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寫在相遇前夕的戀歌>(1 / 2)

挽雲兮 莎莎君 4411 字 2022-11-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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軒轅國,陸州城張家口,青色長街,寂靜聲。

入夜冷月落下,風中彌漫血的腥味。

街角盡頭,一位纖細女子緩緩行來——她捂著肩口,身後蜿蜒的都是碗大的血花,跌跌撞撞地走在這清冷長街里,一身素衣被鮮血浸染,眉眼間卻盡寫淡然,仿佛一身腥血與自己關,盡是他人所流一般。

耳邊,依稀還回盪著那些人的咆哮。

——殺了她!撞見我們今日之事,決不能讓她活著離開!

——三姝又如何?發信號叫兄弟們來!我就不信百人圍剿還殺不了一個女流之輩!

——風挽雲,要怪就怪你今日不該多管閑事!

不能活著離開?

風挽雲冷哼而笑,口氣倒挺大。

被多人圍攻倒也不是第一次了,但讓她毫顧忌殺得這么爽快的,還真是第一次。

她一向不願與世事糾纏,今日也不是她想多管閑事,只是極門的所作所為實在讓她心生反感,尤其領頭那位紅紗蒙面女子,手段狠辣令人發指!若不是極門那些黑衣人掩護讓紅紗女子逃走,她斷不會放任那個外表鮮亮內心骯臟的紅紗女人在這江湖上翻江倒海!

素來聽聞極門長羨公子管理屬下有方,可聽那些黑衣人們好像喚紅紗女子做「右使」……這倒奇怪了,長羨公子怎會任命這樣的敗類為右使?簡直就是玷污江湖第二大門派的臉面。

冷風吹過被血凝結的傷口,風挽雲眉角一擰。

她將捂肩的左手顫顫伸至月下,瑩白光亮照得她五指上腥血紅中泛黑。她怔了一怔,好像好久沒有受過這么重的傷了……此地離逍遙殿甚遠,附近也沒有可以依靠的人,今日之事倒是她沖動了。

但,做過的事,也沒什么好後悔的。

嘴角微微上揚,她所畏懼的笑——反正只是世間幽魂一抹,姑姑一去不回,娘親不認,爹爹不明,身中奇術,即便撒手歸西,也不會有人傷心。

她是一個多余的存在,哪怕頭頂再多光環,也只是一個多余的存在。

晃了晃身子,風挽雲閉上眼,身上傷口灼痛如火燒……抱住雙臂,她的意識漸漸模糊,唇色煞白地倒在了青磚街巷里。

亘圓明月之下,一襲淡藍在長街屋瓦間起伏飛越,半邊精致面具下棕眸琉璃如星。他行得匆匆,並未注意到街巷中倒在血泊里的白衣女子。

軒轅決帝五十二年九月二十五夜,他們第一次擦肩而過。卻不知,十五丈的距離,命運已讓他們此生緊緊相系,紅塵碾轉里,他們注定只為彼此駐步。

那些含血帶痛的,寫在相遇前夕的,絕唱戀歌。

「小胖,去,把這葯端去給那位大姐姐,涼了可就不好了。」

灶火裊裊,男子將葯罐里的葯汁小心倒入瓷碗,轉身交給一旁嘟嘴圓肚胖乎乎的兒子。

小胖卻不甚樂意,接過瓷碗嘴巴嘟得老高,「都不知道她什么底細,一身血呼啦的爹你也敢帶回家,還費神找大夫親自熬葯,人家又不領你的情,爹爹真傻。」

「你小子嘴哪那么貧?」

男子擄起袖子狠狠瞪了兒子一眼,「忘了名公子救咱們一家九口時說的話了嗎?舉手之事莫不為,救命恩人的話都不聽,你小子真是找抽!」

「爹。」一聽名公子的名字,小胖的圓臉又耷拉了下來,「你說那些黑衣人還會來嗎?他們要是來了,名哥哥又不在,那我們怎么辦?」

見爹勾頭不答,小胖鼓起勇氣又問,「那個……我們張家真的是四令守護家族之一?那些黑衣人要的饕餮令,咱家里真有?」

「沒有!早在你太爺爺那輩咱張家就垮了,哪里還有那稀罕玩意?他們刀架在脖子上也只有一句話,沒有!」

男子提起這些就來氣,低頭又見兒子一臉失望的神色,不免心頭煩悶愈加,眼一瞪手一揮:「誒,要你小子送個葯你哪來那么多屁話?快去快去!」

奈的「哦」了一聲,小胖瞅了瞅眉頭緊鎖的爹,捧著葯碗悻悻離去。

雖不知往夕守護饕餮令的張家曾經究竟有多顯赫,但對於三屋一院的張家現狀,小胖倒是挺滿意。唯一擔憂的,就是那些黑衣人不知會不會再次找上門來……哎,若他們真的再找來,名哥哥還能在關鍵時刻出現,那該多好啊!

穿過一進大屋,繞過不起眼的小門又拐過兩道彎,小胖開家中最僻靜的一間小屋木門。

門開啟剎那,躺在床上的女子倏然坐起,目光凌厲如刀射來!

「別總是一臉戒備,我們要害你早害了!姐姐你哪還能躺著養傷?」小胖不以為然的撇撇嘴,將葯物放在桌上,又轉身去看床上女子。他不經意地掃了一眼,愣了愣,隨即傻傻張大了嘴。

一身血衣已換下,她還是換上了他們准備的干凈白衣。拭去臉上的血污,披散的發隨意攏在肩後,白皙如凝脂的臉上五官美得驚人!倚著床欄,她凝著桌上那碗熱氣騰騰的葯,眸中戒備淡去,卻也仍存著一絲警惕。

小胖擦了擦眼,還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昨夜燈火昏暗,血色腥黑的也沒能看清楚……原來,世間還有這么漂亮的美人姐姐!

難怪,爹爹說什么也要留她下來。

「大夫說了,姐姐你受傷過重流血過多,這段日子需要靜養切不可亂動,所以老老實實的躺在床上養傷。不過你放心,爹爹說你可以呆到傷好為止。」換下看痴了的傻呆呆嘴臉,小胖憨厚地湊上前朝她諂媚一笑,「姐姐真漂亮,呵呵呵呵……」

挽雲轉眸看了他一眼,不語。

「姐姐打哪來?怎么會受這么重的傷?可是遇見了什么仇家?」

盡管年齡不大,遇到美人臉紅心跳的本能還是有的。小胖往床沿邊大咧咧一坐,擺出要跟美人姐姐嘮嗑的姿態滔滔不絕,「姐姐我跟你說,這一帶可不太平啊!前一陣子一批黑衣人殺進我們家,我家差點就沒了!還好名哥哥救了我們,雖然他也對四令感興趣,但他是個好人……總之沒事千萬別亂跑,要是黑衣人也要殺你,名哥哥又不在,那可就麻煩了!」

四令?黑衣人?

挽雲沉眉,是極門的人嗎?

還有這男孩口中的名,可是江湖上的名公子?

「姐姐你是啞巴嗎?」

小胖意猶未盡地說了一大通,卻見她始終倚著床欄只字不言。仔細回憶,又想起昨夜里她受了那么重的傷也未喊過一聲「痛」,便篤定了她一定是個啞巴,不禁失望地直嘆氣,嘴里還不忘嘀咕:「真可惜了這么漂亮的姐姐,哎……」

「小胖!」

前堂傳來男子的叫喊聲,小胖「誒」了聲,起身將桌上的湯葯碗塞進挽雲手里,「姐姐趁熱喝了,爹爹叫我,就不陪著你了。有事去前院找我們便是,千萬別客氣,嘿嘿嘿嘿嘿……」

傻乎乎地咧嘴笑,小胖依依不舍的離去。

葯味撲鼻,挽雲望了眼「吱呀」一聲合上的木門,聽著外屋傳進的驚喜寒暄聲,她寧靜瀾的面上終掠過一抹的異色。

強大的氣場,深厚的內功,很不尋常的壓迫感。

……誰來了?

這晚,張家口一家九口熱鬧非凡。

最好的酒菜差點擺不下一張大桌,張家當家人喝得醉醺醺的,連帶張家祖母都喝得臉色酡紅,對一襲淡藍半壁面具的男子又是敬酒又是布菜。

小胖非要擠著跟淡藍衣袍的男子坐在一起,真恨不得時時刻刻都貼著他不放。

「名哥哥,你能不能不要走了?住在我們張家口多好,還可以教我武功,要是再打壞人,我也能幫著你了!」

「胡鬧!」

黃衣少婦拉過兒子,沖翎雲歉意笑笑,「犬子年少,他的話公子需放在心上。」

「咚咚咚。」

三聲敲門聲突兀響起,虛掩的大門外探進一個紅紗蒙面女子。

她看了眼屋內歡聚一堂的老老少少,目光重點在淡藍衣袍的翎雲身上落了落,嬌柔一笑忙欠了欠身子。

「小女子與家父走散,身分文又不識路,想借住一宿,不知屋主可願收留?」

小胖咬著筷子含糊道,「真熱鬧,又來一個。」

「姑娘請進。」

張家當家人是個熱心腸,起身張羅著她進屋入座,間隙還不忘狠狠剜兒子一眼警告他閉嘴。

待她喝了碗熱湯,稍稍緩過些勁後,當家人才問:「姑娘是哪里人?又要去哪里?是怎么走丟的?」

言七七溜了眼翎雲,也察覺到了他油然而生的強大氣場,想起前陣子右部傳回的消息,一時也不敢妄動,隨口便編道,「小女子安縣人,跟父親去都城投奔親戚。路遇陸州街市熱鬧,家父又尤喜街鋪上的小玩意,瞧著瞧著就被人流給沖散了,小女子找了大半日也找不著……」說著,還不忘垂頭假意抹淚,做出一副傷心欲絕的模樣。

「姑娘莫傷心,待明日我張羅街坊鄰居幫你尋尋,定能找到你爹。」張夫人安撫地湊上前,言七七撇過頭,抽泣得更傷心了。

風聲過隙間,四周氣場竟霎然一變!翎雲悠悠起身,抬步已晃至言七七身側。

言七七一震,一動不敢動,垂頭死死揪著衣角——難道就暴漏了?

熱鬧的氛圍頓時安靜下來,所有人都不明所以地看著翎雲,卻見他從袖中摸出一方錦帕,淡淡遞到她的眼前。

迷人的龍誕香氤氳鼻尖,言七七顫了顫,順著那織法獨特的昂貴錦布,一寸寸從他纖長的指尖望上,掠過他腰間耀著蘭青之光的玉牌,最後落在那精致半壁面具後筆挺精致的鼻與棕眸琉璃的眼。

好俊俏的男子!

言七七心底不禁一燙!紅色面紗下的秋水眸子早已柔情四溢。

軒轅皇族玉牌,莫不是……軒轅睿太子?

「紅紗姐姐定是喜歡名哥哥。」小胖抬肘蹭了蹭爹爹,「瞧瞧,紅紗姐姐都看痴了。」

「小孩子別多舌。」

瞥見言七七的臉色又變了變,張家當家的在桌下踹了兒子一腳,真恨不得拿針封了他的嘴!

「名……」言七七接過錦帕,用幾近崇拜的目光望向翎雲,「公子……難道就是江湖盛譽的名公子?」

軒轅睿太子,名公子……這個男子究竟還要給她多少驚喜?

「不敢當。」翎雲淡淡攏袖,「與家人走散了找回便是,姑娘需太過傷心。」

「公子說得是。」

言七七嬌羞地點頭,順勢用錦帕擦擦眼角。她貪婪地嗅著錦帕上那屬於男子尊貴氣息的淡淡龍誕香,一時竟產生了一個石破天驚的想法!

今夜,她本是奔著色誘張家當家人而來,目的只為拿到長羨公子日思夜想的饕餮令討他歡心……而如今,見到精致面具下那雙淡淡棕眸,她不禁呼吸都被迷醉。

都是天下出色的男子,得到哪個不都一樣?何況比之冰冰涼涼的長羨公子,名公子又多了份柔情,既然他已主動送上門來,她又怎可輕易放過?

嫵媚一笑,言七七收起那方錦帕,羞澀地捧起酒杯,一步三搖行至翎雲身側,指尖有意意地搖曳過他的鼻尖,撞得杯中酒液旖旎盪漾。

「小女子想敬名公子一杯,不知公子是否賞臉?」

邪魅的奇香竄入鼻中,只是一霎又消失殆盡。翎雲皺眉,摸向酒杯的手一頓,須臾又收回,「鄙人身體稍感不適,不宜飲酒,還請姑娘見諒。」

「倒是小女子唐突了。」

言七七遺憾地收回酒杯,蹁躚著又步回座位,沖翎雲柔柔一笑,「公子的臉色似乎不是很好?沒事?」

小胖瞅瞅翎雲,大咧咧擺手,「姐姐別瞎說,名哥哥可厲害了,哪能有事?頂多是酒喝多了而已。」

「名公子,我已替您准備好廂房,不如早點歇著?」張家當家人倒看出翎雲似乎不想與這紅紗蒙面的女子再過多接觸,起身拎開多事的兒子雙手一引,「我為您帶路,請。」

深吸一口氣,按下自丹田騰起的灼灼熱浪,翎雲起身隨張家當家人而去。

言七七亦站起,向張家夫人伏了伏身子,在他還未跨出門檻前柔笑道,「夫人,可否將小女子安排在名公子隔壁?早聞他武功高強,有他在側,小女子夜里也睡得心安。」

這一聲嬌嗔和略帶深意的「有他在側」,不禁引得翎雲眉宇一凜!下腹灼火剎那又騰高了些。握緊了指尖關節,他頭也不回地踏進冷風瑟瑟里。

張家夫人不覺言七七別有用心,還真當她是膽小柔弱,呵呵一笑當即允下,「姑娘既然開口,我們又怎會不應?放心,有名公子相伴,夜里什么都不必怕。」

「謝過夫人。」言七七頰上飛過一抹嫣紅,低頭絞著衣角羞澀而笑。

歡愉散,入鼻即可另成年男子產生強烈的欲望。看他不自然的姿態,怕是已經欲、火沖腦了?

言七七勢在必得一笑。

只要嘗過一次,保證你蝕骨難忘。

管你是正人君子還是偽君子,今夜,都逃不出本姑娘的溫柔鄉!

月圓斜掛天際,風挽雲倚著床欄淡淡看外瑩白月色。

萬籟俱靜之夜,她猶愛靜靜看滿天繁星,想象自己死後也能象它們一般憂,高懸蒼穹旁觀人間歡喜憂愁……

誰!?

察覺到門外有錯亂腳步和沉抑呼吸,仰首的她倏然回頭。

幾乎是同一瞬,木門正巧被撞開!一個淡藍衣袍男子跌跌撞撞而進,察覺到屋內有人,他亦驚詫抬眸,四目相對剎那兩人都顫了顫。

月色漫下,白衣女子耀白如仙,清麗如蓮花池中一株玉白蓮;彼端淡藍衣袍男子棕眸琉璃如玉,精致的半壁面具遮擋不住他渾然天成的王者氣質。

只是一瞬的怔然,風挽雲已一躍而起,白袖飄然間勢氣凜冽與他相對,未愈的傷口剎那被她的大幅度動作撕裂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