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2 / 2)

他怎么都沒有想到當年的事居然是那個樣子的,既然是楚凌歡親口所說,自然不會有假,正因為如此他才覺得萬分好笑:自己居然真心喜歡上了那樣一個人。

不過話又說回來,真正應該感到悲哀和好笑的恐怕應該是霍菱兒本人。與他比較起來,她的結局才更具有諷刺意味恐怕她到死都想不到居然就那么糊里糊塗地賠上了性命。

當然這些都不重要了,過去的都已過去,該明白的也已經明白。他的出身雖然並不高貴,卻也是個正常的人,他有男人該有的自尊,聽到楚凌歡居然像對待牲畜一樣對待他,那種被羞辱的感覺讓他無法接受。所以他知道從這一刻起,他跟楚凌歡之間再也沒有半分情分可言!

何況雖然追隨了他那么多年,但是邢子涯看得出來,楚凌歡根本從來沒有真正相信過他。也難怪,他們之間的關系根本就是靠一個騙局來維系的,楚凌歡怎么可能將他當做真正的心腹呢?

從此之後,楚凌歡的死活他便不需要再關心,只是因為他這個看似拙劣的計謀,才害得他誤會了秦錚那么多年,將他的一番好心當做了歹意,想到此,他就覺得萬分對不起秦錚這個大哥。

雖然秦錚已經說過絕對不會怪他,但因為如此,他就不需要付出什么代價了嗎?他就能夠安心了嗎?

邢子涯知道他做不到,既然做了錯事,就必須得付出代價,否則天理何在?不是秦錚輕飄飄地說一句「我不怪你」,一切就真的可以一筆勾銷的。

沉默了很久,邢子涯突然看著燭火淡淡地笑了笑,那絲笑容雖然苦澀,但卻從未有過的坦然,因為他已經知道自己該怎么做了。

大廳里,看著兩人離開端木琉璃才回頭笑了笑:「辛苦了。不過你剛才說的那兩句話我倒是一點都不覺得肉麻,我很喜歡聽。」

楚凌雲眨眨眼,笑得見牙不見眼:「你當然覺得動聽了,我把你放在第一位嘛!若是換過來,秦錚排第一你排第二,你還覺得動聽么?」

「一樣。」端木琉璃若無其事地點頭,「無論什么事都得講究個先來後到,秦錚先來,我後來,他排第一我排第二也沒什么問題。不過你排第幾啊?第三嗎?」

楚凌雲笑笑:「我不用排。」

端木琉璃撫了撫眉心:「沒錯,你不用排,你在中間,我們所有人根本都是圍著你轉的。」

「哪有?」楚凌雲很委屈,「琉璃,難道你沒有發現一直以來都是我在圍著你轉嗎?」

端木琉璃笑笑:「那你小心點,不要轉暈了。」

「已經轉暈了,難道你沒發現嗎?我早就為你暈頭轉向了。」楚凌雲嘆了口氣,「不過說起頭暈,你打算什么時候為邢子涯做開顱術?」

「盡快吧。」端木琉璃沉吟著說道,「他的病已經耽誤了很久,不能再拖延了,放心,我會治好他的。」

楚凌雲點了點頭,沉默片刻後突然說道:「琉璃,你剛才那兩句話很有意思,寧叫我負天下人,不叫天下人負我。」

端木琉璃忍不住汗了一下,這兩句話雖然有意思,但她卻不是原創,不過拿來蒙蒙這個時代的人還是沒有問題的。笑了笑,她接著開口:「在我看來,琰王就是那樣的人。只可惜他野心有余能力不足,只怕到頭來終究還是白忙一場。」

楚凌雲笑笑,不置可否:「那我呢?你覺得我是怎樣的人?」

「考我嗎?」端木琉璃也跟著笑了笑,「雖然有名無實,也跟你做了這么久的夫妻了,對你也算有些了解。在我看來,你是屬於那種從不輕易認定,一旦認定便絕不相負的人。我說的對嗎?」

楚凌雲看著她,笑容動人,語氣認真,只是眼中的光芒有些奇怪:「我不知道對不對,但是有一點,琉璃,我可以負天下人,就是不會負你。」

這話說的無疑很動人,端木琉璃卻微微皺了皺眉頭:「怎么了?好好的為何突然說這個?」

「沒事,就是突然想說。」楚凌雲搖了搖頭,「不過時候已經不早了,回去歇著吧。邢子涯的開顱術還要指望你來做呢,就算是為了秦錚,拜托了。」

端木琉璃點頭:「放心交給我。」

看著她離開,楚凌雲才輕輕撫著眉心,片刻後唇角微微往上一揚,勾出了一抹淡淡的苦笑:琉璃,希望你沒有發現,如今你的眼睛已經會偶爾泛出隱隱的冰藍色光芒。可是為什么,我一直在等待的東西還不曾出現?難道上天不眷顧,我真的不是你的真命天子?

所有的真相都已經揭開,琰王府那邊究竟會有怎樣的動靜這邊的眾人自然無心理會,如今最重要的就是能治好邢子涯的病,他們做的一切才有意義。

於是第二天一早,相關人等便起了床,各自去准備。誰知就在此時。正在大廳用餐的幾人卻看到邢子涯來到他們面前站定,雙手抱拳說道:「多謝狼王、狼王妃的收留,我該走了。」

他這個舉動顯然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就連楚凌雲都不由愣了一下:「你說什么?走?」

「是。」邢子涯點頭,「打擾了許久,我該離開了。」

「子涯,你胡說什么?」秦錚早已竄了過來,「王妃還不曾為你做開顱術,你這樣走了豈不是死路一條?」

「我知道。」邢子涯淡淡地笑了笑,「我就是去等死的。」

此言一出幾人更是不解,秦錚滿臉匪夷所思,甚至抬手掏了掏耳朵:「你確定你已經睡醒了嗎?我怎么覺得你在說夢話呢?」

邢子涯又笑了笑,神情平靜:「師兄,我知道我這樣說你會覺得我瘋了,可是昨天晚上我想了一夜,覺得這開顱術不做也罷。」

「可是為什么?」秦錚忍不住叫了起來,「你不是已經明白事情的真相了嗎?那還跟我們鬧什么別扭?」

邢子涯搖頭:「正是因為知道了事情的真相,我才做出了這樣的決定。當年我有眼無珠,中了琰王的詭計,一直誤會了你那么多年,對你諸多傷害,更重要的是我也因此一直跟在琰王身邊,替他做了很多不該做的事,傷害了很多不該傷害的人。既如此,我必須用我這條命向他們贖罪,還做什么開顱術?」

秦錚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急忙搖頭說道:「可那不是你的錯,你並不是故意的……」

「這不是理由。」邢子涯打斷了他,「師兄,你的好意我明白,但是無知和愚蠢不是我犯錯的理由,更不是我可以任意傷害別人的籌碼。所以你不覺得患了腦疾是上天給我的懲罰嗎?是上天要我為自己犯下的過錯承擔後果,所以我不需要做開顱術。」

秦錚頓時目瞪口呆,想不到他胡思亂想了一夜,居然得出了這樣的結論。嘆了口氣她,他試圖讓他改變主意:「子涯,你不要這樣想,人吃五谷雜糧,哪有不生病的?這與上天的懲罰根本沒有關系。若是照你這么說,世上所有生病的人都是受到了上天的懲罰不成?或者我這樣說:一切都是琰王的詭計,他犯的錯不是應該更大嗎?上天為何不去懲罰他,讓他患腦疾呢?」

倒是不曾這樣想過,邢子涯不由愣了一下,接著依然搖頭:「那我就管不著了,總之我必須為自己犯的錯付出代價,師兄不必為我擔心。我會找個地方安靜地等死,就算是向那些人賠罪了。」

說著他轉身就走,秦錚急了,一把抓住了他:「子涯你不能走!總之無論如何我必須治好你的病!」

邢子涯皺了皺眉,想要掙脫,但他的功力本來就不如秦錚,再加上重病在身,掙了幾下沒有掙脫,只得淡淡地說道:「你若要強行為我治病,我自然反抗不了,但即使你救活了我,我也一樣可以自裁,所以你何必費這些功夫?」

秦錚頓時有些無計可施,立刻回頭向兩人求救:「王爺,王妃,快想想辦法呀!」

楚凌雲放下碗筷,淡淡地笑了笑:「放開他。」

秦錚愣了一下,但還是聽話地松開了手,並且堵在門口,等待著楚凌雲下一步的指示。

楚凌雲站起身,慢慢走到了邢子涯面前,眸中閃爍著冷銳的光芒:「你說你想找個地方等死,好向那些曾經被你傷害過的人贖罪?」

他的態度其實還算溫和,可是不知道為什么,邢子涯卻突然感到一股從未有過的壓力迎面而來,幾乎令他承受不住:狼王的氣勢果然不是蓋的。

勉強支撐著點了點頭,他的語氣倒是十分堅定:「是,狼王也知道,為了皇位我替琰王做過很多不該做的事,是應該付出些代價的。」

楚凌雲笑笑:「你也說是為了皇位之爭,那便不存在什么該做不該做,只不過大家各為其主而已。還有如今你已經知道是誰策劃了所有的一切,難道你不想出這口氣么?」

「想。」邢子涯老老實實地點頭,「可是想又如何?難道我還能殺了他?所以不如找個地方等死算了。」

居然連楚凌雲都無法勸他改變主意,秦錚大急,可是不等他開口,楚凌雲突然挑唇一笑:「好,既然你死意已決,我可以成全你。」

不等眾人明白他的意思,他突然刷的抬手,一把掐住了邢子涯的脖子,並且迅速用力,邢子涯只來的及感到一股冰涼貼上了自己的咽喉,窒息的感覺頓時排山倒海一般涌來,好不難受!

秦錚傻了眼,立刻一聲尖叫:「王爺!」

「秦錚!」端木琉璃跟著一聲大叫,並且刷的竄過來攔在了他的面前,笑容中含有深意,「凌雲是怎么做事的,你不知道嗎?」

秦錚愣了一下,頓時明白了什么,果然頓住了腳步,靜觀其變。

這一切邢子涯都已經來不及理會,因為他感覺到楚凌雲仿佛真的要將他掐死,還在不斷用力,他已經很難將空氣順利吸進體內。因為窒息,他的意識漸漸開始遠離,視線也模糊了起來,覺得原本近在咫尺的楚凌雲仿佛已經遠在天邊,只能看見一個模模糊糊的影而且連這個影子也越來越遠……

原來這就是死亡的感覺嗎?還真是有些糟糕呢!可以活著的時候,他並不覺得如何,但是如今要死了,他反而突然覺得極不甘心,想要好好活下去,愛他該愛的人,恨他該恨的人,做他該做的事!

而且此時他突然覺得,既然終歸是要一死,他連死都不怕了,為什么不在臨死之前做完他最想做的事,至少去找琰王算一筆賬,向他討回他欠自己的一切,至少也可以死的瞑目一些吧?

可惜這一輩子沒有機會了,只好等來生……

他的意識就在這一刻徹底喪失。原本以為此番已經到了陰曹地府,可是不知過了多久,他突然聽到耳邊傳來充滿驚喜的聲音:「子涯,你醒啦?」

是誰?怎么是秦錚的聲音?難道他也到陰間來陪自己了?

晃了晃腦袋,他慢慢睜開了眼睛,下意識地問道:「我在哪里?」

看到他終於清醒了過來,秦錚才徹底放了心,苦笑一聲說道:「不必擔心,方才你在哪里,此刻你還在哪里,才剛剛過去了一盞茶的時間而已。」

什么?邢子涯愣了一下,意識進一步回歸,眼前的一切也重新變得清晰起來,才發現自己的確仍然在方才的大廳里,只不過已經坐到了椅子上,而秦錚就俯身站在他的面前,正滿臉關切的看著他。

揉了揉腦袋,他不解地問道:「這是怎么回事?我沒有被狼王掐死嗎?」

秦錚立刻搖頭:「王爺根本沒有想過掐死你,只是想讓你明白一些事情而已。」

邢子涯又是一愣,抬頭看向了楚凌雲:「琅王,你……」

楚凌雲背負著雙手,臉上的神情有些清淡:「我問你,剛才以為自己死定了的時候,你想到了什么?」

聽到這個問題,臨死之前腦中所有的念頭頓時重新浮現了出來,邢子涯自覺地說道:「不甘心,我想活。我以為靜靜地等死是最好的選擇,可是當死亡真的逼近,我卻發現我想活下去,若是就這么死了,我不甘心!」

楚凌雲淡淡地笑了笑:「千古艱難唯一死,你連死都不怕,難道還怕活著去向那些人贖罪嗎?還有,你以為死亡是最好的贖罪方式?你不覺得只有活著,才能盡你所能為他們做些什么?你也說要向欠了你的人討回一切,死了怎么討?你該不會也相信死後真的可以化為厲鬼吧?」

邢子涯這才明白他的苦心,眼中已經浮現出明顯的感激:「多謝狼王!」

「不必。」楚凌雲仍然淡淡地笑著,「我只是想讓你知道,死根本解決不了任何問題。你想贖罪可以,那就盡你所能幫那些被你傷害過的人完成心願,這樣比給他們一具冰冷的屍體有用得多。」

邢子涯沉默,片刻後眼中的光芒已經閃爍著一抹堅毅:「是,我明白了!」

楚凌雲突然詭異地笑了笑:「你剛才說沒辦法向欠了你的人報復,其實不對,你有辦法。」

邢子涯頓時有些驚喜:「什么辦法,還請狼王明示!」

楚凌雲依然笑得詭異:「欠了你的人是誰?」

邢子涯滿臉不解:「琰王。」

「嗯。」楚凌雲點了點頭,「那么當初他設下那個局,以及如今想要借開顱術直接殺了你,是為了防止什么?」

邢子涯沉默片刻,臉上漸漸露出一絲了然:「哦……」

「明白了是嗎?」楚凌雲笑了笑,「我告訴你,想要給他最好的報復,未必一定要殺了他,而是要讓他看到他最不希望看到的結果,或者讓他失去他最是經不起失去的東西,他才會生不如死。」

聽到他的話,邢子涯便知道自己並沒有領會錯誤,卻突然嘆了口氣:「可是這種事並非我一個人說了算的,就算我想讓他看到他最不想看到的結果,不是也得得到狼王的允許嗎?」

楚凌雲眨眨眼:「我若不允許,方才為何跟你說那么多?難道說廢話不浪費口水嗎?」

邢子涯頓時滿臉驚喜,早已雙手抱拳單膝跪地:「請狼王收留!」

楚凌雲笑笑:「起來吧。我把你交給秦錚,你總該放心了。」

這才明白他的意思,秦錚的驚喜更是超過邢子涯,早已撲通一聲跪了下去:「多謝王爺!」

沒錯,楚凌歡做的一切就是為了防止邢子涯投入楚凌雲的麾下,成為他的強助,那么對他最好的報復,就是如此讓他看到邢子涯果然成了琅王府的人,嘔死他!

這種事狼王他老人家一向做得得心應手,而且樂此不疲。

揮了揮手,等兩人起身他才看著邢子涯淡淡地說道:「怎么樣,還想死嗎?想的話我不攔你,不過你也別想讓我動手殺你了,同一個人我從來沒興趣殺兩次。」

狼王的魅力就是那么大,盡管相處了不過短短一日,邢子涯居然就受了他的影響,立刻眨了眨眼,滿臉若無其事地說道:「死?誰想死?剛才有人想死嗎?傻呀?」

楚凌雲滿意地笑笑:「孺子可教。既如此,過去吃飯,過幾天讓琉璃給你做開顱術,好了之後咱們去氣死你的舊主子。記住了,想跟著我,要學的第一樣本事就是氣死人不償命。」

邢子涯摩拳擦掌:「沒問題,我往常都是氣死師兄不償命的,這回換換口味也不錯。」

秦錚早已目瞪口呆:果然孺子可教啊,你這轉變也太大了吧?若非親眼所見,誰會相信?不過不愧是我的師弟!

轉過頭,楚凌雲看向端木琉璃,端木琉璃早已笑得花枝亂顫,對著他豎了豎大拇指:你行,明明又得到了一員大將,你卻偏偏半個字的邀請都沒有,還讓邢子涯感激涕零,好像欠了你一個天大的恩情似的。

楚凌雲晃晃腦袋:過獎,我這是做好事,積德行善。

第二天一早上朝的時候楚凌歡就發現,眾人看他的目光似乎變得有些不一樣了。表面看起來雖然跟從前一樣恭敬,實際上卻充滿了鄙夷、嘲弄,以及幸災樂禍。一瞬間他便意識到,一定是出了什么事情!難道三皇兄把昨天晚上的事說出去了?他倒是真舍不得浪費這個把兄弟踩在腳下的機會,真是可惡!

然而不管他如何咬牙切齒,卻始終不敢對楚凌雲怎么樣,更何況這件事本身就是他的錯。

更可惡的是,原本他就擔心因為這件事害自己聲名受損而心神不寧,在整個上朝的過程中楚凌雲卻偏偏時不時對著他「嫵媚」地笑笑,簡直要把他的肺都氣炸了!

好不容易下了朝,他轉身就走,卻好死不死地又在門口跟楚凌雲擠到了一起,不得不咬牙後退兩步:「三皇兄先請。」

「乖。」楚凌雲好心情地笑笑,抬頭看了他一眼,突然誇張地挑了挑眉毛,「哇,好大呀!」

楚凌歡不由愣了一下,下意識的反問:「什么?什么好大?」

「黑眼圈。」楚凌雲抬手指了指他的眼睛,「七弟今天早晨沒有照鏡子嗎?好大的兩個黑眼圈呀,昨天晚上睡得不太好?」

楚凌歡先是呆了一下,緊跟著氣得雙眼噴火:你這是明知故問!昨天晚上在我府中鬧得雞飛狗跳,我能睡得好才怪!

咬了咬牙,他強壓住怒火皮笑肉不笑地說道:「多謝三皇兄關心,我睡得很好。」

「是嗎?」楚凌雲只是那么溫溫和和地笑著,「那就好,還以為昨天晚上多有打擾,會害得七弟睡不安穩呢,既如此,我先走了。」

看著他的背影,楚凌歡又咬了咬牙,在心中默默地把他大卸八塊,然後才加快腳步出了宮門,招手吩咐:「來人!」

「是,王爺。」一聲令下,他的另一名心腹宋空雷立刻奔了過來,「王爺有什么吩咐?」

「本王覺得有些不對頭。」楚凌歡壓低聲音說著,「你立刻去悄悄打聽一下,看看是不是發生了什么事情,一旦有結果,即刻來報。」

宋空雷答應一聲,立刻轉身而去。想起楚凌雲方才那詭異的笑容,楚凌歡又忍不住暗中咒罵了一句,這才轉身回到了府中,焦急地等待著消息。

宋空雷這一去耽誤的時間倒並不長,一個多時辰以後便出現在了楚凌歡面前:「王爺,都打聽清楚了。」

楚凌歡揮了揮手:「快說!」

宋空雷答應一聲說道:「王爺,現在外面有些人在私底下悄悄議論,說邢子涯原本是王爺的心腹,可是王爺見他患了腦疾,府中的太醫都醫治不得,就一腳把他踢出了門,還說……」

說到此處他突然住口,顯然後面的話不怎么中聽。楚凌歡早已攥緊了雙拳,冷聲說道:「說下去!」

「是。」宋空雷忙點了點頭,「他們還說,這樣的主子以後誰還敢跟隨?」

砰的一聲,楚凌歡已經一拳捶在了桌面上:很好!真是怕什么來什么!他就是擔心楚凌雲會借此機會散播這樣的謠言,想不到……三皇兄,你動作真快啊!

見他氣得臉色鐵青,宋空雷哪里還敢開口,低著頭站在一旁大氣不敢出。

拼命強迫自己保持冷靜,楚凌歡接著問道:「還有什么?」

宋空雷定了定神:「他們還說,王爺不知道琅王妃可以救邢子涯,還以為他已經死定了,這才毫不留情地把他踢了出來。王爺這下不但損失了一員大將,還被人看到了冷酷無情的一面,可謂雞飛蛋打。」

這些話當然是楚凌雲故意派人傳出去的,他雖然不曾說實話,但是這個版本的諷刺效果顯然更好,更加讓他在眾人面前丟盡了顏面!

如此一來,在世人的眼中他不但冷酷無情,兔死狗烹,而且還變成了一個大笨蛋,事情都未搞清楚就忙不迭地把一個得力助手踢出了門,這下他還不得被人笑話死?

鐵青著臉,他勉強保持著表面的冷靜:「還有呢?」

雖然他並不曾當場發飆,宋空雷卻幾乎已經聞到了他的頭發被怒火燒焦的味道,越發嚇得不自覺地後退了一步,趕緊答道:「他們還說,邢子涯被王爺踢出門之後,萬般無奈之下求助師兄秦錚,秦錚立刻將此事稟告琅王和琅王妃,二人毫不猶豫地收留了他。相比較之下,邢子涯已經知道誰才是更值得追隨的主子,所以發下毒誓,病好了之後會留在琅王身邊效命,萬死不辭。」

難怪難怪今天一早眾人看他的目光那么不對勁,原來在楚凌雲的編排之下,他已經變成了傻子,笨蛋,更兼心狠手辣,旁人不笑話他笑話誰?

三皇兄,算你狠!楚凌歡氣得渾身發顫,喘息聲更是一聲長一聲短,頗有幾分可憐之色,不過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今日這樣的結果,他又能怨得誰來?

片刻之後,聽到他的喘息已經漸漸平靜,宋空雷才大著膽子問道:「王爺,接下來我們該怎么辦?總不能任由狼王這樣敗壞您的名聲吧?無論如何得想個法子阻止他。」

「好啊!」楚凌歡冷冷地看他一眼:「你去把他殺了,就可以阻止他了。」

宋空雷愣了一下,勉強擠出了一絲笑容:「王爺,您、您開什么玩笑?就憑屬下這幾手功夫,還不夠給狼王塞牙縫的呢!屬下死不足惜,但萬一丟了王爺的臉,屬下這罪過可就大了。」

「哦?」楚凌歡的唇角浮現出一絲陰狠的笑意,抬頭看了他一眼:「你的意思是說,本王身邊這些人在三皇兄面前根本就不堪一擊,所以本王根本沒有資格跟三皇兄斗是不是?若是如此,本王留你們這些廢物有什么用?」

聽到他的語氣中陡然泛起了森冷的殺意,宋空雷嚇得渾身一僵,立刻撲通跪倒:「王爺恕罪,屬下失言了,屬下該死!」

這樣的話無疑犯了楚凌歡的忌諱,若在往常,說不定他早就命人把他拖下去亂棍打死或者割了他的舌頭了!

然而這個念頭剛剛在腦中一轉,他便想起了世人說他冷酷無情的話,只得拼命將殺人的沖動壓制下去,故意淡淡地笑了笑:「算了,你對本王一直忠心耿耿,替本王辦事也是盡心盡力,就算偶爾說錯句話,本王也不會怪你的,起來吧。」

宋空雷松了口氣,立刻砰砰地磕了兩個響頭,這才小心地站起身來:「多謝王爺。」

眼中閃爍著陰狠的光芒,楚凌歡接著問道:「還打聽到了什么?」

宋空雷想了想:「他們還說,琅王妃已經做好一切准備,隨時都可以為邢子涯做開顱術,其他的便沒有什么了。」

楚凌歡沉默片刻,點了點頭:「好,那你先下去吧!」

宋空雷松了口氣,轉身退下,楚凌歡坐在原處未動,越想越覺得窩火,突然一把抓起面前的茶碗狠狠摔了出去,只聽啪的一聲脆響,無數碎片四散飛濺!

三皇兄,你有種!楚凌歡急促地喘息著,你還真是個天才,居然編得出如此精彩的故事!

這個故事最精彩的地方就在於,盡管他知道那完全不是真相,卻沒有辦法站出來澄清。難道要他對所有人說他不是傻子,早就知道琅王妃會做開顱術,只不過是有所顧慮才想讓太醫直接弄死邢子涯嗎?

如此一來,無疑就將他想要爭奪皇位的心思暴露在了所有人面前,最關鍵的是邢子涯本人也已經知道了真相,就算他站出來澄清,只怕也沒有任何作用。

總之,這件事無論他是保持沉默還是站出來澄清,都已經變成了笑話一場。雖然邢子涯不過是一個小小的侍衛,但正如宋空雷方才所說的那樣,既然眾人都已經知道他如此冷酷無情,誰還會死心塌地地追隨於他?

都說得民心者得天下,如果失去了人心,那還搞個屁呀!萬一他府中的那些人,尤其是替他辦事的心腹也因為這件事而有所顧慮,鬧得人心惶惶,他這日子還想過嗎?

楚凌雲這一招根本就是想讓他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更讓他豬八戒照鏡子,無論怎樣都不是人!

越想越覺得滿腔恨意無處發泄,楚凌歡突然站了起來,狠狠將桌面上所有的東西都摔了出去,緊跟著一掌拍在了桌面上,狀若瘋狂:楚凌雲,我要殺了你!我一定要殺了你!殺不了你,我就自己死了算了!

不過,我殺不了你,這世上總有能殺得了你的人,別忘了,若論武功,你並不是這玄冰大陸上排名第一的,排名第一的人其實是……

當年望月關一役,怎么就沒有直接把你弄死?都是些沒用的廢物!

順便將楚凌歡氣了個半死,楚凌雲施施然地回到了府中。為了陪伴初來乍到的邢子涯,秦錚第一次沒有陪他去上朝,派狼鷹代勞。看到他滿臉笑容,他不由挑了挑眉:「您老人家心情真不錯,這是又把誰折騰得半死不活了?」

「還是你了解我。」楚凌雲晃晃腦袋落座,跟著揮了揮手:「狼鷹,說。」

狼鷹答應一聲,將事情經過講述了一遍,秦錚一聽便不由嘆了口氣:「你就氣他吧!萬一把他氣得翹了辮子,我估計他肯定會說化成厲鬼也要來找你算賬。」

「人我都不怕,還怕鬼?」楚凌雲笑笑:「放心,他要是化成厲鬼來找我,我就把他打得魂飛魄散,讓他無法進入輪回。」

端木琉璃忍不住吐出一口氣:「忘了我說的話了?凡事不要做得太絕,好歹把他打入輪回,讓他重新投胎做個好人去。」

楚凌雲想了想,一本正經地點頭:「好,你說了算。不過琉璃,你也知道我下手沒個輕重,萬一打過了站,讓他投胎成比現在還惡的人,你可不要怪我。」

端木琉璃笑笑:「誰知道那個時候我會投胎到什么地方?說不定與你隔了十萬八千里,連相識的機會都沒有,又怎么怪你?」

「那不行。」楚凌雲立刻搖頭,唇角帶著一絲溫柔的笑意:「就算是到了來生,我也會找到轉世的你,琉璃,下一世我們還是夫妻。所以記住,來世不許變了樣子。」

這幾句話勝過任何山盟海誓,在場的眾人無不心旌神盪,感動得無法言表,狼燕更是連眼淚都快要流了出來。

端木琉璃也沒有想到自己隨便一句話換來了這樣的回答,心中頓時充滿柔情蜜意,卻故意微微一笑:「為什么?你怕我變丑了?」

楚凌雲搖頭,神情認真:「你的樣子不變,我才可以更快地找到你。琉璃,一世的時間很短,我不想浪費太多在尋找上,用最短的時間找到你,我就可以用最長的時間陪著你。」

此言一出,眾人越發感動得一踏糊塗,狼燕已經不自覺地依偎在了狼鷹的懷中,滿眼粉紅色的泡泡,暗中想著自己什么時候才能找到一個如此全心全意對自己的人。

秦錚和邢子涯雖然都是男子,卻也被這樣的氣氛感染,不自覺地靠在一起,面帶微笑地看著這兩人。

端木琉璃的眼睛微微地眨動著,柔情盪漾:「你再說這樣的話,我就哭給你看。」

楚凌雲笑笑:「好,我不說。不過琉璃,沒有人值得你流淚,值得你流淚的人是不會讓你哭的,所以不要為我哭,我只要你為我笑,為我驕傲。」

端木琉璃微笑:「我一直都在為你驕傲,難道你從來不曾注意過我的尾巴翹得有多高嗎?還是不曾注意到我總是下巴朝天?那只不過是因為我的夫君是你。」

楚凌雲的眼中閃爍著動人的光芒,端木琉璃已經接著笑了笑說道:「凌雲,咱們不說這些肉麻的話了好嗎?瞧,雞皮疙瘩已經掉滿地了。」

楚凌雲滿臉無辜:「不是我要說的,是你起的話頭。」

「好,我錯。」端木琉璃點了點頭,總算把話題拉回到了正題上,「凌雲,你編了這樣一個故事命人傳出去,你猜楚凌歡會有怎樣的反應?」

楚凌雲毫不猶豫地回答:「會氣得摔東西,只可惜他魄力不夠,否則他會把琰王府也拆得七零八落。」

果然是親兄弟,猜得真准。

端木琉璃沉吟著:「那他會不會采取什么行動反擊?譬如說也編個故事出來為自己澄清,好證明那些議論根本就是謠言?」

「有可能。」楚凌雲點頭,「不過不必擔心,別忘了我們有最重要的人證在手。如今你唯一要做的就是幫邢子涯做完開顱術,先把他的命搶回來再說。對了,准備的怎么樣了?打算什么時候動手?」

「我們剛剛已經商議決定了。」端木琉璃回答,「再過兩天就是中秋佳節,不如等過完節之後再做。這幾天我先用葯物將他的病情穩定住,也順便替他調理一下身體。」

楚凌雲點頭:「這個我不懂,你決定就好。」

商議既定,眾人各自散去,不過出了大廳,邢子涯倒是有些好奇:「師兄,狼王為何要故意那樣說?難道就是為了氣氣琰王?」

「那個只是順便。」秦錚笑了笑,「你也知道琰王是什么樣的人,他見事情敗露,當然不會束手待斃,肯定會編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他自己開脫。而在這種事上,先入為主很重要,如果旁人先聽到了他編的故事,不管你的理由多么充分,他們都會先存了三分疑慮。不過如今王爺已經搶在了前面,被動的就變成琰王了。」

邢子涯恍然大悟:「有道理,果然不愧是狼王,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

「這算什么?」秦錚又笑了笑,「他真正運籌帷幄的時候你還不曾見到呢,不過以後會有的是機會,你就慢慢學著吧!」

邢子涯聞言,頓時滿臉期待。

秦錚說的對,楚凌歡當然不會束手待斃,所以不過是隔了一天之後,京城之中便有另一種說法悄悄流傳開來。

在這個版本之中,邢子涯搖身一變,成了忘恩負義、狼心狗肺的狗奴才,他看到狼王的身體已經復原,勢頭越來越猛,便認為他最有能力成為下一任的帝王,跟著他才能有享不盡的榮華富貴,跟著琰王則沒有什么前途。

所以,其實他早已有了投奔之心,卻怕旁人知道之後瞧不起他,便故意借著患了腦疾的機會想出了一個計策:他知道京城之中會開顱術的只有琅王妃一人,就自導自演了一出戲,說琰王見他患了絕症就將他踢了出來,他萬般無奈之下才去求助於秦錚,從而順理成章地成了琅王府的人。

「行,編的還挺圓溜。」聽到狼鷹的稟報,楚凌雲摸著下巴笑了笑,「原來七弟還是個編故事的天才,佩服。」

「就憑他?別侮辱了天才這兩個字。」秦錚哼了一聲,「真相咱們可是比任何人都清楚,他這般胡說八道,就不怕我們把真相給抖出來嗎?到時候他的臉上可就更好看了。」

端木琉璃笑了笑:「他是不怕,因為現在,形勢倒對他越來越有利了。」

眾人不由一愣,秦錚更是跟著反問:「什么?對他有利?王妃此言何意?」

端木琉璃又笑了笑,「關於這件事如今已經有了兩個版本,眾人已經在紛紛猜測真假。如果作為真相的第三個版本再出來,只會越來越混亂,真假反而更不容易弄清楚了。」

秦錚皺眉:「可是我們有邢子涯在。」

「這原本是我們最大的優勢。」端木琉璃點了點頭,「如果當初咱們立刻把真相公之於眾,子涯的話自然具有非同一般的說服力。可是如今兩天過去,即使他站出來澄清,眾人也會以為一切都是咱們在背後指使,只要琰王咬牙不認,咱們根本一點辦法都沒有。」

邢子涯不由愣了一下:「王妃的意思是說咱們已經錯過了最佳時機?既然如此,為什么當初不立刻把真相公之於眾?」

「沒用的。」端木琉璃笑笑搖了搖頭,「不管當初咱們說的是真相還是如今的版本,對最後的結果都不會有太大的影響。」

秦錚不解:「為什么?」

「因為真相只有咱們幾個人聽到了。」端木琉璃回答,「所以就算立刻說出來,楚凌歡仍然可以用如今這個版本進行反擊,結果是不是沒有太大的區別?」

秦錚了然地點頭,卻很是憤憤不平:「照這么說,咱們做的一切豈不是沒有意義了?費盡心思把真相找出來又有什么用?」

「當然有用。」端木琉璃點頭,「別忘了當初咱們要找真相是為了子涯,如今他已經看清了楚凌歡的真面目,旁人怎么想又有什么要緊?」

秦錚回頭看了邢子涯一眼:「有道理。」

端木琉璃接著說道:「當初凌雲決定編這個故事也是為了子涯,免得有人因為他突然投到狼王麾下而說一些比較難聽的話。」

邢子涯雖然感激萬分,卻仍有些不解:「如果是為了達到這個目的,把真相說出來不也一樣嗎?以前我一直幫著琰王對付狼王,可是狼王卻不計前嫌,換成任何人只怕都會做出與我一樣的選擇吧?」

端木琉璃笑了笑:「是,這一點是不假,不過你別忘了,是個人就知道整個京城之中只有我一人會開顱術,可是當琰王告訴你他府中的太醫就可以做的時候,你居然毫不猶豫地相信了,還差點因此死在他們手中,若是傳出去,豈不是會被人笑話?用這樣的版本就可以避免這個尷尬了,而且還能凸顯出琰王的心狠手辣,兔死狗烹。」

此言一出,邢子涯又愣了一下:「原來狼王還是為了我?」

「不然你以為呢?」端木琉璃看著他,眼中有一絲淡淡的溫和,「你也說狼王是出了名的護短,既然成了他的人,他當然會盡心盡力為你。要知道,狼王手下的人從來不會背棄他,靠的並不是他那雙鋒利的狼爪。」

邢子涯轉頭看著楚凌雲,雖然暫時沉默下去,眼中的光芒卻漸漸變得堅毅,許久之後才吐出了幾句話:「我終於知道那天師兄為什么會那樣說了,原來真的沒有別的話可以表達。所以我也想說。狼王,從現在起讓我為你做什么都可以,為你死也行,說吧,想讓我怎么死?」

楚凌雲一向是以把別人氣個半死而洋洋自得的,可是這一次他卻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哼了一聲說道:「受不了你們兩個,再說下去不是你們為我死,是我要被你們惡心死。以後誰敢再說這樣的話來惡心我,我一爪子把他拍扁了你們信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