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二十八章:畫眉(2 / 2)

「不,這樣會讓人很不舒服,不會有人喜歡到處都是藍sè的世界。」李獲月說,「我喜歡什么,並不意味著我要讓全世界都是什么。過量的藍sè會讓人心情低迷,產生動力衰退和心理抑郁的疾病,什么東西都有兩極性。」

「我要的只是你放縱自己,沉迷一些無休止的幻想,虛構那些東西若是真實存在的那種荒誕,從里面尋找一些預兆,如果可以,從預兆中去反映一些你靈魂最深層可能渴求的東西。」

「你在和我講哲學。」

「這不是哲學,這是詩歌,露易絲·克里格的詩歌,我高中加入過一段時間文學社,我們文學社的社長喜歡這些冷峻自省的東西。」

「看不出來你喜歡文學。」李獲月睜開眼睛。

「我不喜歡文學,很少人真正喜歡文學,大多人喜歡的往往只是文學周圍的衍生物,我並不否認文學本身的確是美麗晦澀的,但正是因為晦澀,所以才令人難以去真正理解它原始的美。我們大多數的人喜歡文學,不過是喜歡的是那些少有的被文學晦澀之美吸引的衍生物罷了——我們無法理解文學,但卻可以輕易理解那些真正被文學吸引的美麗之物,她們同樣也是基於文學誕生的美,被我們這些愚昧的人所鍾愛。」

林年澹澹地說道,他一邊說話也一邊認真地在李獲月眼睛周圍的皮膚上輕點,比起之前對方那種bào力的搓揉,林年的手法更加細膩不含有侵略性,不去cào縱皮膚,而是適應皮膚,去稱量上面的水分做增減的決定。

「你的女朋友是高中文學社的。」閉眼李獲月得出結論。

「對,但只對一半,我舉在這個例子的樣本不是我,而是我的朋友,他的女朋友是高中文學社的,也是為了那個女生他才加入了文學社。」林年否認這個結論。

「那你不喜歡文學為什么要加入文學社。」

「因為我朋友加入了文學社。」

「你喜歡你朋友?」

林年收起給李獲月上水乳的手,面無表情地輕輕撓了撓額頭,思考著要不要給這個女孩畫一個大花臉,讓她在在意的人面前狠狠丟一把臉。

但想了想,青銅劍匣現在還放在後備箱里,自己沒有車鑰匙開不了後備箱的門,最後大概都是對方提刀子砍自己,有些吃虧,還是算了。

他上完水乳,從副駕駛里提出了那袋子冰水,李獲月坐在槐樹邊下睜開眼睛,看著他的動作本持不懂就問的良好習慣,平靜地問,「冰水是用來做什么的?」

林年從冰水袋子里取出了那一對金屬的小鼓槌,「降溫。」

李獲月盯著林年手里的那對小鼓槌...沒有說話。

「讓我猜猜,你平時拿這對冷凍球應該是正確的用來促進自己血液循環和淋巴排泄來幫助遮瑕膏更容易鋪開的吧,而不是特立獨行把它拿來捶背?」林年拿著冷凍球做了一個敲鼓的動作,「反正我想再奇怪的用法也不會奇怪到拿它來演奏什么的。」

李獲月別開視線,是人都看得出她冷澹的情緒下藏著心虛,起碼林年說對了這玩意在她手里至少一種錯誤的用途。

「轉向我一點。」

林年不言語tiáo侃她了,蹲在李獲月面前拿著那對冰冷的鼓槌,在輕輕貼上女孩皮膚的時候,對方果然因為溫度有些畏縮,但好在克制住了躲閃的條件反射,微微顫抖地立在原地不動。

「你底子很好,就不給你上一些特別的妝了,做一個簡單的『無妝容』就好。」他說。

「什么叫無妝容。」李獲月感受著臉上冰冷錘球順著蘋果肌與鼻梁間隙向下滾動的壓力,這種獨特的感覺讓她新奇的同時又覺得敏感,盡量地用對話來分散自己不適應的心理。

「增加臉部線條和自有特sè的清晰度,讓你看起來更加醒目,用最少的努力給人留下最深刻的你本身自有的印象,比起一般的大濃妝更麻煩一些,但效果應該很好,因為它只適合底子不錯的人,比如你。」

「你經常給人化妝?」李獲月閉眼低聲問,為了減輕心理負擔,她今天說了很多平時根本不會說的話。

「不經常,卡塞爾學院里最受推崇的男性風格是硬漢,愷撒·加圖索,你應該了解過吧?女生更喜歡那種款型的男性,不用任何的化妝品和洗面乳,每天早晨用冷水洗臉,用傳統的手動剃須刀潔面,渾身上下都是荷爾蒙爆棚的氣息。」林年說,「我會化妝是因為我身邊的人需要化妝,偶爾我會需要代勞,所以我需要掌握這項技能。」

「為了身邊的人去成為她們想要的模樣么。」李獲月平澹地問。

「過於言重了,多一項技能罷了,沒什么不好的,我會化妝也不會有人叫我娘炮,反而會讓我在執行部的考核上加分,危險的任務里多一分讓隊友成功潛伏的勝算。主要還是你願不願意這么做,你想不想這么做,如果你不願意,那么不去做就好了。」

林年覺得差不多了,就把冷凍球放回冰水袋里,翻出了眉筆,「你喜歡柳葉眉么?之前我見你的眉型就是靠的柳眉方向做的。」

「...你做決定。」李獲月說。

「冷青sè的眉筆沒什么不好,適合你這種後天的冷白皮,你的皮膚白皙不是因為你天生就白,你是正統的亞裔所以皮膚應該偏黃系,但你應該在很早的時候就進行了那套叫做『月』計劃的手術,導致了你長時間的血液循環不良,當人體的血液循環受到影響時,血液無法有效地輸送到皮膚表面,導致皮膚出現冷白的顏sè,當然,腎上腺素長期大量分泌導致血管收縮也是皮膚變白的原因之一...我也不知道這是好事還是壞事,總之在化妝上這應該是一件好事。」林年說,「就柳葉眉吧,我覺得挺適合你的,有些時候轉型一下嘗試新的風格總是好事情。」

「你懂的比我想的要多。」李獲月安靜片刻後說。

「你認為我應該是什么樣子的。」林年用眉筆比對著進行三點定位的方式,嘗試在腦海中構建這個女孩該有的一對彎彎柳眉的模樣。

「......」李獲月沒有回答這個問題。

「以前有人教你化過妝么?還是從來都是自學的。」林年問。

「有人教過。」

「但你沒用心學?」

「只教過一次...她給我畫過一次。」

「畫過一次就算教么,這么看來你的悟性倒也不算差。」

「這是諷刺嗎?」

「是誇贊。」

「化妝沒有意義。」

「對於你這種人來說的確沒有意義。」

「......」

「也是誇贊,天生麗質的人不需要化妝,起碼大多人都是這么認為的。」林年說,「但化妝這種事情本就是取悅自己或者說取悅別人而做的,你不像是取悅自己的人,所以你化妝是為了別人,化妝不需要有多好,只要你做了,那么就意味著那份滿懷期待的心意傳達了,我相信就算我不幫你改妝,你想見的人那個人見了你也會很高興。」

李獲月嘴chún微微動了動,心中有些異樣,卻有按捺住了。

她開始不說話了,於是林年也不說話,只是安靜地做著手上的事情,認真而用心。

黑暗一片中耳邊只聽得見風吹樹葉的聲音,車流與公園內的鳥語起伏,她感受著眉間筆觸的下落,眉峰眉尾上似乎有微軟的東西輕掃著,令人癢癢的,有些想打噴嚏。

而每每在她略有異狀的時候,那股不適感就會減輕,對方似乎能提前察覺到她的感受,為她留出一點緩沖的空間,讓那股不適感降低到最低。

那是一種奇怪的同tiáo感,對方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能與她感同身受...仿佛能理解自己,從簡單的化妝上去了解她...雖然只是一些小事,但這種認同和同行的感覺是她從未體驗過的。

也不知道是陽光的緣故還是妝容的問題,她澹然地閉著眼睛,覺得面部的肌膚是稍暖的,大抵是之前冷凍球的功勞。

眉筆微挑而顯情,一筆一劃勾勒出風情與個性,對方畫眉的手法亦如他所說的那樣高超,也可能是單純對比起自己來高超,落筆細心又平和,那種耐心感和仔細感仿佛能透過視線的黑暗與筆觸的酥癢傳遞到她的共感。

他也有一個他所關心的人,他所為之熱忱的人,是他的女友么?還是其他什么人?

她心中忽然有那么一塊地方松動了,那是認同感,松落的東西叫隔閡和偏見。

明明在黑暗一片里,她卻開始看見了一抹淺藍,就那么一點,藏在最深處里,一浮一沉,不知道是真實存在還是須臾泡影,一眨眼之間就不見了,而在眨眼間她看見的是自然光落下的亮麗斑痕,以及光斑落在的,面前低垂眼簾一心一意為她凋琢眉目的人。

「睜眼可以,但別動。」林年緩緩說。

李獲月默然服從。

北京多么好的秋天,陽光下年輕的男孩半跪在紅牆前的老槐樹下,認真、一心一意地為面前坐得規規矩矩的女孩畫著眉毛,槐樹的金葉摔在鐵灰sè阿斯頓馬丁的車蓋上砸落地面,在他們腳邊簇擁著滾動,似乎要為這個景虛做一個亮麗的框邊。

如果女孩是為了傳達心意去化妝,那么為她化妝的人則是在盡可能地去修繕她的那份心意,純粹的善意包裹了她,讓沉默的她略微奇怪。

有些東西吧,就像突如其來的一陣早秋微風,在槐樹葉上翻滾,帶動樹枝也搖晃。

遠處路過的游客行人恍然見到了這美麗的一幕,抬起手機便照相留了影,引得身旁紅頭發的女伴湊過頭來好奇地去問,「你在拍什么?」

「有意思的東西。」金sè的意大利帥哥游客看了一眼手機上無意拍下的照片挑眉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