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明月夜(二)(1 / 2)

美人如鉤 蘇眠說 1439 字 2022-1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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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染一步步從樹後走出,邁著橫平豎直的步子,低著頭,黑夜將她的臉襯得蒼白如鬼。

便聞一聲漫不經心的嗤笑,一盞燈火猝然在她眼底一耀,驚得她後退半步倉促抬頭,便瞧見一張陷在燈火暗處的臉容。

他不知是何時從房中走了出來,一手擎著金蓮花燭,照映輪廓利落的喉結與下頜,再往上則光線漸暗,雙眼中的光芒清澈得折射出艷色,卻是笑著的。

是個少年,看去比她還小幾歲。

「你是鬼嗎?」他笑道,「大明宮冤屈太多,不知你是哪宮的鬼魂,劃在哪位鬼娘子的名下?」

殷染沒有說話,手指痙攣地攥緊了衣角,臉色當真白得好似見了鬼。原本還只是驚訝,待聽見了他的聲音,表情便成了驚恐。

這樣不合時宜的驚恐倒叫少年笑得更溫柔:「怎的,嚇傻了?」

殷染眨了眨酸澀的眼,突然,掉頭就跑。

少年終於怔住:大明宮上上下下的女人多以萬數,再不濟事,也不至於連這點禮數也不知吧?他低頭看看自己的行頭,這紫袍玉帶,很難認么?

殷染怎可能不認得?

太子、諸王、三品以上,服紫飾玉。這是活人皆有的常識,她怎可能不認得?

秋夜的風寒徹骨髓,少年笑容似刻在腦中揮之不去。他的聲音在風夜的回響里模糊成了一團霧,與久遠時光里的一個個聲音重疊了,疊成了血色的夢魘。

「你是鬼嗎?」

是啊,我可不正是個無處著家的孤魂野鬼……

她悶頭往北跑,戚冰送她的錦履卻太不合腳,跑得她跌跌撞撞。索性將鞋脫了,一手提鞋、一手提裙角,從含冰殿的後門徑自沖了進去。

紅煙已經乖乖候在她的房間里了。

殷染「砰」地一聲關上了門,背靠房門喘著氣,一雙眼睛茫然地睜大了,盯著房中央的燭火。又是金蓮燭,能不能換個花樣?!

紅煙看出不對勁,放下針線試探地問了句:「娘子?」

殷染轉過頭,呆呆地看著紅煙,慢慢地道:「我看見他了,紅煙姐姐。」

「誰呀?」紅煙不解。

殷染喉頭干澀:「就是,他啊——」

***

宮里的春夏秋冬,算起來十分乏味。每年的熱鬧都是一樣的,每年的寂寞也都是一樣的,到得後來,也就記不清哪一年歸哪一年。殷染雖然才入宮兩年多,記憶卻已然發了渾,她總是問段五:「你當初見我的時候,是不是從那桂花樹後走出來的?」

少年便笑笑,修長的手指把玩她的發梢,「從樹後走出來的是你,女鬼一樣。」

她便犯嗔了:「你同女鬼同床共枕,你也不覺瘮得慌?」

「慌,慌極了。」他笑著從身後纏緊她,下巴頦兒磕在她肩窩,眼神輕佻甚至放盪,「慌得我一顆心都要跳出腔子來了。」

她心氣稍平,便告訴他,自己是如何如何討厭桂花樹。他聽了,半晌不言語。

不過她說自己聞見桂花香就會犯頭暈,卻是真事。那年中秋的御宴她沒有去,便是因那桂香太過濃郁,她回到含冰殿就開始頭疼腦熱說胡話,足足病了三日才見光。宮里本來也忌諱生病,沈素書和戚冰又已搬走,三日里只有紅煙陪著她。她病愈出來後,方聽說中秋御宴上有兩樁趣事,一是宮女跳河,一是皇子耍賴。

那宮女跳河不必說了,自然就是她本尊;皇子耍賴,卻是皇五子陳留王段雲琅應召入宮赴宴,卻在半路上蹩進了御花園,無論如何不肯再走了。聖人沒有罰他,他卻連著誤了第二日的午朝。聖人這下怒了,著宣徽南院使周鏡一騎快馬趕至十六宅問話,卻見陳留王殿下正與痴傻的東平王一起玩斗雞。

陳留王拎著一只瘦弱不堪的老母雞,對自己的大兄振振有詞道:「俗謂好雞,須金毫、鐵距、高冠、昂尾,器宇軒昂,臨陣不亂,阿兄請看,這實是十年難遇的好雞,難怪是常勝將軍,阿兄若歡喜,五十兩通寶,弟便拱手相送……」

據說聖人聽了周鏡的回報,氣得掀了御案,當著滿朝文武的面破口便罵:「此子無恥,不孝不恭!」

不孝,是對父不孝;不恭,是對兄不恭。

聖人著實是聖人,氣急敗壞之下,還能這樣簡練精准地罵兒子。

戚冰一邊說,殷染一邊聽。那陳留王是顏德妃所出,原本還是太子,三年前廢了。說來也怪,聖人並非子息單薄,卻實在都不像樣,連一個能繼大統的都挑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