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清塵濁水(一)(2 / 2)

美人如鉤 蘇眠說 1750 字 2022-11-10

她坐起身來,全身乏力,唯有一雙眼睛還是微亮的,「五郎,」她很認真地道,「禱文里夾著的那張紙是我寫的,也是我將李美人約去九仙門的。」

他笑得更溫柔,「我知道。你能書會寫。」

她仿佛有些驚訝,立刻也就釋懷了。也是,他那么聰明,他幾乎與她是一模一樣地聰明。

於是她嘆口氣道:「我自也不是什么善女子,被我害死的人並不差她一個。可是這一回,五郎啊,這一回我當真不想她死的!」

他的眸光漸漸沉了下去,漸漸在嘴角沉出一個冷笑,「她自己要咬上神策二公,自然不得不死。撞了柱子是她的聰明,落在高仲甫手里,還有的是她受的。」

她搖了搖頭。

他的冷笑忽然變得有些難看。

她道:「你知不知道,我是有意以她作餌,引出她背後的人?可是她如今死了,叫我如何是好?」

他道:「她看見了我們在東亭上相會,便是必死的了。要等你放長線釣大魚,只怕我倆早已同下了地獄。」

殷染臉色微變,「東亭?不是百草庭?」

段雲琅瞳孔一縮,「什么?」

殷染沉默了許久,而後,將那「花非花霧非霧」的事情,慢慢說了出來。

段雲琅愈聽,眉頭鎖得愈緊,然而聽至最後,他坐直了身,目光冷厲地照進她的眼底去,話音仍沒有分毫的動搖:「她必須死。幕後的人還可再查,台前的人卻一刻也留她不得。」

殷染低聲道:「她只不過是遭人利用了……」

「她必須死。」段雲琅凝了她半晌,忽斜斜一笑,「你是真糊塗了,我卻決不能容她威脅到你。」

殷染低著頭,他看不見她的表情,只瞧見她脆弱的雙肩微微發顫。

「你啊你,」他身子靠近些許,鼻尖湊近她的發,柔聲問她,「做的時候不怕,如今想到要下地獄了,你便怕了?你真是卑劣。」

她仿佛突然被奪去了呼吸,瞪著他的眼里閃出了晶光,蒼白的臉上一分分泛出絕望的紅。

他看著她,伸出手去撫摸她的臉,她沒有推拒,卻閉上了眼,牙關都咬緊了。

他輕輕地道:「原來你怕這個。」

這沉默,太難捱了。她不說話,他也不想聽她說話,他傾身過去嚙吻她的耳垂,而後到脖頸,到鎖骨,她始終咬著牙,身軀僵直地閉著眼。他伏在她胸膛上輕輕地笑,那笑聲溫柔得足以令是非顛倒:「你以為這宮里,有哪一個人是靠著菩薩心腸活下來的嗎?

「總有第一次的。要么殺人,要么被殺,你只不過是手里沒拿著刀子,就以為自己比我干凈到哪里去?

「不過這一回,你當真不必害怕。我將高仲甫推了出去,聖人不會懷疑到我們身上來……」

她始終僵硬著身子不回應,他的語氣漸漸纏綿地軟了下去——

「我寧願你像上回那樣與我吵一架。」說著,他抱住了她,輕輕吮咬她的頸窩,滿意地看著她雪白的肌膚上泛起情-欲的緋紅,薄薄的下唇咬緊了,一雙眼睛里盪漾起水色波光。

他也覺自己好笑,像個隨地發情的獸,可此時此刻房櫳幽暗燈火昏沉,他想要的女人就在他的懷里一副軟化成水的順從模樣,那還有什么理由不要呢?

可是她的聲音卻自牙關中漫出來:「我再不會與你吵架了。」

他的笑聲止住,而後,他抬起了身子,俯視著她。

她仿佛也漸漸找回了神智,容顏里暈開安然的笑來:「殿下還不回么?」

他不解,「你什么意思?」

她微微揚眉,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他,聲音微微發澀:「今晚……就算了吧。我身上……不方便。」

段雲琅霍地站起了身,雙手都攥成了拳頭,目光如火死死地盯著她。

她卻當真是很疲倦了,渾身亂糟糟的,心也亂糟糟的,揉揉頭發嘆口氣道:「殿下下回來時,也看看日子吧。若記不准,便問問劉垂文。」

「你把我當什么了?」段雲琅不可置信地盯著她。

她笑笑,閉了眼,忍受著從腹中直竄到胸口的劇烈疼痛,嘴唇被這疼痛牽扯得發白了,卻就是沒有說話。

信期這羞於啟齒的撕心裂肺的疼痛,於她已是老毛病了,他卻從不知道。

段雲琅再也無法呆下去了。

少年的自尊與虛榮,激情與*,思念與溫存……全被她這輕飄飄幾句話,碾碎成齏粉。

他轉身便走。

紗簾嘩啦被掀開,又緩緩地垂落。空盪盪的房間,只有驚醒的鸚鵡還在架子上不知所謂地蹦跳著。她終於又睜開眼,望著他離去的方向,空氣里不曾留下他的一丁點氣味,而腦海中只剩了慘淡的回響。

年少莽撞的人啊,不知道歡喜一個人,是要付出代價的。

今日有李美人,來日有趙美人、錢美人,我總不能一一招架過去,你也不可能將她們全都殺光。

君若清路塵,妾若濁水泥——

五郎,五郎。我們,畢竟是不相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