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1 / 2)

美人如鉤 蘇眠說 1603 字 2022-1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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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摧折(一)

崇仁坊外,殷染見到了一身粗衣結束的鍾北里,他身後還跟著兩個面目模糊的人。

她是有些尷尬的,但她的尷尬都被鋪天蓋地的沙沙雨幕所遮擋了。鍾北里也未撐傘,就那樣站在夜色雨中,風帽下的眼神安靜,比之從前,多了幾分疏離。

她不得不往前走了兩步,低頭道:「這一回,多謝你了……阿兄。」

像是被最後兩字的稱呼所刺中,鍾北里的眼神幻了一幻,最終歸於空寂。他點了點頭,「我在外面等你。」

一句話也不能多說,一句話也不該多說。

殷染咬了咬唇,轉身往崇仁坊中走去。

***

殷染記得,這座宅子有一個後門,專供清晨里采買蔬食的仆人們進出。

那後門雖是緊鎖,但比兩旁的牆略矮,殷染毫不猶豫地翻了上去,而後往院落里一看——

竟是一個洗菜的小池子。

天邊那半殘的月亮投下點點微光來,映出池中飄盪著的菜葉、臟水,還有……不知是些什么東西。

殷染將油衣裹緊了,望了一眼這黑夜里模糊難辨的庭院,一咬牙跳了下去。

這偌大一座宅院,竟似是全被挪空了。

殷染前前後後轉了三圈,才終於確認了這一點。

值錢的家當都不在,連前院的照壁都拆了,可見這已非一兩日的事情。淅淅瀝瀝的小雨將打落的亂葉都沖進一汪汪小水窪里,四月的黑夜,無人的院落,竟讓她背脊上都生出一陣陣寒意。

她強迫自己思考:殷衡是何時開始休假的?可惜她又不在官場任職,憑印象說,似乎是二三月之間。那時候淮陽王納妃的事情已定,張家有了淮陽王的幫忙……不,不對!

現在殷畫都已經嫁去十六宅了,可張適還在大理寺,張適的案子顯然還有蔓延的趨勢——

淮陽王雖然幫了殷衡,卻似乎根本不打算幫張適!再加上段五將殷衡一番私刑折騰……殷衡莫不是要為了泄憤最後一搏?

若一搏不成,他反正已將妻子兒女都遷了出去,死也死他一個罷了……

殷染想來想去,只覺恐慌愈甚。若殷衡當真到了如此喪心病狂的地步,延康坊的殷宅他肯定不會回去,那段五又會被他帶去哪里?

***

殷染回到掖庭宮,整個人就如失了魂一般。

她從崇仁坊出來的時候未見著鍾北里,也沒有別的法子,她只能回去。全身臟污泥水地行了一路,倒是又被雨水洗干凈了,黑色的油衣遮住了蒼白的面容和一雙沉默的眼。她的眼睛生得像她的父親殷止敬,眼窩深,瞳仁黑,開心的時候便似綻放了漫天繁花,悲傷的時候便似浸透了黃泉水,迷茫無措的時候,便似挖空了心肺,雙眸里只剩了空無的鈍光。

五郎……你究竟在哪里呢,五郎?

劉垂文還等在十六宅吧?她面無表情地走過掖庭宮西門時,心中想著。或許明日……還是去延康坊看看?

這夜色,也太深了些。

分明還是一樣的掖庭宮,還是一樣的宮牆下的路,可到底有些什么不一樣了呢?朝不保夕的感情,無法言說的危險,咬牙忍下的痛楚……這就是她和段五,摸爬滾打到今日,所獲得的一切吧。

這一切,當他不在,就全部變成了十二分的寂寞難耐。

為了避人耳目,她從西南角繞路回去,中間要經過已是人走燈熄的內侍省。雨聲模糊了天地的界限,內侍省那平平無奇的科房因著無人也顯出了幾分詭異……

一個人影突然閃了過去。

殷染停下了腳步。

「沙沙——」

風雨掃過樹杪的聲音。

她的手指攥緊了油帽,黑暗之中,唯那泛著青白的指節顯得格外刺眼。

「阿染。」

——

她嘩地轉過了身。

殷衡拄著兩根拐杖,一身堂堂皇皇的袍服已經被風雨吹打得看不出本來顏色,只泛著淋漓的黑,貼在他那瘦得驚人的骨殖上,而他那骨殖,又似全都附在那兩根單薄的木頭長杖上。他的眼睛卻在發著光,野獸一樣的光,毫不避諱地打直了盯在她身上。

雨水摔落頭頂,又沿著油帽的邊沿滴滴答答掉下來。「啪嗒」,是殷染往後退的腳步,踩斷了一根枯枝。

「你為何會在這里?」

此時此刻,反而是殷衡先開口,語氣很平靜。

他們二人之間,他倒似是更鎮定的那一個。

殷染抿了抿唇,「我本就住在這宮里。」

殷衡道:「你出門了。」

「那又如何?」

殷衡不說話,卻欺近了一步,又一步。拐杖一下下擊打起水點,他的腳步加快,她連忙後退,突然後背一痛,竟是磕到了樹干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