聲。

「好,我就站在這里。」牛仔帽男人是個識時務的俊傑,雙手再度舉高了幾厘米,頭埋得很低,姿態也放得很低,「這是你的家,我知道你和零已經有了孩子,我也沒機會給你個紅包什么的...我沒記錯的話,按照創世紀以前你們那兒的習慣,孩子出生的確是要給紅包的吧?」

「不是出生的時候,是孩子出生一百天的時候才會給紅包。」路明非下意識指正。

牛仔帽男人帽檐下的表情一愣,隨後浮現出一絲喜意,因為他原本以為自己今天見的老朋友會比自己想象中的還要陌生,但沒想到三言兩語之中對方還是表露出了願意交流的意思。

「其實我也很不想來找你的,但...我覺得除了帶孩子的責任以外,你還有其他的責任。」牛仔帽男人說,「我開我背後那輛破車開了幾千公里,轉了大半年的時間,走過各種危險的禁區,最後才把關於你的碎片的信息拼湊在一起在這里找到了你,我可以拿我的命保證我的背後沒有跟任何的尾巴,追獵者在我經過沼澤的時候就被我丟給了那里的食人鬼聚落...所以你確定不邀請我這個老朋友進你屋子吃口熱乎的嗎?」

老朋友。

路明非心神一動,抬了抬槍口說,「頭抬起來,讓我看看你的臉。」

牛仔帽男人聳了聳肩,慢慢地抬起頭,借著沙坡上最後的一抹紅陽照亮了那張被絡腮胡長滿,額頭滿是皺紋和滄桑的老男人的臉。

「見鬼了,芬格爾,怎么是你?」路明非冷酷的氣質瞬間沒綳住破功了,就算不遠處的那張臉再滄桑,胡茬子再稀疏,他依舊能認出那股沒個正經的賤格氣息來,這家伙絕對就是芬格爾,只不過是被黃沙和歲月作砂紙狠狠打磨了一道的廢材師兄。

牛仔帽男人也愣住了,遲疑地看向路明非,「我說,師...路明非,你沒事吧?」

「我當然沒事,你沒事吧?」路明非下意識頂了回去。

「我沒事我能來找那...」自稱為芬格爾的老男人表情很詭異,上下打量路明非,「你別跟我說我下車到現在你都沒認出我是誰?」

路明非很想說你他媽這副打扮再加上那跟吃了刀郎一樣的嗓音,我認得出你就有鬼了,好歹你以前走的還是頹廢的文藝青年風,現在你都已經進化成頹廢的牛仔老男人了,雖然都是頹廢,但這兩者根本沒有聯系好嗎?

「我...最近腦子有些迷湖。」路明非放下了槍插在了槍套里含湖不清地解釋,「你來干什么?」

芬格爾沒說話,再度打量了一下面前的男人,眼中掠過一絲疑惑,但片刻後他壓下了情緒,挑眉說,「就和我剛才說的一樣,有重要的事情找你...見鬼的,我聞見了你背後飄過來的香味,你家已經做飯了?我現在應該還趕得上喝洗碗水吧?我已經兩天沒吃固體的東西了。」

「洗碗水也是液體,而且喝洗碗水你也得刷盤子的。」路明非下意識就槽了他一句。

不管哪個版本的芬格爾都跟中了某種病毒一樣,外表怎么變,內核里還是那個跟他搭面就開始說怪話的廢材師兄。

這讓路明非莫名在這未知的環境里的緊張減緩了一些,但他不知道的是他自己的態度和反應卻是讓對面的芬格爾心中瞬間落了一大塊石頭。

「所以...我們之間沒事嗎?」但芬格爾還是沒有輕易地走上來,因為他沒有得到路明非肯定的許可。

路明非也注意到了芬格爾的忌憚和隔閡,好像對方在怕自己隨時翻臉給他一槍什么的...他是這樣的人嗎?以他和芬格爾的關系,出了什么事情才會讓對方這樣保持距離。

「走吧...我想她應該不會介意多一張嘴的。」路明非嘗試著先答應下來,他其實也拿不准屋里那個御姐版的零對芬格爾的態度是什么,但始終這么杵著也不是回事兒,不如大膽一點把人引進去,看看能不能在他們的對話中套一點當前的情況出來。

也不知道是為什么,不管在什么地方,什么情況,路明非都對芬格爾有一種莫名的信任,或許這真和那些人調侃的一樣,廢材和廢材之間總是惺惺相惜的,沒有勾心斗角,在爐火前甚至會搶在對方面前跳進去燒起來,臨終遺言大概就是:嘿!看吧,我說了我燒起來的火一定比你旺!

吊詭的信任感,但路明非願意相信自己的直覺。

「那就打擾了...路明非,看來這些年你變了不少。」老男人般的芬格爾低聲說,「能看見你走出來一些了,我很高興。雖然很多余,但我還是要說一句...沒能阻止他,不是你的責任,這是所有人的責任。」

認真地說完這些後,芬格爾發現路明非的表情依舊沒有太大的變化,於是終於松了口氣邁步走了過來,側身時在他的肩膀上重重地拍了拍,「好久不見,老朋友,很高興你還活著...以及恭喜你,新婚快樂,希望這個祝福不會太遲。」,說罷後他拉了拉帽檐,然後走向了木屋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