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琵琶與鸚鵡螺(1)(2 / 2)

言溯拉了一小段音樂,忽然倒在鋼琴板上,發脾氣地滾了一圈:「無聊,無聊,無聊死了!」

甄愛眨巴眨巴眼睛,他這樣突如其來的孩子氣還真是……好可愛。^__^

歐文沉默半刻,頗為語重心長地說:「s.a.你這樣發脾氣,莫扎特會覺得難過。」

甄愛狐疑,這關莫扎特什么事,該不會是……

這下言溯不做聲了,一點兒動靜沒有,好一會兒,才輕輕地摸了摸他的鋼琴,小聲說:「對不起。」

原來,這座鋼琴叫莫扎特……

甄愛:「……」

她走過去,伏在鋼琴邊,拿手指戳戳他的肩膀,他一動不動,聲音硬邦邦的:「別戳我,我很難過。」

甄愛微微一笑:「你家小提琴叫什么名字?」

面前的人背對著她,還是不動,聲音卻有所緩和:「elvis.」

甄愛托著腮,手指輕點著白色的鋼琴架,問:「言溯,聽說你什么都會,那你會寫鋼琴小提琴協奏曲嗎?」

他歪過頭來,剛好一束藍色的陽光投影在他淺茶色的瞳仁里,他的眼瞳干凈澄澈得像秋天的天空,就那樣直直地看她,看得她心思微顫,腦子里一片空白。

他卻突然湊近她,攬住她的脖子,給了一個貼面禮。甄愛挨住他溫熱的臉頰,驀然渾身一燙,他的聲音清潤又有磁性,吹過在她耳邊:「你真是個天才。……盡管只是偶爾靈光一閃。」

甄愛全然沒聽到他的話,只知道臉瞬間高燒。

他卻很快松開她,下一秒從鋼琴上跳下來,掀起琴蓋便開始試音了。

歐文總算松了一口氣,沖甄愛豎了大拇指。甄愛立在彩繪玻璃窗下斑駁的陽光里,白凈的臉被清晨斜斜的陽光照得微微發紅。

言溯很快往樂譜架上貼好白紙,扭頭看甄愛,下巴微揚,無比高傲地說:「等我寫成這首協奏曲,就起名叫,致甄愛。」

甄愛吃驚看他,他早側過頭去開始定調了,只看得到陽光下他利落的短發上全是金色的光暈。

她知道他說這句話時,心思有多么的單純,可她的心還是不受控制地狠狠顫動。

甄愛在言溯家住了一個多星期後,找了新房子准備搬家。

過去這段不長不短的日子里,兩人相安無事。

大部分時候甄愛都在圖書室里看書,戴著手套;至於言溯,他說要把他喜歡的書重看一遍,於是——

甄愛或趴在高高的環形走廊上,或坐在欄桿邊盪腳時,偶爾低頭一看,就會看見室中間的白色鋼琴旁,他坐在輪椅里,修長筆直的雙腿交疊搭在琴凳上,十指交疊放在身前,看上去像在閉目養神。

書本都在他的腦袋里,他要是重看的話,只用打開腦海中的圖書,一本本翻閱。

這種時候,他整個人安靜得像一尊塑像,坐在彩繪玻璃窗下,一坐就是一整天。

玻璃窗的光線在古老的城堡里安靜而沉默地走一圈,傾斜又直立,直立又傾斜,從陽光稀薄的清晨到光彩厚重的傍晚,從山水墨畫的寧靜致遠到西方油畫的濃墨重彩。

有時她爬得太高,有時她的腳步走在木制回旋梯上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響,輕微一聲在細塵輕揚的空氣里盪開,擾亂了落針可聞的靜謐。他便會極輕地蹙眉,偶爾睜開眼睛,靜默望著書架高處像小松鼠一樣穿梭來回的小人影兒。

默默地想:再安靜的女人都是吵鬧的。復而閉眼。

甄愛臨走這天中午,照例她做飯;

把飯菜端到言溯跟前時,某人照例挑剔地掃一眼盤子里散亂得不成形的米飯,和糊成一團的牛肉青菜胡蘿卜,皺了眉:

「我需要的是食物,而不是……飼料。」

「你比馬牛羊難伺候多了。」甄愛拿手撐著桌子,「最後一頓,將就點兒行嗎?」

言溯擰著眉毛,覺得不公平,「我每天都非常認真地做晚餐,為什么最後一頓你都不好好做?」

甄愛梗住:「……我已經非常努力了,言先生。」

「言先生」的稱呼讓他抬了眸:「可我沒有看到。」

甄愛微怒,拿叉子在他盤子里戳戳戳:「看上去他們是糊成一團的,但事實上只是湯汁很多,他們是一個個獨立的個體。」

言溯抿唇沉默,看著她把自己盤子里那一團粘稠的東西分解成了糊糊,良久才道:「說你不努力是我的錯,我向你道歉。」

甄愛稍稍滿意,大度道:「算了,我也不介意你……」

「這不是努力的問題,這是能力的問題。」

「……」

歐文幾乎把臉埋進盤子里去。

甄愛眯起眼睛,輕輕摩著牙齒,半晌微微一笑,道:「假如我是一只小狗,那我也是一只包容的小狗。我喜歡狗糧,但也不討厭你這塊糞坑里的石頭。」

歐文撲哧一聲笑,言溯沉默無聲看她。

甄愛無所謂地歪歪頭,表示愛吃不吃。

這時門鈴響了。甄愛去開門,來人是位優雅美麗的白人女士,妝容精致衣著高貴,舉止高雅笑容和煦。

甄愛沒來得及詢問,對方淡淡微笑著自我介紹:「海麗·范德比爾特,s.a.的媽媽。」

甄愛愣住,言溯媽媽的姓氏和賈絲敏一樣?

海麗脫下大衣掛在衣帽鉤上,和甄愛一起去餐廳。

歐文先打招呼:「嗨,海麗!」

言溯沒反應,自顧自吃東西。

海麗看見言溯盤子里一團沒有任何賣相的食物,微微睜大眼睛,很驚訝她那個挑剔的兒子怎么會安之若素吃這種東西。她不經意看了甄愛一眼,後者正在乖乖吃飯。

海麗便說讓介紹一下這個新朋友。

「我的廚師。」言溯頭也不抬,補充,「壞廚師。」

甄愛:「……」

海麗一愣。歐文忍住笑,解釋:「她叫甄愛,是我的朋友。」

海麗不多說了,目光柔和看著言溯吃飯,等到他快吃完,說:「honey,不要挑食,把胡蘿卜吃了。」

甄愛這才發現言溯盤子里的東西吃得干干凈凈,連多的米粒都沒有,卻剩著很多胡蘿卜。

她有些不好意思,她不知道他不喜歡吃胡蘿卜。

言溯不緊不慢拿餐巾擦拭嘴唇,說:「不。」

「為什么?」

「我不是兔子。」

甄愛強忍著沒笑。

海麗倒是很好的脾氣,勸:「胡蘿卜對眼睛好。」

「你覺得我眼神不好?」言溯微微挑眉,繼而睫羽一垂,把自己母親看一遍,道,「你早晨參加政治女性小組例會,會後霍金森太太向你抱怨她丈夫出軌,查威爾斯太太勸說你買at通信的股票。例會之後你去了哥哥家,在那里外婆跟你說哥哥的婚禮一定要我去,然後你來了,帶著請柬。」

甄愛睜大眼睛,雖然推理好神奇,但那是長輩呃。

海麗一點兒不詫異,這么多年她早就習慣。她打開包,把請柬遞到言溯面前。

言溯看也不看:「人多很無聊,婚禮很無聊。一家人都在談政治,最無聊。」

海麗起身拍拍他的肩,曉之以理:「honey,相信我,這次大家絕對不會談那些你認為無聊的事。」

言溯面不改色:「政治家都是騙子。」

海麗又笑,動之以情:「honey,大家都很想見你。」

言溯:「既然如此,我更不應該搶新郎的風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