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2 / 2)

原本只是順應本能的一時興起,現在卻演變成一發不可收拾的局勢了……冥王面無表情地思忖著,不過這種不受控制的感覺,倒不見得是面目可憎的,甚至頗有幾分叫他想沉醉其中的魅力。

宙斯再看不下去了,痛心疾首地攥著雷霆神杖,字字鏗鏘:「確實!按照命運的規定,你有按心意收服下屬的權利,可這般無情的強行安排,又與將愜意的游魚從澄澈的溪水中挪到陰冷的冰湖有什么區別?銅碑上的軌跡本不是如此刻下的,你偏偏要拿起石塊,在上頭留下不被真實所樂見的劃痕。欺凌一個脾氣和軟的人並不難,正如踐踏一朵嬌嫩的花,可一旦在纖細的腳踝上拴上青銅的鏈子,他就無法再像從前一樣輕盈地跳躍,叫人迷戀的美也從此煙消雲散。」

「兄長呀,」他呼吁:「你那如白晝般叫微小的罪惡都無處遁形的嚴明,那似磐石般不為情緒產生任何偏移的公正,那燃起永恆燭光來安撫亡魂的無私,那值得用華詞美句去歌頌贊美的理智,那無論尊卑都一視同仁地審判罪愆的律法呢?」

冥王似是這才意識到他的存在,不悅地蹙著眉,略帶不舍地結束了這個親吻後,順手將隱身頭盔套在頰生紅暈,正輕輕喘息的阿多尼斯頭上,不叫他此時的容貌被心懷不軌的宙斯窺見。

這才微微側過眼來,聲線沉沉地以一個極罕有的長句來做回復——

「你的墨提斯、忒彌斯、歐律諾墨、摩涅莫緒涅、勒托、邁亞在哪,它們就在哪。」

說完,表面淡然自若、實則愉悅輕快的哈迪斯將植物神穩穩地扣在懷里,另一條空閑的手臂從容不迫地揮起權杖,往地上打去一道凌厲神光,駕輕就熟地開啟了一道比方才的要寬闊得多的入口。

冥王就這么突然地決定要立即啟程回那清凈不絮的冥府,宙斯會感到難以置信,神駿的黑馬卻從不會無禮地去質疑。低奢的黑色車輿悄然出現,它們恭恭敬敬地俯著大腦袋,迎接尊敬的陛下,並迫不及待地撒開四蹄,無聲無息地往更熟悉的下界跑去。

阿多尼斯在倉促下,只來得及帶走那顆差點被車輪碾扁的石榴。

不說宙斯醞釀的一腔陰謀都被哈迪斯難以捉摸的怪異應對化作泡影,深深地迷戀著阿芙洛狄特的嬌妍倨傲的阿瑞斯正暴跳如雷,這位尚武的神祗,二話不說地就握起被過往敵人的鮮血沖刷得鋥亮泛紅的銅矛,准備駕著北風女神的子嗣們拉動的四輪馬車,徑直這么闖入那無人敢去的地方,叫戕戮廝殺把獨善其身的冥土攪得天翻地覆。

「有勇無謀的莽夫,你若是精力太過旺盛,倒不如將這位本性畢露的嬌妻交還她真正的丈夫,而不是越俎代庖地義憤填膺。」將接下來的事情交給黃昏女神赫斯珀瑞斯,身披夜露而歸的光明神阿波羅從屬神口中得知了趣聞,又湊巧撞見了一向跟他不和、此時怒發沖冠的阿瑞斯,便帶著惡意地朗聲揶揄:「你盔甲上的翎已暗紅發黑,為何不以新鷹的羽來更替?哈哈,或許是戰神忙於學習跳舞嬉鬧,卻荒廢了箭矢,讓不甘寂寞的銹斑把閑置的它們吞食,叫被拋棄的駿馬都樂與懶散的牛羊作伴。」

阿瑞斯被他三兩下激得暴跳如雷,可惜太過不善言辭,吃了多次虧的他心知自己即便再怒氣沖腦也措不起有力的還擊,倒極可能被阿波羅揪住話柄嘲諷,索性就揮起兵戈,直接刺去。

只是阿波羅的敏捷絲毫不亞於他,從容避開後,又唯恐阿瑞斯不氣急敗壞地繼續貶損:「看啊,這肝火熾盛卻可憐得不到紓解,這忠誠的愛慕卻被得不到名正言順的丈夫之名做回報,作為愛神麾下最忠心耿耿的寵奴,你馬上又要不惜性命地演繹一個愚蠢的角色,僅僅是因為親吻過那濫情的紅唇。」

阿瑞斯氣得雙眼通紅,連先前叫他憤怒不已的冥府之主都被暫時拋在了腦後,轉而專心致志地對付起刻意激怒自己的阿波羅來。

眼見著同樣擅長以戰車作戰的兩位神祗就要搏斗起來,正要去巡視靜謐夜空的月神阿爾忒彌斯頓了頓,懶洋洋地開口建議:「矯勇的獵犬不會因多管閑事地逮了只肥美的鼯鼠便得到嘉獎,司掌殺戮與破壞的神祗也不會因戰勝了光明神而被他人稱贊,要想證明誰的勇氣與謀略要更勝一籌,比起雙方都不擅長的近身搏斗,倒不如以誰能從那森冷可畏、實力又深不可測的冥王手下取得他最重視的寶物來做一場競爭。」

阿波羅表示不滿:「光明與黑暗互為克星,正如絕望與希望那般敵視彼此,是不可並立的存在,這已經是眾所周知的了。哪怕我再被自負給蒙蔽了雙眼的判斷,又怎會痴蠢地以為自己會敵得過冥帝神力的強廣浩瀚?這前提未免太過苛刻,畢竟殺戮與亡魂的性質要貼近得多。」

阿瑞斯不耐煩地哼了一聲,他倒不是對這競賽熱衷,而想急不可耐地想去冥府擰斷那身為禍首的阿多尼斯的脖頸,好為受辱的情人復仇。若真能成功,對不可一世的冥王定然也是偌大的打擊。

阿爾忒彌斯聳聳肩,她原本打著的就是叫兄長知難而退的主意——省得他再招惹嘴上笨拙、心胸卻十分狹隘的阿瑞斯,孰料還不待她再說點什么,阿波羅轉念一想,莫名其妙地就改了主意,輕笑說:「罷了,若對狩獵條件太斤斤計較,又會叫那擅長避戰的兔子光明正大地得了逃脫的借口,我雖不見得有戰神的赫赫威名,也有一張挽得開的銀弓和不具迷惑的愛情魔力的金箭,來吧我的對手!阿瑞斯,這回不管是誰勝誰負,各憑手段的結果都像清澈見底的河灘上躺著的黃金般一目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