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2 / 2)

美人如鉤 蘇眠說 2379 字 2022-11-10

而他卻在半個時辰之後坐起了身。

「殿下。」劉垂文在簾外躬身道,「高仲甫和淮陽王都已入瓮。」

黑暗之中,他的主上的桃花眼里,閃爍著懾人的寒光。

「關閉長安九門,一只麻雀也不能讓它——飛出去。」

(二)

「高小公公帶了一千神策軍,都到紫宸門外了。」

聽了這一句簡潔的稟報,殷畫神色驟變:「高公公,您這是何意?!」

高仲甫微微笑道:「老奴還想問王妃一句,王妃是何意?」

殷畫下意識望向御座高處的太上皇,這個動作落在高仲甫眼里,卻成了淮陽王和太上皇相互勾結的鐵證。他不由得重重哼了一聲:「同樣的伎倆使兩次,不嫌膩味么!」

殷畫眼皮一跳,便想拉著高仲甫到偏僻處說話。高仲甫袖子一抖,不怒反笑:「王妃這是在支使老奴?」

殷畫終於醒悟到高仲甫的火氣是沖自己發的了。饒是她心頭急怒,卻也不得不靜著心思索:她今日確是在大宴上做了手腳無疑,但那是針對陳留王及其黨羽的,哪曉得陳留王一直不來,她也就一直沒有發難——再說,她做得如此隱蔽,常人即便看見了也會當是太上皇的意思,怎么高仲甫一來就找上了她呢?

「高公公說哪里話來,太上皇都要稱您一聲阿公,那我們可就更加是您的小輩了。」段雲瑾卻忽然□□話來,面上浮著一絲淡淡的笑,「公公不如先上座?」

殷畫看了丈夫一眼。

她沒有告訴過他自己的計劃,但他此刻卻是在幫她。

高仲甫道:「二殿下,老奴問您一句話。」

段雲瑾笑著欠了欠身:「高公公請問。」

高仲甫眯著眼睛凝視著他,不疾不徐地道:「小皇帝駕崩的那一日,太上皇連發兩道諭旨,一道是換了龍武、神武、神威三軍副使,一道是下令由二殿下您監國,代攝天子之職——老奴就想問您一句,太上皇為何,要發兩道諭旨呢?」

***

顏粲官僅九品,並未列席,丹陛之下,程秉國與其他宰相坐在一處,總覺不太自在。時或有同僚問他:「陳留王究竟如何了?」他一句話也答不上來。

這時候,有人在後頭悄悄扯他的衣角。他回頭,卻見劉嗣貞團著袖子站在梁柱背後的暗影里,低聲道:「程相國,請隨老奴從後頭出去。」

「什么?」程秉國心頭驚跳,「這——這大禮還沒開始,還有中秋大宴——」

「請程相國不要礙了五殿下的事。」劉嗣貞的聲音平板無波,目光里反射著殿中的重重燈火,亮得有些詭異。

程秉國看了一眼身周喝得興高采烈的宰相們,眼神漸沉。他躬身走了出來,劉嗣貞正要帶他去後頭的側門,卻聽殿中央一聲「叮」的巨響——

兩人不約而同地回頭,便見到兩柄出鞘的長劍在空中擊出的火花,一瞬間爆裂!

***

隔著銀亮的長劍,鄧質朝與他相格的人揚了揚眉,道:「高小公公,末將此劍,可是飲過人血的。」

高方進整張臉青白不定,兩手抓著劍柄,就像抓著一個燙手山芋,雙腿都在發抖。他剛才分明看見……他剛才分明看見這人揮劍要——要砍他阿耶的腦袋!這可——這可怎么得了,他擋了這一劍後,才發覺不好——

那泥婆羅的使臣早不知去了哪里,飲宴未開,歌舞未起,只有無數人整齊地跪坐在自己的案前,朝拜天子——而此刻,他們全都望了過來。

無數雙眼睛都盯著他們倆,太上皇,許賢妃,淮陽王,淮陽王妃,西邊、南邊的番邦貢使,五品以上所有官員命婦,守關平叛有功的所有將領……

燈火是昏昏的黃色,四壁是滾金的大紅,手底的劍卻是灼目的銀白,像是能把高方進的腦袋都劈裂了。

他突然一把扔了長劍,一掀衣擺就朝正北方的御座跪了下去,腦袋直直往冷硬的青石地上砸:「上皇,啟稟上皇!潼關防御使鄧質圖謀不軌,帶兵上殿,其罪當誅啊上皇!」

高仲甫突然直直上前,一腳踢翻了他!高方進既驚且痛,整個身子在地上蜷縮起來,又愕然見高仲甫繞過那株火紅的珊瑚樹大步走上了丹陛,可才走了三個台階便停住——

御座上,已沒有了人影!

一張漆金的紅木長案,上擺著九道精致的御膳,紅錦地衣上展開鎮玉的龍須席,那便是太上皇的御座。

空空的御座,像一個冷冷的嘲諷。

連許賢妃也不在了。

這一刻,高仲甫心中想的卻是,原來阿臻,並不似他以為的那般蠢的。

即算他蠢,敗過了一次,總還是知道在第二次上,吸取一些教訓的。

他轉過身,珊瑚樹的這一邊,只有淮陽王夫婦趕了過來。高仲甫的目光卻越過淮陽王,直接望向了那個年輕而自作聰明的王妃:「你覺得沒了我,二殿下也能贏,是不是?」

殷畫驚疑不定地看著他,突然大聲道:「鄧質和二殿下沒關系!」

「但他是太上皇的人。」高仲甫一字一頓,緊盯著殷畫剎那慘白的臉色,「潼關、洛陽,天下險要,怎么可能握在旁人的手里?」

殷畫往後跌退一步,跌入了段雲瑾的懷里。段雲瑾正欲將她拉到身後,那株巨大的珊瑚樹卻突然朝這邊轟然倒下!但見那耀目的紅光漫天里飛旋,段雲瑾連忙順勢將殷畫往外邊一推,自己卻被那珊瑚樹帶倒,俯身壓趴在底下!

殷畫駭得面無人色,伸手便要去拉他,卻被好幾個突然出現的宦官拽住。「你們是誰?!」她拼了命地掙扎,這幾個宦官的臉在她的眼里都重疊在了一起,天頂上的平棋和藻井像是驟然砸了下來,將這混亂殿堂上的光影聲形全都扭曲成一片鬼魅世界——

而她的丈夫就在這鬼魅世界之中,他的身子幾乎全被壓在珊瑚樹下,此刻正將右手撐在身後,吃力地朝外爬動。然而鮮血卻從他的袍服底下滲了出來,就像那紅珊瑚流出的淚水——珊瑚樹嶙峋不平,或許生有尖刺也未可知——他緊閉了眼痛呻了一聲,便要使蠻力將腿拔出——

高仲甫從袖中抽出了一根絲繩。

那是用來提著玉酒壺的絲繩,不長,但很粗,還裝飾著燦亮的金箔,十分結實。

「不!不要!」殷畫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么,淚珠接二連三地落了下來,六神無主地大喊——「我沒有要對付您,高公公!都是我的錯,不要——」

高仲甫則對她的哭喊充耳不聞,一腿跨過了地上男人的身軀,便徑自從背後將那絲繩纏上了段雲瑾的脖頸,然後猛力往後一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