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詞宗枯詩(2 / 2)

帝國 戒念 2350 字 2022-11-09

「既然如此,先生為何還如此看重這二人?」

王景范神秘的一笑:「無他,子瞻、子由運道來了就算佛祖當道亦不可阻其前路,此次科考這兄弟二人必然滿載而歸……不過壽道、萌甫,日後這詩賦終究是強不過策論文章的,就是這詩賦做法也有很多道道兒,日後我會為你們細細剖析,你們既要有自身才學還要會看這科考風向,唯有如此才可搏出自己的功名來……」

「天道遠,人道邇」,王景范說得這么神秘,讓於文傳和俞樾聽得都是有些莫名其妙。不過有一條他們兩人倒是記住了,王景范對於科舉考試文風的變化十分有把握,就算他們不信也沒有關系,蘇軾和蘇轍兩兄弟考完問一問便都清楚了。只是他們跟隨王景范一路從渭州走來到現在,卻從來未看過他認真對待科考的,也許王景范的父親生前給他們幼時留下的記憶已經模糊,不過他們卻知道王景范從來都不會做沒有把握的事情,這科舉考試一定是他胸有成竹才會如此。

蘇軾兄弟敬慕王景范的學問淵博時常來拜訪他,自然也就將自己的詩文習作與之共同分享,只是王景范從未出手作詩賦,他們也不知其根底如何。不過在王景范看來蘇軾兄弟的詩賦才能確實是領袖蜀中學子的,賦暫且不提,這科舉考試的詩的題目已經較唐代有很大變化,連《四夷來王》都能夠出題,可見這出題越來越向經義靠攏。

王景范讀《全宋詞》蘇軾小傳中曾提到《刑賞忠厚之至論》十分精彩,其內容雖不見蘇軾小傳,但那是屬於策論的范疇。王景范可以想象正是歐陽修對蘇軾文風賞識已至忽略了詩賦才會使其過關,否則蘇軾若是真的對應試詩賦也如他在宋詞中的地位一般,那明年的狀元絕對是逃不出他的手心的。蘇洵督促蘇軾兄弟兩人閉門苦讀乃是針對經義文章並非詩賦,這點王景范心知肚明只是沒有點出來去做那惡人罷了。

果不其然,蘇軾與蘇轍兩兄弟在開封府發解試完畢之後回到白沙書院,蘇軾一提到他的《豐年有高廩詩》的題目,於文傳和俞樾都面面相覷。這種題目於文傳自問就算勉強去作也是無用,而俞樾為人較為嚴謹恐怕亦是不能勝任。

王景范在聽完蘇軾兄弟兩人考試經過之後,沉思片刻說道:「子由兄的詩賦文章過關是沒有什么問題的,而子瞻兄所作詩題,以『頌聲歌盛旦,多黍樂豐年』一句已是足夠,想來而為此次發解試應該是差不多過了……」

蘇軾擺擺手苦笑的說道:「作賦也倒罷了,可這詩題一出如雞肋一般,硬著頭皮做上一首『枯詩』應試而已。」

「子瞻兄這『枯詩』用得好!然時下科考就是如此,朝廷亦是如此,大宋立國百年至此積弊已深,不過朝廷依舊粉飾太平,豈不如這考試題目一般?這都需要朝廷諸公中之有識之士去改變,而科舉考試也是如此一般……」王景范寬慰的說道。

《全宋詞》中對蘇軾吹捧到了天下第一人的地步,王景范對此是心中打了對折的,不過父親生前對蘇軾的贊嘆亦是不絕於耳,猶是如此他依舊覺得蘇軾這樣的人去考科舉應付這種題目實在是太過為難,考不過是正常的,考得過才是怪事。不過蘇軾在提到他的應試詩的時候,那「頌聲歌盛旦,多黍樂豐年」之語簡直讓他不敢相信能夠作「大江東去」的蘇軾也有彎腰的時候,這詩句就是自己寫起來也是有些臉紅的。

在狂放不羈的才子若是真的想要走科舉之路求得功名,那也要如同蘇軾一般作詩就要開篇不臉紅的吹捧一番——沒辦法,這真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這詩文若是作得不漂亮些,恐怕考官就要直接罷黜了。不過蘇軾終究還是有骨氣,忍不住在最後一句上以「聖後憂農切,宜哉報自天」來結尾。

俞樾倒是老成持重有些憂慮的說道:「這最後一句會不會有些太過?」

王景范笑著說道:「怎么會過?科場所作畢竟關系仕途,諷諫必須要得體,不能太過分讓考官下了不來台。不過士子終究是要有自己的風骨的,一味歌功頌德就算考官看了自己也會臉紅,尋常考官也就罷了,碰上一些考官反而會覺得士子不堪造就遂行黜落。子瞻開頭結尾俱佳,拿捏的恰到好處,如果不是太過倒霉這是沒有問題的!」

蘇軾抱拳說道:「慚愧,真是慚愧!終究還是養氣不夠……」

「呵呵,這算什么?菩薩尚有三分火氣,今日之考官豈不知士子科場艱難?那些同知貢舉官中也有不少作那『擬試詩』的,其中多有諷諫之意可比子瞻兄要厲害多了,然則他們當年考進士的時候可沒有這么高的風骨……」王景范笑著說道。

正如王景范所預料的那樣,八月這場開封府發解試蘇軾蘇轍兄弟二人險險過關,總算是留下來等待明年二月的禮部試考試了——這是最為關鍵的考試,只要過關多半便是進士可以步入仕途了。當然這不僅是對蘇軾兄弟二人的考驗,對王景范而言也是如此,只是該做的准備他三年前就已經做了,三年前若不是喪父他那時便可以來開封參加禮部試考進士科了,不過是陰差陽錯而已。

開封府發解試過後,白沙書院中有一部分未通過考試的學子黯然離開,王景范為他們舉行送別宴,並且每人厚贈十五貫錢以資路費——蜀中距離開封路途遙遠,讀書人讀書考科舉其中艱辛萬分實在不足為外人所道,僅來去一次就讓很多考生躊躇不已,甚至有些考生會攜帶家鄉特產來京師販賣以補貼為自己的科考費用。

十五貫錢對於家在蜀中的赴考學子而言顯然是不夠當路費的,不過節儉一些也就是再添個四五貫錢的事情。一人十五貫不多不過三四十人算下來就是六百多貫有余,眾人雖然知道王景范不缺吃穿,考前能夠免費供應他們住宿和吃食,或可圖個以後顯達之後有一段香火之緣,不過在自己連發解試都沒通過的時候還慷慨饋贈回鄉路費,這不能不讓他們心中頗為感動。

當即便有十余名學子決定留在白沙書院,王景范不怕多養活幾張嘴,這些學子對於目前的書院而言還是非常有用處的,也算是自己提早籌謀沒有落空的回報。白沙書院不過是剛剛初建,雖然這些學子當中沒有什么名儒存在,但發展書院需要很多人才來填補進來才行,這些學子不愁安排不下去。

發解試考過,白沙書院自從水災過後更是進入了一個有計劃的擴建時期——擴建速度雖然放緩但是加強各種居住環境的建設,包括提供給學校講師的住所等等,並且隨著明年禮部試的到來會有更多學子雲集京師,想來投奔白沙書院的學子也不會少。不過此時京師市面上除了談論發解試中的奇聞異事之外,更多的學子和名儒開始關注到了《中庸章句新解》,據說是一個不滿二十的年輕士子所作,有很多人抱著不同的想法都來購買此書,書商們不得不又加印了三千多冊才夠用。</d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