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2 / 2)

原著是以他的妻子的視角寫的第一人稱文,大谷夫人是個標准的傳統日本妻子,逆來順受地照料家庭,無怨無悔地忍受丈夫的不忠。

如果大谷夫人這個人物僅止於此,金恩和是絕對不會有如此強烈地想演她的欲望。大谷夫人的命運在一個夜晚發生了轉折。她常年在外風流浪盪、回家只是為了拿錢的丈夫有天晚上驚慌失措地闖進家門。原來他偷了他常去的一家小酒館老板夫婦用來經營的錢。酒館老板夫婦找上門來威脅報警,他卻拋下妻子逃走。

大谷夫人苦苦哀求老板夫婦不要去報警,並聽老板夫婦講述了自己丈夫在外面的事跡。一貧如洗的大谷夫人為了保住丈夫,第二天一早背著孩子去了酒館,謊稱今天一定會有人送錢來還債,而她自己就作為人質留在酒館幫忙。美麗的大谷夫人吸引來了大批客人,平時冷清的酒館生意突然火爆起來。客人們爭相與大谷夫人說話、握手,付給她小費。大谷夫人第一次意識到,原來女人不是只能留在家里,原來她也是能夠賺錢的。

金恩和覺得,如果非要在故事里找出一個最能體現大谷夫人的片段,那一定就是這里。

短短一萬多字,金恩和以一個女人的視角去審視大谷夫人,覺得她是個充滿矛盾女人。她看似馴良傳統、循規蹈矩,卻往往有驚人大膽的舉動,騙老板、輕松地游走於客人的葷段子間。她包容忍讓到近於神性,但又不是通常意義上的純潔無暇。

實際上金恩和認為在酒館里,大谷夫人接觸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生活,在酒客們的戲謔之中,大谷夫人體會到的不是輕辱,而是從沒在丈夫身上感受過的那種被重視和被寵愛的快樂。

大谷夫人,是個永遠能適應生存的女人。

沒有道具,沒有人來搭戲,沒有與角色相符的裝扮,金恩和就這么穿著時尚現代的衣服,一個人對著空氣開始演起大谷夫人在酒館笑臉迎客的一幕。

她站起身,半躬著身體,一只手虛托一只手虛扶,好像真的抱了一瓶酒一樣在給客人倒酒。臉上帶著溫婉的笑容。做完倒酒地動作,她抬起頭,微微側身張望,好像前方又有客人在叫她一樣。她立刻站直身體,雙手做出抱緊酒瓶的動作,殷勤而低眉順眼地答應一聲:「不好意思,久等了。」

然後小碎步地、快速又小心地繞過假想的客人,仿佛在桌椅間穿梭一樣,在一個位置停下來,躬身添酒。做著倒酒的動作的同時,她微笑地注視著半空,好像那里有個客人在跟她說話一樣。倒完酒,她收起酒瓶,一邊對著疑似客人的位置鞠躬,一邊回答:「我叫大谷。」

她就這樣對著空氣,一來一回地進行著只有一個人、沒有回應的對話。

突然,她吃驚地看著客人地方向,一只胳膊十分不自然地伸向前方,仿佛有一只看不見的手硬拽過去。伸向前方的手僵硬地張開一條縫隙又僵硬地合攏,就像真有人硬塞給她一樣東西。金恩和緩緩收回自己的手,以一種奇怪地眼神盯著自己似乎攥了什么的手。

然後她的臉上露出一個單純至極地笑容,配著她柔順謙恭的儀態有種令人說不出的滋味:「20元,好開心!」

她笑容真摯地行禮:「非常感謝!」即使做著這些動作的時候,也沒有忘記另一只手保持著抱緊酒瓶的虛擬動作。

田中陽造看完她的表演,卻沒有立刻發表看法。他閉上眼睛思索了一會兒,忽然睜開眼睛,目光炯炯有神地盯住金恩和反問:「你認為要演大谷夫人,最重要的是什么?」

金恩和毫不猶豫地說:「活下去。不管現實是多么可怕,重要的是活下去。」她答得干脆堅決,似乎已經在心里思考了無數遍。

「活下去啊……」田中陽造意味深長地重復了一遍這個詞,望向窗外:「看到現在的日本,很難想象五六十年前,這個國家大量男丁戰死,余下的多是老弱病殘,或者是像里的丈夫那樣懦弱逃避現實的文人。啊,我知道,大概在金桑眼中這是活該吧。」他自嘲地笑了笑。

金恩和微笑著沒有接話。她不會對無關的人宣泄愛國者的憤怒,但也不會假惺惺地客氣推托幾句「那些都是過去的事情,做人要向前看」。有些立場自己心里清楚就好,沒有必要整天掛在嘴邊。

田中陽造深沉地嘆了口氣:「戰爭是很可怕的。不管是對哪一方。女人們被迫扛起家庭的責任,出來工作謀生,甚至從事最卑微的職業。我的母親也是這么把我撫養大的。」

金恩和聽到這里,心里才稍微有點動容。也想起了她來日本的目的,以及她最初看上這本的原因:她想要去塑造各種各樣女人,不是影片里男人們的附庸,不是很多韓國電影里欲/望和情/色的載體。而是活生生的,有自己獨立的人格和思想的人。

田中陽造認真地對金恩和說:「所以我一直希望,有一天我能為這群偉大堅韌的女人寫點什么。金桑,這個願望,你可以幫我實現嗎?」

「並不是幫您,實現願望。」金恩和大膽地拒絕這個說法,坦然自信地說:「而是演好大谷夫人本身就是我自己的願望。」

作者有話要說:嗷嗷嗷,主動出擊的恩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