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2 / 2)

美人如鉤 蘇眠說 2197 字 2022-11-10

說著,他伸手撩開了水紅的柔紗。

雅閣之中,陳設簡凈,花香清淡,卻只得一幾一席,處處透著妓館才有的曖昧。

那人身形端正地坐在席上,此刻,抬頭望了兩人一眼。

***

雖然只有一張席子,段雲琅也不想與一個陌生人同席而坐。他拉了拉二兄的袖子,吩咐外面人在幾案對面再鋪上一張。

如此,仿佛成兩相對峙之局。

段雲瑾似乎很不好意思,段雲琅作為徹頭徹尾的局外人,反而頗得自在地往席上半卧下去,斜眼打量對面那人。

皂羅折上巾,窄袖缺骻袍,冷青的顏色,襯出雪白的肌膚。這一身男裝倒是英姿颯爽,可惜那人是個貨真價實的女人。

段雲瑾將自己特藏的好酒斟入自己特藏的一對瑪瑙獸首杯,對付段雲琅,就給了一只普通的八棱杯,一邊擠眉弄眼道:「兄弟將就些。」

然而那女子卻將斟好的酒往外一推,「我不飲酒。」

段雲瑾尷尬地笑笑,「殷——殷郎君就給小王兩分薄面……」

女子掃他一眼,輕輕一笑,「我肯答應你的邀約,已是給了你十分薄面。這多出的兩分,我卻沒有。」

段雲琅突然懶懶散散動了口:「這位便是殷少監府上的小娘子吧?」

對方正是殷畫,看他一眼,微微訝異,「你如何猜出……」

「我如何猜出你是女的?」段雲琅點點她的身上,「女兒香氣是藏不住的。」

殷畫一聽,明明自己渾身衣物嚴實,也覺仿佛是被他扒開了看一般,簡直羞惱至極,臉色通紅地啐他一聲:「登徒子!」

段雲瑾連忙過來打圓場:「五弟你莫鬧,我是真心實意去殷家求親了,殷娘子好不容易才給了我這個機會……」

段雲琅看他半晌,輕輕嗯哼一聲,轉過臉去。這便是「你們愛怎樣便怎樣」的意思了。

段雲瑾絞盡腦汁與殷畫找話聊。段雲瑾才學雖非一流,卻也不下中人,一時間妙語連珠,幾乎連段雲琅都驚呆了,偏那殷畫卻始終半搭不理。而後來了一班歌管,在簾外吹奏起清雅幽咽的調子來,殷畫便似乎聽入了神,連段雲瑾說了什么都不應了。

段雲琅看這位阿兄,平素自命風流,而今為了攀上許家這門外親,乃如此跌足了份,心中也不是個滋味。他並不曉得淮陽王和高仲甫之間的那些彎彎繞繞的難處,但想想這一年以來高仲甫對二兄的打壓,也大約琢磨出了一些什么。

這般盤算半晌,簡直比昨晚與阿染纏綿整夜還要累。

他在心中哀嘆著,自斟了一杯酒,若不經意地道:「莫非殷娘子歡喜女人?」

殷畫一聽,臉色倏變,「殿下這是何意?」

段雲琅道:「我二兄這般人物,殷娘子瞧也不瞧,反是外邊檀板一響,便勾了殷娘子的魂去。而況我二兄提出邀約,原意是想請娘子往茶樓畫館一敘,誰知娘子卻偏好此地呢?」

殷畫反駁道:「那是因為淮陽王殿下好色之聲素著,我想看看,殿下到了此處是否還把持得住。」

段雲琅兩手一攤,「他把持住了,可你沒有。」

殷畫咬緊了嘴唇,那姿態竟令段雲琅微一晃神。然而她卻沒有當即發怒,反是端端正正賠了個禮:「是臣女方才怠慢了二位殿下,請二位殿下恕罪。」

段雲瑾傻眼了,轉頭看向段雲琅,後者卻一臉無聊表情,已然望向了窗外去。

***

這一日,殷畫回到家中,沐浴更衣過後,去堂上拜見母親。

大兄殷衡就職戶部,大嫂張氏是前宰相張適的女兒,為著殷衡上朝方便,夫婦倆常常是留住在崇仁坊那邊的宅子里。而父親殷止敬和母親許氏早已離居,分住在東西兩個院落。

昭信君許氏卻正在里間與人說話:「稀了奇了,她如今主意恁大?便忘了當初幫她的人是誰?」

殷畫在屏風外頭停了腳。

一個陌生的非男非女的聲音道:「我也覺得奇怪,當初她一無所有,若不是靠了您和我阿耶,她哪來如今的富貴?怎么如今還敢蹬鼻子上臉,同我們講起價錢來了?」

「她如今得了寵,靠了聖人,自然便不再靠你我了。」許氏頓了頓,又道,「只是她也不想想,聖人靠的是誰?還不是你家的高公公?」

對方得了奉承,聲音里高興幾分,「依我看,這樣的人,用完了就該扔;她當初為了富貴便咬死了把她一手帶大的舊主子,焉知往後會對你我如何?」

許氏懶懶地道:「我自然不會讓她咬住我。」

兩人又談了片時,許氏方將那人送了出來,殷畫連忙側身行禮回避,只見著那人青紫緞子的袍角。那人在殷畫面前停了停,回頭對許氏擠眉弄眼地笑道:「我還記得,我同您第一回見面,就是為了給小娘子做媒呢。」

原來是高方進。殷畫嘴角微勾。

待高方進走了,許氏招招手問女兒:「與淮陽王見上面了?人品如何?」

許氏早被段雲瑾的反復無常弄得一年窩火,不過若不是段雲瑾,她與高仲甫又如何搭得上線?是以許氏想著,若高仲甫有意扶持段雲瑾,那自己再如何窩火,也要將畫兒嫁入淮陽王宅去。

殷畫卻先往椅上一坐,銜了顆果子,方慢慢道:「阿家可聽說過東床快婿?」

許氏微怔。

「道是一個姓郗的去琅琊王家挑女婿,一廂房的人都打扮齊整任他挑揀,唯有一個在床上袒腹吃酒,渾不在意。」殷畫笑了笑,「那便是王右軍。」

許氏聽了,乍驚乍喜,「你是說,那淮陽王,竟有這樣好?」

「我說的可不是淮陽王。」殷畫看了母親一眼,「是陳留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