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2 / 2)

在享用完柔美的歐羅巴後,四肢百骸里流淌的灼熱非但沒得到紓解,還因牢記住了那顧盼生輝、燁燁其華的植物神的美麗容貌而越發熾烈。他一離開克里特島,便差遣了雷鷹和公牛,分別前往上空和陸地尋覓對方的蹤影。

叫他詫異的是,忠心耿耿的奴仆一向無往不利,這次竟首回垂頭喪氣地無功而返,不得已之下,他唯有冒著被赫拉發現的風險,派得力干將赫爾墨斯出動,出乎意料地仍舊無所斬獵。

連番遭受挫折,讓在情場上未嘗真正失手過的雷電自主在暗惱之余,更被徹底地吊起了胃口,堅定了要將漂亮的俘虜細細品嘗、必得的決心。

「是誰為無暇的美麗罩上了礙眼的面紗,又不解風情地替驚慌卻強自鎮定的羔羊提供了庇護之所?」宙斯神情微慍,心里倒是有著答案的:「既然你踏遍有厚實泥土的大地,都不得見他的身影,那定然是得了我哪位兄長的的垂顧,在我權力難及的地方孤單地煥發著容光。」

赫爾墨斯謙恭地單膝跪地,坦然如他真不知植物神的下落般,也不接這話茬。

宙斯很快就做出了判斷:比起那位正兒八經、刻板到不會欣賞美色的長兄,還是風流成性、有時甚至都稱得上飢不擇食的海王波塞冬擄走美人的可能性要來得大一些。

但在海王富麗堂皇的宮殿里渡過數日後,眾神之王的一切旁側敲擊無一例外地石沉大海,他懊惱地意識到,自己這回竟然猜錯了。

也不知植物神到底做了什么,才能打動那位鐵石心腸、剛正不阿的冥王出手庇佑,他可不是一位熱情好客、富有正義感的主人。

他酸溜溜地說:「一定是他,常年被讓人不寒而栗的陰郁纏裹,不苟言笑的長兄,分明久居陰暗的冥府,心里仍然留存著對純潔美好的憧憬愛慕。看來萬年不化的堅冰也會融化於言笑晏晏的雪膚花貌,神魂顛倒地立下盟誓,許諾做世間最忠貞的丈夫,亦或是最擅花言巧語的情人。」

赫爾墨斯低眉順眼地立在一旁,等待他的下令,心里真實的感受被完全隱藏。

「我可不能坐視不理,任自然恩賜世間的稀有美麗在暗無天日的冥土埋沒。有多少力量,就該做多少事情。令人窒息的空氣是敗壞血液的鴆毒,黑色幕蓋下刮起寒愴的風,正如無情的刀刃般割裂光彩奪目的面龐。失了這份無價之寶,萬物生靈都將蒙受不可挽回的龐大損失,豐挺的枝椏失去了神氣、憔悴不堪,花朵喪氣枯槁如弄丟了赦令的死囚。」

「我兒赫爾墨斯啊,速速前去,從丑陋的荊棘圈成的牢籠里,營救那最美貌的柔弱囚徒。」

赫爾墨斯心說阿多尼斯可不止擁有超群絕倫的美貌,更有不遜他人的決斷果敢,肯定不會任由擺布的。但越挫越勇的神王並未放棄將植物神據為己有的念頭,在把自己的見色忘義鍍了層正氣浩然的金光後,很快制定下了新的計劃——邀請離群索居的冥王來奧林匹斯參加宴會,再由神使伺機潛入,尋隙把阿多尼斯拐到手里。

雷厲風行的結果,便是一封靜靜地躺在哈迪斯的桌面上的淡香請柬。

掃了眼內容後的哈迪斯微微蹙眉,毫不掩飾對奧林匹斯諸神沉迷酒宴的排斥,曲指一敲,暗冥之力在分明的骨節間匯集,那封簇新的請帖便碎成了一小撮白色的粉屑。

死神達拿都斯與自己的兄弟修普諾斯對視一眼,開口說:「尊貴的陛下,還請聽我一言。」

在潔白的紙張上游走自如的羽毛筆便頓了一頓。

達拿都斯知道冥帝在聽,心里稍稍一緊,立刻接了下去:「縱使我年輕識淺,也知坐擁穹窿天宇的主神並非是會時常惦念同胞情誼的仁善弟兄,哪管他總把光明磊落掛在嘴邊,反復無常的天性也仍為眾所周知的詬病。」

哈迪斯冷冷道:「廢話少說。」

達拿都斯跟赫爾墨斯一起呆得時間稍微長了些,多少被傳染了對方的說話風格,忘了陛下最反感就是繁詞冗句,忙糾正道:「神王這般反常,恐怕另有所圖。」

哈迪斯不為所動:「他不會得到任何機會。」

達拿都斯勸道:「若陛下連回復都不願給予,想必會成為其夢寐以求的話柄,將不敬神王的頭銜硬扣過來,再達成他的下一個不可告人的目的。」

哈迪斯繼續筆走游龍,顯是對這話題喪失了興趣:「既然如此,你便代為回復。」

達拿都斯汗如雨下:「不敢擅定內容。」

冥王的聲線低沉醇厚,極富磁性,話語的內容卻比最苦的膽汁更叫人難以下咽:「就寫歡迎他以亡者的身份隨時前來冥府拜訪。」

——沒死就別老煩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