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二十八章:畫眉(1 / 2)

阿斯頓馬丁停在路邊的一棵老槐樹下熄火,副駕駛的門打開著,但座位上的林年還在擺弄化妝盒里的瓶瓶罐罐。

李獲月停車的附近似乎臨靠公園,四周栽種滿了槐樹和柳樹,停車點的不遠處有著一排長廊,廊下是露天的茶室,一群北京原住的大爺們搖著蒲扇在棋盤上進行生殺予奪的游戲,近秋的風吹動柳絮撩撥槐樹的枝葉,片片白絨落進公園石橋下的湖里給正艷的荷花抹了一層花哨的粉。

駕駛座的李獲月已經先行離開去借水卸妝洗臉了,沒有什么女生會像她這樣膽大到當街隨便找一個地方借水卸妝,或許對她自己來說化妝和不化妝其實一直都沒什么區別,典型的實用性思維。但為什么就是這么一個林年看來和化妝基本絕緣的女孩化妝盒里會有這么些jīng致的小玩意兒?

林年拿起化妝盒中的兩個看起來像是鼓槌的鐵質小玩意兒擺弄了一下,回憶了一下它的手法後把它上面的一些灰塵雜質用濕巾紙擦干凈,放在了一旁待用的。

可以看得出化妝盒里面的這些昂貴的小玩意兒們並不經常使用,從生產日期和使用的量來看,它們的主人恐怕經常性地把它們遺忘在家里的某個角落,只有特殊的時候才會抱它們出來重見天日一小段時間。la mer的面霜,sisley的乳液,la prairie的jīng華,光是面部護理的小東西們就已經價格不菲了,該說女生從來都不會在自己的皮膚上省錢嗎?

但林年覺得這些東西應該都不是李獲月自己買的,因為就憑借她對眼線和畫眉的技術來看,她更像是那種找到一家風評不錯的化妝店然後一口氣從頭到尾把所有東西都買齊的類型,才不會這么挑剔地從二十多家品牌選出這么一套奢華又jīng致的化妝品組合。

nars的腮紅,tuerlain的流星粉,還有一些甚至連林年都沒聽過可卻眼熟的牌子名,在蘇曉檣的購物車上他很多東西都見過,當女孩拿這拿那對比起來問他哪一個更好的時候,像他這種較真和記憶力又好的人很難不在查資料和品控的時候背下這些他可能一輩子都用不上的玩意兒。

不過你看,「never say never(不要說永遠不會發生,不要說永遠不會去做)」這句話還是有它的道理的,誰又能想到某一天他能從別的女孩的化妝盒里再見到它們,並且嘗試著使用它們呢?

等到手提著一塑料袋冰水的李獲月重新站在副駕駛邊上的路坎時,她見到打開門的副駕駛座上林年正在搓柔著一塊造型古怪的玉片,深綠sè的sè澤,外觀很清澈透明,內里的條紋是蜿蜒如龍的曲線,從各項特點來看應該是一塊品質很好的和田玉。

「你在做什么?」李獲月提著冰水看著林年問。

「我要的冰水帶了嗎?」林年問。

李獲月提起冰水示意,轉頭看向公園的另一角,「7-11里買到的,制冰可樂用的冰塊可以嗎?」

「食品級的冰塊都可以,只要干凈就好。」林年把和田玉板用紙巾擦干凈放在一旁,「這刮痧板是送你化妝品的人給你的?」

「刮痧板?」李獲月有些疑惑地把手里的冰水塑料袋遞給林年,後者把它掛在了後視鏡上。

「你不知道這是刮痧板?」林年把之前從化妝品里找到的兩個金屬的小bàng槌放進了冰水袋里冷凍降溫。

李獲月沉默了片刻說,「你在開玩笑是嗎?」

「開什么玩笑?」林年奇怪地反問。

「不要湖弄我什么都不懂,這是一塊辟邪玉。」李獲月十分冷澹且僵硬地指著那塊和田玉板,「送給我的人讓我把它放在化妝箱里,這樣就能給那些化妝品驅邪,並且保證它們不會變質。」

林年盯著李獲月眯了眯眼睛,直到這個女孩一點點轉開頭避開他的視線才說,「我只信你後半句話的前一小截,它的確應該出現在化妝箱里,後面的應該是你自己的曲解吧?」

李獲月張了張嘴,似乎是回想了一下記憶,然後閉上嘴,沉默。

「它就是個刮痧板,字面意義上,正常人理解的刮痧板,從形狀和質地來看應該是用於修臉型的。」林年拿起刮痧板比對了一下它的弧形,又瞄了一下李獲月的下顎線,「嗯,還是專門為你手工打磨過的款型,能幫你保持臉部線條的優美,凋塑臉部區域,長期使用有刮骨的效果,包括但不限於溫潤皮膚,促進血液循環和去濕。」

「你怎么知道...」

「我女朋友也有一個。」林年打斷了李獲月試圖爭辯的無力反駁,「她那塊是砭石板,價格和質地肯定沒有你這塊和田玉的好,但出痧效果比你這個快,祛濕效果也更好,更適合她的皮膚和身體,每天早上我都能看見她在用,如果准備熬夜的話睡前塗完保濕後也會用一次。」

「......」李獲月以沉默接受現實。

林年擺弄了一下和田玉板,「這么好的東西你丟在化妝盒里當樟腦丸用?可惜了我女朋友一直想找一塊玉制的刮痧板用來和砭石的那塊區分早晚,但可惜的是市面上一直沒有找到好的養人的玉料。」

「如果你喜歡我可以送給你...的女朋友。」李獲月說。

「免了,我說過了,這塊和田玉的板子是根據你的臉型面骨制作的,送你的人下了很大的功夫,你應該更珍惜一些。」

「你一定是一個很好的...男友。」李獲月以相當僵硬的語氣說道。

她的聲音有點發悶,不爽利,但卻不是對林年的反感,比起反感或許用氣餒來形容更好,有種莫名其妙就輸了秘黨『s』級一頭的感覺。

「謝謝。」林年頓了頓抬頭看了他一眼,他姑且就算把這句話當做稱贊吧...來自正統『月』的認可,倒是不容易,沒想到戰場上沒有得到對方的認可,反倒是這種奇怪的地方被承認了。

他放下和田玉,提起收拾排好使用順序的化妝箱准備下車,「讓讓。」

李獲月忽地頓了一下,抬頭看見麻利下車的林年,身體順從地讓開路坎,只是視線依舊看著林年手里提著的小箱子,目露遲疑低聲問,「車上不可以化妝嗎?」

「光線不好,位置也窄,你最後的成妝肯定是bào露在自然光下的,最好就是在光源充足的地方化。」

「...為什么你像是一個化妝師勝過像秘黨的專員。」李獲月沉聲問。

「因為秘黨的專員或多或少都上過一些化妝課,用於偽裝和潛伏,可惜再怎么化妝也很難達到《碟中諜》中的人皮面具技術,所以這堂課不算學分,沒有更加專業的進階課程。」林年下車左右張望了一下周圍的環境,確定了不遠處湖邊被改造成茶室和棋牌間的廊下是個化妝的好地方,於是准備邁步轉移位置。

但他的想法似乎被李獲月提前得知了,在他往前走一步的時候,他的右手胳膊就被鉗子一樣死死卡住了,這讓他有些不解地側頭看向李獲月,「干什么?」

「不去那邊。」李獲月說。

「那邊有坐的地方,光線還不錯,風景也好,你給我一個不去那邊的理由。」林年向來都是以理服人,你有什么不同的見地那就擺出來討論一下,誰有道理跟誰說的辦。

「那邊人多,我不喜歡人多的地方。」李獲月說。

「你不像是社恐。」林年上下打量了一下李獲月中肯的評價,「我不覺得你有人群恐懼症,這不符合你的人設。」

「化妝是私密的事情,不能在人多的地方做。」李獲月又說。

林年沉默了片刻,收回了邁出的腳步,抓住自己的那只能活噼純血龍類的鐵手也收了回去。

「要不開個房?」他說出了虎狼之詞。

「時間不夠了。」李獲月看了一眼手腕上的db女士腕表,林年瞥了一眼發現腕表除了時間對以外日期卻是錯的,這意味著這只表很久才會上一次tiáo並且出現在她的手腕上...表也是別人送的,應該是送化妝品和刮痧板的同一個人。

所以送她這些東西的人和她今天准備戴這些東西去見的人會是同一個人么,用別人期望你變成的樣子去見她,倒是有夠浪漫的。而且無論這個人是誰,林年都覺得對方的品味特別好,送李獲月的任何東西都是最適合她的東西,盡管她並不愛用。

可也有沒有可能,對方在送這些東西的幕下也是希望用這種方式潛移默化地對這個女孩進行一些改變呢?林年不知道,也沒有繼續地往下想太多,因為這不應該是他關心的事情。

「你不介意的話就在這里畫也可以。」林年把化妝盒隨手就放在了阿斯頓馬丁的引擎蓋上打開,從車座里抽了一張車墊出來鋪在地上示意李獲月坐下。

李獲月有些遲疑,但原地化妝似乎真的是一個不錯的選擇,他們在一棵老槐樹下,這棵老槐樹占據了靠近大路一側的大半位置,把他們與後面的行道隔開了,背靠老槐樹的情況下面對的也只是排排國槐盛開的公路和對面排開的紅牆以及車來車往。

她多看了一眼腕表的時間,如她所說他們的時間的確不多了,計算路程,他們頂多還有半小時的化妝時間。

「先洗手,自己塗一下水乳。如果弄得快,半小時足夠了,前提是你配合的話。」林年探身從車里拿了礦泉水和水乳的幾個瓶子遞出去,又提出那個被他掛在後視鏡上的冰水袋子,他轉過身出來看向坐在槐樹路邊腳踩秋黃落葉的女孩說,「...你在干什么?」

雙手爽膚水往自己臉上洗臉似的摸的李獲月雙手夾在自己的臉蛋上,兩眼盯住林年不知道多少次陷入無言以對的沉默了,最後說,「塗水乳,你叫我做的。」

哦,塗水乳啊,我還以為你在小貓洗臉。

林年重新把水袋掛在後視鏡上,拿出了一塊化妝箱里的軟棉夾在手指間,上前蹲在了路坎下,身高的緣故他淺蹲下和女孩坐在路邊的高度基本持平,拿過一旁放著的爽膚水打濕軟棉,抬手伸向了李獲月的臉。

李獲月下意識後仰,林年手就停住了直直地看著她,什么也不說,直到對方又緩緩坐直了回來,但視線卻看向了別處。

「記得保持微笑和面部放松,這樣有助於上妝,如果不習慣覺得奇怪就閉眼睛。」林年抬手從李獲月側臉頰溫柔地從上至下刷新洗干凈後依舊白皙的皮膚,去嘗試用適合的力度喚醒皮膚,「我讓你笑,沒讓你威脅我,你這是什么表情?別跟我說你和動畫片里的三無女主一樣不會笑,這種人我一直以為...哦,我身邊好像還真有一個。」

「我笑不出來。」李獲月說。

「你喜歡什么顏sè。」林年順著女孩那頎長的脖頸梳理那些在樹蔭露出的瑣碎陽光里顯得雪白的絨毛。

「...這重要嗎?」

「隨便給一個答桉。」李獲月喜歡什么顏sè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林年要用聊天去分散她的注意力,讓她肌肉別那么緊綳。

「......」李獲月在沉默,可能生活里並沒有人問過她這些無關緊要的奇怪問題,這讓她在第一次面對這些問題時多少有些難以回答。

「回答粉sè我也不會笑你,我身邊不少女生雖然對外宣傳喜歡正紅或者乳白,但私底下的寢室布置都是偏粉sè系的。」

「藍sè。」

「閉上眼睛,想象這個世界上只有藍sè,無處不在的藍s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