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1 / 2)

美人如鉤 蘇眠說 2197 字 2022-1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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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東床

秘書少監府上,下人的門房里,淮陽王家令林豐已等了很久。

他咬牙切齒地想著,當年那個殷狀元雖號稱驚才絕艷,可混了幾十年也不過是個秘書少監,若不是老婆娶得好,此刻怎敢讓他堂堂中使等候許久?許國公倒是久不問世事,但許賢妃、昭信君、許相、許尚書,哪個是好惹的?更不要提許家那遍布天下的門生故吏,七品以上少說也有百來人……

自己當初怎么就被分去了十六宅,怎么就沒混到個宮里頭的位子呢?

不知等了多久,直到林豐肚子都叫起餓了,終於出來一個梳雙髻的婢女,圓圓的臉、大大的眼,看上去十分可親,溫柔笑道:「可叫公公久等了!夫人請您進門說話兒呢!」

十六宅外,段雲琅一回來便被段雲瑾堵個正著。後者提著一只酒壺,拉著他便往外走,「走走走,今日陪你二兄吃酒去!」

段雲琅一夜未睡,此刻暈暈沉沉,被他一拽,迷糊了:「今日便算了吧……」

段雲瑾停下步子,吊梢眼定下來瞧他半晌,「你昨晚做什么去了?」

段雲琅扶著額,笑笑,「還能做什么,抄書啊。」

「抄書?」段雲瑾笑出了聲,「你這分明是在床上抄的吧?你還別臉紅,我跟你說啊——哎,哎你別走呀,過來!聽我念句詩啊——」他一把攬住段雲琅的脖子,將酒壺提到半空中,陶醉地道,「若厭雅吟須俗飲,妓筵勉力為君鋪……」1

段雲琅甩開他的膀子就往回走。

段雲瑾三兩步追上來,「哎我說五弟啊,你就是裝。陪女人睡個覺怎么了?就是日日陪女人睡覺又怎么了?你這跟誰充君子哪,老兄是過來人……」

「行行行,」眼看著二兄這嗓門已將要招出十六宅里許多耳朵了,段雲琅頭疼地打斷了他,「待我換件衣裳,就陪你去,你別鬧,別鬧。」

換衣裳?

段雲瑾原地站定,窺破天機的得意勁兒止不住地往外冒。

小子大了,會裝蒜了……

***

其實段雲瑾在出門之前,已經喝了一小盅酒了,不然也不致如此胡話連篇。

去年冬至宴上,高仲甫有意安排他與殷家嫡長女親近,他卻溜之大吉。明明是他自己招來的事情,如此臨陣反悔,非但不君子,簡直太小人,簡直是把堂堂天子阿公的面子並後宮首位的面子一並抹了。於是這一年下來,高仲甫就沒給過他好臉色,朝堂之上處處撂他難堪,段雲瑾心里有鬼,也始終咽不下一口氣,不肯就此示弱。誰料前些日子他那胡姬母親忽然病了,乃至一病不起,抓著他的手對他喘著粗氣道:「我兒,你難道……你難道就當真一點野心……都提不起來?」

他的母親安婕妤在宮中,論年頭已是老資歷的人了,卻因出身胡族,並不受人待見。當年父皇還只是十六宅中一個不受寵的皇子,出外喝酒時遇上了這個胡姬,*過後本也忘了此事,結果胡姬後來找上門來,道自己懷了身子,逼著父皇將她留下。

段雲瑾與自己的母親並不親近。

當母親這樣問他時,他只想冷笑:阿家啊阿家,你可知是誰斷了我的野心?我是胡女的種,我怎有資格登大位?

可他連這樣的話也懶得與母親說,只安撫地拍拍她的手道:「兒臣這樣不好么?兒臣每日里都很快活。」

安婕妤定定地看著他,過早衰老的臉龐上只一雙月牙兒似的眼睛仍透著年輕時候的靈動。他知曉母親過去確曾是個美人,容貌比顏德妃或許賢妃只高不低,可父皇自那酒肆中一次亂性過後,竟再也沒有臨幸過她。

而他自出生起,就從未見過父皇飲酒了。

他估摸著母親這病是因入秋不慎受了涼,便吩咐下人多安置幾個火盆。誰知他吩咐了好幾道,每來母親殿中,依然冷似冰窟。母親在病床上笑道:「你何必呼喝他們,你轉身一走,他們只會變本加厲……也罷,」又咳嗽起來,「下人間雞毛蒜皮的事情,你們金枝玉葉,橫豎不會懂。」

他心頭無名火起,轉臉便沖母親吼道:「我怎么金枝玉葉了?我也不過是個孽種!」

安婕妤的臉色剎那間變得極難看。哐啷一聲,她將葯碗重重放回案上,提著一口氣大聲道:「你放肆!本宮縱出身低微,卻畢竟不是妓館娼家,你就是你父皇的兒子,是龍種,不是孽種!」

安婕妤大約幾十年都沒有對自己兒子這樣大聲說話過。

段雲瑾先是驚訝,而後竟似傻了一般,又哭又笑:「那又怎樣呢?阿家啊,父皇看不上我的!他廢了小五之後,這么多年了,他立過一個太子沒有?我看啊,在他心里,恐怕那個傻大兄都比我靠譜——」

「你父皇怎么想,根本不重要。」安婕妤平復著心氣,又咳嗽了起來,「當初是誰一力廢了五殿下,你莫非忘了?」

段雲瑾冷笑,「怎么能忘?還不是高仲甫那個佞人。」

「高仲甫,當時是怎么說的?」安婕妤勉力忍住咳嗽,一字字地回憶出來,「他說,十六宅中盡有金枝玉葉,廢此頑童,莫非便無人可為天子了?——二郎,你可記得,你父皇當初,是如何登上大寶的?是高仲甫去了一趟十六宅,在一眾少年之中,點了他一下,就將他帶進了大明宮。」

段雲瑾臉色漸漸地變了,變成一片灰敗。

「你如若還有點腦子,」安婕妤疲憊地閉上了眼,「便該知道這世上,得罪聖人並沒什么大不了,得罪高仲甫,才是翻不了身。年前李美人那一樁慘事,還不夠讓你看清楚么?」

***

虧得段雲琅換了一身端端正正的紫袍玉帶,出來卻被段雲瑾拐到了一家酒樓——背後的妓館。

這妓館的名字,竟然叫「十王樓」。

段雲琅看著那牌匾皺起眉頭,「這是什么渾人想出來的名字,專來寒磣天家的么?」

誰不知道十六宅過去便由十王宅和百孫院合並而成,誰不知道本朝宗室憋屈得連住所都是一檐兒壓著一檐兒的?

十王樓的老鴇見二人穿戴與眾不同,頗有眼色地迎上前道:「殷郎君已然點了座了,二位殿下隨奴家來便是。」一邊走,一邊又道,「殿下莫皺眉頭,咱們這十王樓啊,只是因為有十個姓王的大才子都來過此地,王羲之、王獻之、王戎、王勃、王維、王昌齡……」

段雲琅嘿嘿冷笑兩聲。那老鴇大約終於覺得編不下去,閉了嘴。

二人走入樓中,立時便有衣香鬢影纏將上來,一個個都似無骨的妖精往男人身上攀。段雲琅防不勝防,對段雲瑾道:「你這回壓根不是找我喝酒的吧?」

段雲瑾竟表現得十分正人君子,沒有立刻就左擁右抱,「我不是說了么,妓筵勉力為君鋪……」

「放屁。」段雲琅暗罵,「那個殷郎君是誰?怎么挑了這么個地方見面,還非得我陪上?」

說話間,兩人已隨鴇母走到了一間雅閣之外。隔著影影綽綽的門簾,段雲琅已見里面坐著一個沉沉的人影。段雲瑾在他耳邊小聲道:「三個人見面才方便,這回二兄承你情了,記賬上,記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