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維曰予仕(下)(1 / 2)

素華映月 春溫一笑 2519 字 2022-10-25

筆趣閣 www.18xxs.com,最快更新素華映月最新章節!

嚴首輔深得皇帝寵信,朝野上下側目屏息,不肖者奔走其門,行賄者、阿臾奉承者絡繹不絕。所有彈劾過他官員,輕者去之,重者致死,毫不留情。嚴首輔,慣於大力排除異己,戕害他人以成已私。

有這樣首輔,次輔自然難做。明哲保身,跟他同流合污,不好;潔身自愛,跟他劃案而坐,也不好。徐郴替自己親爹想想處境,心里沉甸甸。

張勱仿佛沒聽懂似,微笑不語。阿遲祖父許「次孫女」為嚴家妾,嚴首輔對他已是坦然不疑。如今內閣之中秩序井然,並無傾軋,何需掙扎。

徐次輔無非是不甘心屈居人下罷了。既然所圖者大,嘔心瀝血、鞠躬瘁所難免,發什么感概呢。不管文臣,還是武將,要想建功立業、功成名就,誰不是歷千辛萬苦。

飲宴之後,徐次輔微笑看向徐郴,「你書房,為父已多年不曾踏足。」徐郴長年躲南京,好容易回了京城,又另院別居,不能隨侍父親身邊,對徐次輔一直心懷內疚,聞言忙湊趣,「父親,兒子已這般大了,您還要查檢功課不成?」惹徐次輔粲然,眾人也都笑。

「你若不說,我倒想不起來。」徐次輔捋著胡子發樂,「既想起來了,少不得認真查檢一番。還是老規矩,若功課偷懶,我也沒有旁話,只將尊臀請出,一頓好捶。」

眾人越發笑厲害,憋也憋不住。

徐郴愁眉苦臉站起來,抱怨道:「前天發嫁閨女,昨天宴請親戚,今兒個忙活,女婿回門。都忙成這樣了,父親您竟趕著這時候查檢起功課來!」

「噗——」一聲,不知是誰噴了茶。

徐郴垂頭喪氣扶著徐次輔往外走,臨出門滿是眷戀回頭望了一眼。只為這一眼,徐二爺、徐三爺哥兒倆笑肚疼難忍,恨不得喚個人過來揉揉。

應該說,徐郴這彩衣娛親,是極為成功。身後傳來或隱忍或肆意笑聲時,徐次輔臉上笑意濃。

功課是怎么查檢,也沒人知道。眾人只看到爺兒倆從書房回來之時,徐次輔神色如常,徐郴神色也如常。

午後徐次輔帶著妻子、兒孫離開燈市口大街時候,張勱和阿遲還沒走。「岳父家飯食好吃。」張勱笑道:「我倆三天才回來一趟,怎么著也要再蹭頓晚飯,方才不虛此行。」又惹來一通大笑。

「大房這女婿,倒是跟岳家極親近。」回去馬車上,徐二爺坐徐次輔身旁服侍茶水,說著家常,「父親,看他對大哥又恭敬又親熱,竟好似頂上半個兒子。」

徐次輔閉目養神,並沒答話。大房這女婿若是用好了,豈止頂上半個兒子?怕是比老二、老三加起來還強呢。

只是素華……還記恨當初之事否?徐次輔忽有些煩惱。論理,莫說做祖父只是要將她許到嚴家做妾,便是要她去死,她也該毫無怨言。可飽讀詩書、賢淑端庄素華,內里卻是桀驁不馴,絕不願為了家族、尊長而犧牲自己。

徐二爺殷勤斟了杯熱茶,「父親可口渴?喝了不少酒,釅釅喝杯熱茶,便舒服多了。」徐次輔慢慢睜開眼,冷冷打量著眼前次子。就是他那個不賢惠、不大度老婆,硬生生把素心這徐家正經姑娘養成了個畏縮女子,耽誤多少大事!若素心從一開始便是如此可人,自己又何需打素華主意呢。素華嫡支嫡女,嫁到嚴家純屬明珠投暗。

「父親您……?」徐次輔眼光不善,徐二爺心中打了個突突,陪笑問道。方才還挺樂呵,這是怎么了?我可是規規矩矩,沒招您沒惹您。

徐次輔冷冷看了他一會兒,「過兒前途也好,婚事也好,你都親自看著,不許你媳婦兒插手!若他被人欺負了,我只問著你!」徐過,是徐二爺庶子。

徐二爺嚇出了身冷汗,滿臉陪笑,「父親您交代過一回,孩兒哪敢忘了?記得呢,記得呢,錯不了。」其實不是,徐次輔確實交代過他一回,「你媳婦不賢惠,過兒不能交給她,你親自看著點兒。」但徐二爺嘴上答應,心里不以為然,並沒當回事。徐過,他親生兒子,依舊是和從前一樣,不管不問。

「今兒個回了家,便把過兒身邊婆子、媳婦、丫頭都叫過來訓示一通。」徐次輔重又閉目養神,徐二爺擦擦額頭汗,暗暗慶幸,「幸虧父親不曾深問,若不然,豈不漏餡兒了?」

燈市口大街,徐郴送走父親,把張勱叫到了書房,「仲凱,陪我說說話。」他眉宇間帶著憂郁之色,神色頗為勉強。

張勱慢慢說道:「岳父,嚴首輔為人狡詐圓滑,宮中侍衛也好,內侍監也好,他都能折節下交。是以陛下日常起居、喜好、忌諱他都了如指掌,揣摩起上意來,從未失手。」

徐郴苦笑,「仲凱,瞞不過你。」仲凱聞弦歌而知雅意,根本不必自己開口。

張勱沉吟片刻,「岳父,鄧攸應該會是下一任羽林衛指揮使。」羽林衛指揮使這一年來走馬燈似,換了三四個人,都不趁皇帝心意。

徐郴有些吃驚,「鄧攸?是鄧貴妃弟弟吧。他是外戚……」外戚有爵位,有俸祿,通常不領實差。天家願意養著他們,卻不願意讓他們參政。

「這是有先例。」張勱輕輕提醒,「早年前,張太後叔叔伯伯、堂兄堂弟,被作命為錦衣衛指揮使、京營指揮使,大有人。」外戚通常不領實差,可擱不住皇帝陛下執意。

徐郴心中怦怦直跳。鄧攸姐姐鄧貴妃宮中有盛寵,他又要做親衛指揮使,若是這人能跟父親交好……?宮中消息,唾手可得。父親不屑於和內侍監打交道,可親衛指揮使,那是不同。

父親和嚴首輔相比,才具、名望都不輸給他,只除了揣摩聖意這一點!徐郴想想徐次輔肩上重擔,想想徐次輔無奈,額頭慢慢滲出細小汗珠。

「岳父您不必擔心。」張勱心生不忍,取出一方錦帕遞給徐郴,示意他擦去臉上汗水,「鄧攸此人還算有幾分能為,他若走馬上任,是好事。」

徐郴驚喜看向張勱,張勱慎重、肯定點了點頭。徐郴高興拿著錦帕擦汗,好啊,父親能睡個好覺了。

徐郴樂呵呵擦了半天汗,已經沒汗了還擦。張勱笑道:「岳父,請賜還帕子。」徐郴也笑,「我命人洗了,再還給你。」低頭一看,「咦」了一聲,「仲凱,你品味頗為奇特。」

這是一方淡綠色錦帕,帕角綉著一枝淺紫色梅花,簡潔大方,疏朗有致。按理說,男人帕子可沒這般講究。

張勱有些尷尬,「岳父,是阿遲。」這是阿遲連著玫瑰花一起送起自己,一直隨身帶著,今兒也不知怎么著,竟把它拿出來了。

徐郴老懷大慰,笑咪咪把帕子還了回去,「仲凱,收好了。」雖說有些不庄重,不過,小兩口甜甜蜜蜜,很要好,這比什么都強。

張勱紅著臉收好錦帕,殷勤扶過徐郴,「岳父,咱們回罷。今兒人多事雜,都沒顧上陪岳母說話。」徐郴微笑,「好啊。」被女婿扶著,回了內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