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88(2 / 2)

提燈映桃花 淮上 2140 字 2022-11-08

「……蘭玉……」

為什么你會受傷?

是誰把你變成這樣的?

於靖忠徒勞地張了張口,卻什么聲音都發不出來。

顏蘭玉臉上掠過一絲傷感的笑意,指了指自己,無聲地說了一句話。驚濤駭浪中完全聽不見他的聲音,然而口型卻很熟悉,似乎在說:我是……

是什么?

於靖忠腦子越發混沌,他已經到了強弩之末。

真正的,最後的時刻。

顏蘭玉蹲下身,在於靖忠唇角輕輕印下一個吻。雖然知道那只是他的魂魄,但嘴唇相貼的觸感卻又那么真切,甚至連冰涼絕望的氣息都透過鼻端撲面而來。

於靖忠倏而意識到了什么,緊接著只見顏蘭玉伸手抓住他,把他從海水中猛然向外一拉!

嘩啦——

水聲飛濺,於靖忠眼前一花,場景嘩然一變!

只見他從幻象中回到了現實,身下是堅硬灼熱的土地,雙手還死死掐著天邇岐志的咽喉,而周圍真真切切響起的不是水聲,而是血!

——是天邇岐志胸前,血花急速迸濺出來的聲音!

於靖忠瞳孔緊縮,下一秒他自己脖子上壓力一松,新鮮空氣大股涌入肺部,讓他全身痙攣狂咳起來!

「咳咳咳!!……」於靖忠翻身跪地,捂著脖頸一口口咳出黑血,半晌劇烈顫抖著抬頭一看,眼前的景象讓他驚呆了。

只見天邇岐志倒在剛才和他生死搏斗的地方,胸前被利器刺穿,不斷涌出大股鮮血。而他眼前站著的,赫然是剛才幻象中年輕的顏蘭玉!

顏蘭玉看起來有二十七八歲,面容其實沒有太大變化,但因為毫無生氣而顯得格外灰敗。與之相對的是他神情非常沉靜,微微垂眸盯著天邇岐志,微垂的右手四指並攏,鮮血縱橫,指間匯聚落到土地上。

在千鈞一發之際,是他刺穿了天邇岐志的心臟!

「……終於……終於把你逼出來了,」天邇岐志每說一個字,嘴角就冒出血沫來,但他的神情似乎還很開心:

「吶,你這個樣子多年不見,真是令人想念哪……現在總不能裝傻了吧?」

顏蘭玉靜靜地盯著他。

從黃泉彼端吹來的風穿過山林,拂過土丘,向遠處無邊的夜幕掠去,帶著無數怨靈永不斷絕的哭泣和執念,呼嘯著奔向遠方。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許久後顏蘭玉淡淡道。

他的聲音非常沙啞,似乎聲帶受到了損壞,聽起來略有怪異。

但其中冷漠疏遠的特質,隔著陰陽天塹和漫長的歲月,卻沒有任何改變。

「還是固守著『陌生人』的角色認知不變嗎?真是你標志性的台詞啊。」天邇岐志笑了起來,捂住嘴發出悶咳,一聲聲仿佛從胸腔中震動而出。

他傷得很重了,顏蘭玉那一下直接刺穿心臟,是致命的。

「不過算了,我只想知道你現在什么樣而已——故事錯誤的開始被修正,結局應該就變成另一個走向了吧?我只是有一點好奇……罷了。」

天邇岐志轉頭望向於靖忠,竟然笑得有點揶揄:「我早提示過你,特工先生,反派死於好奇。」

於靖忠半跪在地上喘息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好奇心人皆有之,要對反派的好奇心抱有尊重的態度。」

「它經常是故事結局里主角打敗反派的關鍵呢。」

……

難道他一開始就暗示了這樣的走向,人入了魔以後腦子里究竟在想什么?!

「入魔之後歲月漫長,你不會真正死去,但這里已經不是你我應該待的地方了。」顏蘭玉頓了頓,尾音消散在空氣中,仿佛一聲悠遠無聲的嘆息。

「來吧,天邇君。靈魂有靈魂應該去的遠方。」

他伸出手,於靖忠突然生出一股不祥的預感,猝然喝道:「不!——顏蘭玉!」

然而後者只是抬起頭,向他微微一笑。那神情里帶著苦澀、眷戀和無奈,但也隱藏著某種更深的東西,仿佛是一種解脫。

就像經過漫長旅程後望見了終點的行人,又像是終於背起行囊,向著遙遠大山啟程而去的朝拜者。

與此同時,他伸手按在天邇岐志心臟部位,手背上猛然浮起銘刻著繁復咒文的金色五芒星!

於靖忠愕然一看自己的手,果然五芒星已經不見了。緊接著半空中時空縫隙轟然崩塌,猶如黑色的帷幕緩緩拉開,帷幕後赫然是無盡的地獄深淵,無數糾纏在一起的凄厲鬼哭撲面而來!

陰冷氣流形成颶風,混亂間於靖忠摔倒在地,只見通向地獄的大門瞬間將顏蘭玉和天邇岐志兩個人同時吞了進去。

「顏蘭玉……」於靖忠爆發出怒吼:「顏蘭玉!!」

他幾乎攀著岩石沖過去,說時遲那時快,在千分之一秒的剎那間碰到了顏蘭玉的指端!

——然而緊接著,兩人的手交錯而過,顏蘭玉墜入深淵,向他微笑著揮了揮手。

那就是地獄之門合攏前,於靖忠看到的最後一幕景象了。

「顏蘭玉!回來!!」

虛空猝然震動,空氣無聲無息合攏。幻象在風中完全消失,幾秒鍾內連最後一點影子都完全不見了,山林中只留下滿地瘡痍和燒焦的岩石,以及滿地搏斗後留下的斑斑血跡。

於靖忠全身血液都涼了,手腳發軟,搖晃幾次都站不起來。

不,不可能……

一定不會是這樣……

他滿把抓住土塊,幾乎是連滾帶爬的,迅速而又無比狼狽地沖回到剛才的土丘上。被碎石割破擦傷的疼痛他完全感覺不到了,甚至連任何聲音都聽不見,只有血液沖擊頭頂和耳膜,心臟仿佛被數根鐵絲緊緊勒成隨時會爆裂的肉塊。

哐當一聲他翻過土丘,摔倒在地上,連爬起來都顧不得,抬頭就向前方望去。

——顏蘭玉靜靜躺在那里。

他如同被孤零零棄置在大地上,胸膛一動不動,好像連呼吸的微弱起伏都沒有,和遠處冰冷、深沉的夜幕完全溶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