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2 / 2)

美人如鉤 蘇眠說 1603 字 2022-11-10

雨幕之外,這個大兄的眼神令她恐懼。

「我什么都沒有了,你知道嗎?」殷衡慢慢地道,「因為你,我什么都沒有了,你知道嗎?」

她不說話。

「你這么急匆匆地黑夜里冒雨出門,是做什么?找誰?」殷衡伸出一只手,拍去她肩膀上的一片葉子,她全身克制不住地顫了一下,「你知道我已經廢了,你還怕什么呢?」

她不說話,目光卻漸漸移到了他的臉上。月光投下,現出他臉頰上一片顯然是被人毆打出來的淤青。

他看她半晌,嘆了口氣。「阿染,也許我做錯了。可是你知不知道——」

殷染突然將他往後一推!

殷衡本就站立不穩,立刻被推得倒在了水中,他撐持著欲站起來,口中再也沒了遮攔:「你是嗆什么葯了?我做錯什么了,你要這樣子對我?當年我喝醉酒了一時不察,你就干脆再也不跟我說話;今年我好心好意給你帶來阿耶的東西,你倒好,你干脆找來姘頭把我全家都治了!」

「你說什么?」殷染的話音冷得出奇,透過雨簾,似是顫抖在一根極細的弦上。

風雨之中,殷衡靜了一晌,笑了。

當他與陳留王廝打起來的時候,他便知道,一切都完了。

他已經將事情辦砸了,現在,他無所畏懼。

「橫豎我已經將你嫂子都送出城去了,你知道我留下來是為了什么嗎?」他慢慢地冷笑道,「為了拖死你們!你那姘頭不是很厲害嗎?現在他還不是像條狗一樣地任我踩踏!你進了宮了,攀上高枝兒了,便當自己是鳳凰了?我呸!你倒是瞧瞧你那副樣子——」

一聲沉悶的響,是殷染低下身來,抓起他的頭發往水泊里摔去。殷衡猛力甩開她,腦門卻磕在地上的尖石,雨水瞬間將鮮血從殷衡的頭發里沖刷下來,污了滿臉。殷衡伸手一摸,嚇得幾乎要尖叫:「你——你打我?!」

殷染沒有說話,眼中卻全是嘲諷,清清楚楚。

殷衡猛地將她拖倒在地,一個翻身將她壓在了身下,他雙腿用不上力氣,就一手將她的肩膀死死按在地上,另一手毫不留情地扇上她的臉!

殷染沒有發出一丁點聲音,反而是他,口中始終在啊啊呀呀不成章法地亂叫。殷染面無表情地看著他,被壓制的手一點點往外探去,直到摸到了一塊尖銳的陶瓦片。

殷衡還是不了解她。

他若足夠了解她,就該知道,她神色中的嘲諷,實際是盛怒的表現;而盛怒之下的她,已然脆弱得根本不能經受一丁點刺激。

然而他卻沒有利用這一點,他卻比她先發怒。

「你憑什么?」他說。這四個字落在散碎的雨中,倒是異常清晰。

殷染抓緊那陶瓦片,突然拿尖端砸向他的後腦!

殷衡一下子松開了她往側旁倒下,她立刻翻身起來,用膝彎扣住了殷衡上身,一手拿著陶瓦片把他當一塊死物似地砸。

風雨斜著掃來,又斜著掃去。

殷染耳中聽見的,眼中看見的,卻是那延康坊的宅子里,那些冷漠的人,冷漠的嘲諷聲,冷漠的目光。他們看她的時候,看的不是人,而是一件東西,一件多出來的東西,她不該在這里,他們說,她是平康里的娼-妓的種,她怪僻卑劣莫名其妙,她想必是很浪的,卻偏要端出一副大家娘子的架子來……

你憑什么?

呵,你憑什么……

鮮血。大雨。……母親。

母親被宦官們拖走了。

母親走之前,朝她望了一眼。

充滿恨意的一眼,像是再也不能忍受她的存在了。

而父親死死地捂住了她的嘴,父親就這樣看著母親從此消失在這個世上,而父親還聲稱著自己最愛最愛的是她。

她當時還不能理解這種感情,後來,她看到了素書和聖人。

她才知道,這世上真的有這樣一種男人,他們口口聲聲說著愛和最愛,可他們實際上根本不敢愛。

素書死的時候,也是這樣的大雨吧?

如果不是,如果不是那個少年來得及時,她會不會變成第二個素書,第二個戚冰,或第二個葉紅煙?

在這不見天日的深宮里,在這荒涼孤獨的世路上,五郎啊,是她唯一的光。

這人間不能沒有太陽,她不能沒有她的五郎。

五郎呢?

她想問。

你把我的五郎藏去哪里了?

你把我的太陽啊,藏去哪里了?

沒有他,沒有他我會死的……我會死的啊!

鮮血一縷縷地流入了地里,殷衡求饒的聲音也漸趨微弱。

「你在做什么?!」

一聲驚怒的呼喝,直直砸入了殷染耳中。

她抬起頭,看見鍾北里滿臉惶急地奔了過來。

她丟了石頭,扔開了殷衡,整個人坐進了雨水里,任憑自己往那寒冷、寂寞、無邊無際的深淵里沉落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