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萬柳堂(二)——(2 / 2)

「這六個字的解釋是:『道是可以說的,但是要用非常的方法去說』。」說完抬頭看著馬先生。目光里有些期待。

「哦,這就是你不懂歷史了,漢代以前,這段話是這樣說的,『道可道,非恆道』。到了漢文帝時代,為了避漢文帝劉恆的諱,才改成了『道可道,非常道』。要是按照原來的說法,你的解釋還能成立嗎?」馬老師和藹地說道,那個學生低頭受教。可就在這個時候,一道靈光在我腦袋里一閃,我脫口而出:

「這也能說通。」

「哦?說說看。」馬老師鼓勵我。

「這意思是說『道是可以說的,但要用非恆定的方法去說』。」

「那你的意思是說,對道的解釋也應該與時俱進啦?」馬老師的說得我們三個人都笑了起來。

馬大夫看見我喜歡古文,就給我安排了課程,用的教材是《古文觀止》,他不是從頭講起,而是專門講一些名家名篇,例如前後《出師表》、《過秦論》、《報任安書》《岳陽樓記》等。教授的方法也是以背誦為基礎,先背誦後講解。按照馬大夫的說法,大學里的教學方法是「上課記筆記,下課抄筆記,考試背筆記,考完扔筆記」,這樣的教學方法只能把學問做到筆記本上。而只有采用他這樣的教學方法才能把學問做到心上。

ri子就這么不咸不淡地過下去。在馬大夫的jing心照料下,我的皮外傷很快就好了,直腸內的電擊傷也沒有發展成痔瘡。每天讀書練武,一時間我覺得其樂融融。我的武功大有進展,站樁已經能夠堅持三分鍾以上。就這么一點進步,已經給我帶來了極大的好處,至少我舉石鎖的時候兩條腿再也不打晃了。

我的古文也大有進展,一本《古文觀止》看了十幾篇。而且不是那種泛泛的看書,而是實打實地背誦了十幾篇。馬先生——我已經把馬大夫叫馬先生了,他已經收我做徒弟,用他老人家的話說,讀書破萬卷下筆如有神,實際上只要能背誦千把篇古文,就能夠寫出像樣的古文了。

在這段時間里,我每天和老爸老媽通一次電話,不過他們很少來看我。畢竟派出所還在到處找我,樓下的老周每天都和我老爸老媽套近乎,想從我父母那里打聽點什么信息。我父母既不能得罪他,又不願意搭理他,弄得很傷腦筋。小靈已經離開了本省,還和我保持著聯系,每天都要打幾次電話。說實在的,只要一聽見她的聲音,我的心里就好像喝了蜜糖水一樣,感到清靈透徹。我知道我們大家都在盼著,急切地盼著我拿到通知書的那一天。一旦我離開了八步鎮,老玉家所造成的一切就都成了過眼雲煙。我就可以大大方方走出去,去見我的父母和我的小靈。

於爺爺經常來看我,東拉西扯地講一些人生的經驗。如果沒有經歷過這件事情,這些話我根本聽不進去。可現在不一樣,他的話好像是金玉良言,點點滴滴注入我的腦海。讓我不停地思量著,反復體會其中的意義。我慢慢地明白了為什么於爺爺和我談話的時候,每次都要盯著我看半天,這是在糾正我沉不住氣的毛病。懂得了什么叫做「軟光棍能行天下,硬光棍寸步難行」,這是說做人要低調。還有一些好像是過去那些年代的口號,比如說「堅定正確的政治方向」這是說辦事要站在理上,要取得領導的認可。「靈活機動的戰略戰術」這是說在政治正確的條件下,辦事情的手段可以適當靈活,而且這種靈活要在領導能容忍的范圍內。至於「艱苦朴素的生活作風」,在現在條件下就是生活上不可以張揚,不可受人以柄。

在這不咸不淡的ri子里,萬柳堂的人突然多了起來。先是馬先生的兩個女兒趕回來,一個是定居國外的馬維楊,還有一個是在北大讀研究生的馬維榕。這好像說得過去,現在是暑假,一家人借此團聚一下。緊接著,於紀的父母親也回來了,然後是許許多多不認識的人,都來到萬柳堂後院露一面。隨著他們的到來,萬柳堂上上下下都在為某一時刻而忙碌起來。首先是後院的堂屋打掃干凈,粉刷一新。終於有一天,在堂屋的正zhong yang備上香案,牆上掛出三個人的遺像,看上去好像是一家三口,一對老夫婦和他們年輕漂亮的女兒。不用說這一定是傳說中萬柳堂前堂主楊萬柳一家,而即將到來的某一時刻也一定與他們有關。

遺像是我幫著馬先生掛上牆的,像我這樣的大個子掛個像框當然是舉手之勞。掛好之後一回頭,我驚異地發現,馬先生看著畫像竟然眼含熱淚,不由自主地跪下去,不顧我還沒有離開就「咚咚咚」三個響頭磕了下去。

從我這個角度看上去,這些幾十年前的黑白照片實在是很呆板。楊老先生看上去似乎還是有些氣度的,想必是照相的機會不多,面對鏡頭有些緊張。從他緊咬著下巴,面頰上鼓起的咬肌來看,是個寧折不彎的漢子。說起來他老人家還是我的師祖,有這樣一位師祖讓我感到很自豪。而旁邊的楊老太太看上去就要拘謹得多,在鏡頭前完全不知所措,看樣子那個時代的人們還不知道在照相的時候叫一聲「切爾!」。至於他們的女兒楊玉,在我看來完全就是一位美人。盡管那個年代的攝影技術很差,沒有拍出面部輪廓的層次來。可是她那jing致的瓜子臉和神采奕奕的大眼睛還是反she出了超越時代的美麗與激情。很可惜,她的故事我完全沒有聽說過,不知道里面有怎樣的美麗與哀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