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想起什么,立刻起身:「我就說剛才在那邊聽到了奇怪的聲音,趕緊去!」
管家一面疾走一面努力回想那一聲「砰」是什么聲音,某一刻他驚覺:「糟了,是冰窖的門,只能從外面開。」
言溯的臉籠在陰暗的光線後:「溫度多少?」
「華氏零下一度。」
「……多久了?」
「我聽見那聲音的時候,正往主堡走,幾分鍾吧!」
「我們一回來,你就來了。」女仆跑得飛快,「應該沒多久。」
三人很快趕到冰窖門口,管家女仆合力拉開厚厚的大門,白色的冷氣撲面而來。
言溯低頭就見,甄愛蜷縮成一團,紋絲不動坐在門邊,埋頭抱著自己,全身上下罩著細細的冰霜,像一尊雪娃娃。
只一眼,他的心都要滲出血來,立刻上前把她抱出。她保持著蜷縮的姿勢,毫無知覺。言溯疾聲問:「哪個房間里有熱水?」
女仆迅速推開旁邊的房門。
她臉色青白靠在他懷里,一動不動,像死了,又像是化不開的冰雕,周身散發著冷氣,冰寒徹骨,全撲到言溯心窩里,痛得他的心縮成了點。
他不敢相信,他居然放她在如此低溫的環境下待了那么久!
女仆迅速打開浴室的水龍頭調溫。
「恆溫95f!」言溯把甄愛抱進浴缸,脫下她的外衣和布裙,拿過花灑,從她頭頂往下澆。她的身體森白冰寒,溫熱的水一碰到她便驟然冷卻,涼絲絲地滑落。
他望見她雙眼緊閉,睫毛上還覆著冰霜,她哭過……
當時她一個人蹲在冰窖里是怎樣絕望而恐懼的心情,他不敢想,心痛如刀割,毫無分寸又手忙腳亂地拉開自己的風衣和里衫,把冰涼透骨的她狠狠摁進光露的胸懷里。
溫水嘩嘩地流,懷中的人還是冷得透心。
其他人不知什么時候跟過來,涌進浴室,見狀全驚得目瞪口呆。
作家見言溯臉都白了,趕緊去拉他:「她體溫太低,泡在水里就好,你這樣抱著會把自己凍傷的……」律師和主持人也來拉。
「滾!」言溯甩開他們,瞬間爆發的怒氣驚呆了所有人。
言溯衣衫凌亂,濕漉又狼狽地跪在浴缸里,懷里摟著昏迷的甄愛,像極了走投無路受了重傷的困獸——在看不見的某處傷痕累累,卻固執,不可侵犯,帶著一觸即發的仇恨,像一只守護同伴的狼。
絕對,不離不棄。
他一貫淡然的眼眸竟露出凶光,看著面前的眾人,一字一句,幾乎是咬牙切齒:「剛才,你們當中有一個人一定見過她,並傷害了她。」
他唇角蒼白,清俊的臉陰森森的,有種古怪的美感,「為什么對她下手?以為她發現了你的秘密?呵,因為你對她下手,我反而知道你是誰了。這下你可以安心等待,我絕對會讓你付出代價!」
低沉的一番話說得在場的人心里冷颼颼的,卻又不知他空洞的眼睛究竟看著何人。
眾人面面相覷,言溯已收回目光,看向女仆:「升溫,104。」
管家留下女仆,帶眾人去搬被子和熱水袋。
水位緩緩上升,言溯坐在浴缸里,緊緊摟著他的甄愛。貼貼她的臉,還是冰冰涼涼的,讓他心疼。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她的身體漸漸軟下來,綿綿的涼涼的,趴在他懷里。雖然還是涼絲絲的,但明顯有了回暖的跡象。
「升溫,109.4。」
女仆照做。
徹骨的寒意漸漸消散,可他心頭的恐懼一直縈繞,他害怕得牙齒打顫,直到某一刻……
懷里的她動了動,人還意識不清,卻喃喃喚他:「言溯……」
言溯內心巨震,說不清是怎樣一種狂喜和慶幸,腦子里緊綳的弦啪地斷開,可低頭看她,她又蒙蒙地閉上眼睛了。
他扶住她的頭,將她泡在滿滿的熱水里,又道:「熱開水。」女仆遞來玻璃杯。
他輕輕吹散熱氣,含住一口熱水,湊到她嘴邊,一點一點送進她嘴里。熨燙的水緩緩流入她的身體,溫暖如春風化雪般拂遍全身,漸漸流竄到四肢百骸。
甄愛再度緩緩睜開眼睛,雖然意識迷蒙,卻知道自己回到了溫暖的地方。她泡在暖暖的水里,還有他的懷抱;侵入體內的嚴寒也逐漸驅散,慢慢被一種溫熱的感覺替代。
面前是他近在咫尺的臉,蒼白而英俊。他吻著她,干凈的香味,赤誠的鼻息。溫融又安寧,她可以記一輩子。
言溯喂她喝完半杯熱水,感覺她的眼睫毛在他臉上閃了一下,又輕又癢。
他猛地抬眸,就見她眼珠漆黑,像水洗過的黑曜石,純粹而專注地看著他。嘴唇依舊蒼白,卻微微笑了:「別擔心我。」
他怔愣地看她一秒,如獲至寶般欣喜若狂,再度將她緊緊攬在懷里,咬著牙半天說不出話來,隔了不知多少秒,說的卻是:
「恆溫,116.6。」
懷里的女孩忍不住輕輕笑了聲,呼吸很淺很慢,聲音斷續而柔弱:「我不會有事。」她仰頭搭在他的肩膀上,微微笑:你這么著急,我怎么會有事?
他托著她的後腦,還不忘把她泡在溫熱的水里,胸腔里隱忍著莫名的情緒,嗓音哽咽:「ai,再叫我一聲,我的名字。」
她一愣。
看不到他的臉,卻竟然聽到了哭音?
她的心像被誰狠狠扯了一下,很乖地照做,只是聲音還有些虛弱:
「s.a.」
「誒。」
「s.a.」
「誒。」
「s.a.」
「誒。」
她靠在他溫暖的懷里,覺得眼睛里的冰像是融化了,酸酸的盈滿了眼眶。
他才不會不來找她;
他從來不會放棄她;
有他在,她怎么可能下場凄慘?
突然,他欺身抱緊她。
「噢,抱歉。」他驀地松開她。甄愛沒了依附,直直往水下沉,他一驚,趕緊撈起她。
心跳如鼓。
確定關系後,一直都是禮貌地接吻,從未像此刻這么激烈。
兩人傻愣愣瞪著,一聲不吭。
有人輕敲浴室門,女仆小姐不知什么時候早出去了。
言溯趕緊把渾身無力的甄愛扶好。
管家和眾人帶著被子熱水袋來了,幼師還拿來了干衣服。
言溯不太領情,接過東西,一句話不說把大家關在浴室外。
甄愛雖醒了,但體溫很低,四肢也使不上力氣。言溯給她脫衣服擦身體,起初還不覺得,只認為這是一種正當的救人方式。
教科書上說,緩解凍傷接下來的步驟是脫了衣服把身體擦干,再睡進溫暖的被窩。
言溯給她脫去試衣服,手不自禁抖了,臉漸漸紅起來,目光尷尬地到處飄,仿佛偌大的浴室找不到安置之處。
甄愛坐在水里,困窘又愣愣地瞪著眼睛看牆壁。心跳得一團糟,無奈體溫還低,臉都紅不起來,真是厚臉皮。
兩人都很窘迫,言溯不自在地咳了咳:「你自己脫剩下的……」
甄愛低著頭點啊點:「好啊。」
他扯一條浴巾鋪在地毯上,把她從水里抱出來放在干燥的浴巾上面。
出了水,她驀地渾身一抖。他知道她是冷了,迅速用大毛巾裹住她,搓搓她的頭發,又開始擦拭她的身子,像擦一只濕漉漉的小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