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2章 風波惡(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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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下一里處。是千戶寨的蝶母門,我方踏入蝶門半步,便有身穿藤制甲的守寨侍衛,鬼鬼祟祟跟我身後,想必是少門主派來監視我的,放眼長街,很真切的感覺到,每條街上的苗人,都對我投來敵視的目光,沒等我猶豫是否該走下去。

武者迎面撞來,我傾身而避,他洶洶威脅道「滾出我們千戶寨,不然我將你肚子刨開。」

侍衛趕緊拽住他的拳頭,對我使眼色,我只好吞下一口惡氣,扭頭避開,可剛沒走兩步,襤褸衣衫的巫人將扭曲的黑杖指著我的胸口,詛咒道「中原人你的七竅會爬滿囊蟲。」

我毒織術可不是白練的,從腐朽的味道中曉得他杖上有潰身蠱,不敢與他有所接觸,顧自穿行到一處人稀的小巷,買醉人趴在地上摸索著物件,見我前來,惺忪醉眼,迷離的瞅著我「嘿你別走,中原人。」

見我不搭理他,酒鬼趣步蹣跚,蒼蠅一般跟來,調侃說「我的酒壺就差你的骨頭當塞子。」

每行徑小段距離,苗人極為惡毒的詛咒都會擦身而過。起初像針扎,後來像蚊叮,幸有侍衛們維持周圍的秩序,漸漸的也就忽略不計。

只是心中長嘆,大宋國對苗疆的賦稅有多恐怖,才導致他們這般痛恨中原人的存在。

繞過四條喧市街,耳朵已然麻木,雖聽不見唾棄的話語,卻能更能警覺到,本來的四名侍衛變成了六個人緊跟而來。新來的兩個人腳步時緩時急,癮著跌宕起伏的殺機。

若不是有侍衛在我身後潛伏,他二人一定會沖本人痛下殺手。

至於他們的身份,也不難猜測,大抵是一些三年前我和師姐鬧出人命後,一直想要制裁天芻門的歹人。

有一人腳步逐漸淡去,我才略微放松警惕,路過一小攤前,發現一支奇長的墜鈴釵,打算買給師姐用於戲貓「老板這銀釵多少錢?」

商販見我瞬間嚇跑了其他挑選的女客,怒得一起身,眼瞪如拳,奪回我手中發釵,一字一頓吐道「賣畜生。我也不會賣給一條宋國狗!」

我偏執的不丟手,扔給他一吊錢,怒道「我現在給雙倍的錢,你憑什么不賣!」

正想著有侍衛在場維和,事情也不會鬧得太大之時,街尾隱約傳來一陣姊妹簫和裹花筒笛的禮樂,老板一心想著避讓祭祀的禮樂隊伍,惡狠狠將發釵折成兩半。丟給我「這才是你理所應得的!中原人還敢買我的東西...」

侍衛見我吃了虧還有些慍怒,趕緊前來護走罵罵咧咧的買賣人,一臉似笑非笑的說「兔糕子你何必自討苦吃呢?給你家師姐買禮物也輪不到你吧。」

「記得你師兄上次買了支舶來品,七彩鈴花寮,可比這一車的發釵都還要貴好幾倍,你這玩意兒給得出手嗎。」

我本想將此釵丟掉,但聽侍衛長舌婦一般的奚落我,不由眼一翻白,長吐一口平息心中的怒火,隨手將發釵納入袖帶中「我師姐乃千金之軀,這等凡俗的玩意我想也不會帶在她的頭上。」

「那你一個男人買它做什么?難不成是你自己要帶?」

「哼哼...我看他是在苗疆待不住,要先他師姐一步出閣。」一人看著我嗤笑不斷。

我忍不可忍,劍指博風一勁,探向侍衛的頭巾,他還未及反應,裹巾上的一枚頭釘,便被我夾在了二指之間。

侍衛罵罵咧咧的撩起眼前一圈一圈落下的裹布之際,我指尖點芒一拋「咻」

順勢看去,木匠屋前掛著的禽籠,一個接一個的噼里啪啦落地。其系繩的斷口就像被一劍割開,恰好整齊。

侍衛咽了咽緊張的口水「你買這個釵子難道就是為了練暗器?」

我因為商陽穴勁氣用得過猛,收手入袖,暗自摩挲著生疼的指尖,臉皮也不自然的抽搐笑著「如果有那家鐵匠鋪子願意給我打造飛鏢,我也不會用發釵。」心想就你們也懂什么叫暗器?像我這樣揮出去之前指尖還發聲的,那根本就是三流手法。

舉著紅祭幡的隊伍緊隨而來,有苗人長老站在隊伍前,口中吟唱著求雨的祭文,我聽見的這兩首曲子極為熟悉,分別是姜央射日和東龍采雨,皆是老師四十年前所譜寫的,心道「我若和老師一樣是西夏人多好,隨便譜寫點東西都會受到苗人的尊崇。」

介於儀式的神聖性,人群迅速避散到街的西面,我身為中原人不能和苗族人一道擠簇,愣在原地,心情失落的避開他們的目光,看向祭幡隊伍中間,有一支身長莫約五丈的舞草龍,百雀傍身飛繞,鳥語花香甚是瑰麗。

嘩嘩嘩

不容錯過的祥瑞,瞬間讓街對面的油紙傘如浪潮一般撐開,勾起我不自然的眼神朝他們偷偷瞥了瞥,只見苗人姑娘們撐起了特制紅傘,讓自己的丈夫或者朋友躲在傘下,祈福風調雨順和安寧的意思。

苗族人所營造的氛圍真是美好極了,我指尖不由自主的跟他們一起滑動旋律,偷偷看著苗族的女性不論老幼,都會撐傘,唯獨一位不合時宜的白衣女郎,瀑發遮面的表情哀傷著,無傘可撐。

她是一位枯坐在馬車囚牢內游街示眾的祭品,十數名帶刀侍衛看守著她,尾隨在草龍後方,就像一朵被淤泥扯住身姿的白蓮花,充滿可歌可泣的悲傷。心頭的旋律緊隨她愁容戛然而止。

我知道,她是苗年的祭品,更有著貞潔烈女被活生生燒死的命運,究其身世、也大抵是一些犯人的家眷。

女郎一雙冷厲雌威的睡鳳眼,在看見我這樣一位大搖大擺行徑在苗人古道上的中原奇少年後,落下灼人心扉的淚來,似乎有著道不盡的委屈。

我不知所措的打量著她,她也沖我搖著木柵,焦急萬分的喊道「你是何人呀?可千萬別救我,快逃吧。」

這是一道中原女人的哭腔,第一次聽見同族人的聲線,腦中猶萬道驚弦浮動,把我一切思想都燒了個空。

右手無意識間挨上了劍柄,但也只能無能為力的注視著她,隨苗鼓嗵嗵的祭祀隊伍一點點遠去「抱歉我不是要救你的人,我就算真的沖上去,打不開牢籠也是於事無補。」

待她不甘心的神情烙印在我的腦海里,身周不知不覺間空無一人起來,所有苗人如同掩蓋在紅花海下,擁擠在街道對面,虎視眈眈的冷瞪著我,一舉一動都被他們盡收眼底。

有人用尖銳的聲音,打破僵硬的氣氛「快殺了他,那人也是宋國人!」可說這話的人不是壞人,也不是歹人,而是一位聲音稚嫩無比的四五歲女苗童

「沒錯,我是中原人!可我是在苗疆土生土長的中原人!你們干嘛這樣看我,我到底做錯了什么?」我不甘示弱的一吼,也許是表情太過猙獰,也許是對中原人的描述太恐怖,小女童懼怕的縮頭埋進母親的暖懷里嚶嚶哭泣。

一想到此處,熱血勁頭的心中盪起一鼓救下同族的沖動。

「天芻門的小無賴,多年不見,無賴的功夫倒是長進了不少,竟然和小孩提也斗得上嘴。」突然嘲笑我的壯士,一手持苗刀一手握闊斧,其肌肉密布脖頸上還刺青著抽象的蜘蛛,像一道道曲折的閃電。

「你尾隨我四百多步,就是為了見縫插針的罵我一句小無賴!想必你無賴的程度已經登峰造極,我可企及不上您啊。」我表情冷淡的反唇相譏。

知被我防備了四百步,壯士也是一怔,闊斧指著我反問道「你以為我跟著你,只是為了和你吵架的嗎?」

「怎么你家小女看上我了,要當街選婿?」

「休得信口雌黃,我今天是要當著所有族人的面,除掉你這異己之人,然後再上你們天芻門,殺掉你那賤蹄子師姐,給我五弟陪葬。」壯士的腿上已經有了一股緩勁,他只要敢沖過來,我就立刻拔劍。

「誇鏢師,還請你看在蒙少爺的面上,不要與天芻門的人動手。」街對面的侍衛規勸道。

「三年前,是我誤殺苗族鏢師沒錯,可誰不知道那是因為你五弟色眼迷心,寨主都已經赦免了我,你便沒有理由對我動手。」此事關乎師姐的名聲,我實在不想再提及半個字,更不想在苗寨動手。

誇鏢師堵不住這口惡氣,掄起胳膊便將斧頭擲來,我剛晃身一避,他又偷手一柄比劍長出一尺的苗刀,趁機刺向我的咽喉。

這一招顯然是有預謀的,若誇鏢師是偷襲用這招,還是有三分可能性得手。

奈何是明面,我一抬劍柄,截開他的突刺;誇鏢師退後半步又撩起一刀,我身形輕飄的後挪躲開。

「莫兒愣什么,還不出來給你爹報仇。」誇鏢師一臉焦急沖著我身後吼道。

我一回頭,近在咫尺的商販推車中,一把長刀割開帆布,刺我而來,此刀急而呆拙,我側身三寸而避,再挑起一劍將販車掀翻。

藏匿之人一番掙扎後,表情獰惡,驚惶的竄出「啊!小狗賊拿命來!」是一位年齡和我差之不多的少年,但他保養良好的苗刀,就像一副反光的裝飾品,擺明不是什么正經練過武的家伙。

苗刀割面近身而來,我傾身不迎刃,再用劍鞘擋開他緊接著掄下的闊斧。

莫兒還沒來及反應,苗刀便被我踩在青石板的縫隙中,他又死心眼的去抽拔,就好像以為我是在和他練武,我又豈會給他機會?劍柄順勢轉腕,崩向他的鼻梁。霎時間,他腔血狂涌,將苗刀丟手,捂著鼻子跌撞而去。口中吃痛的哭嚎著「叔我敵不過他,這仇我再等十年來報。」

「你別太狂了。」誇鏢師不顧一切的撲殺向我,連續七八招青山列眉纏我首級也沒見拔劍,便老羞成怒道「我一定要將你抽筋拔骨,讓你不得好死。」

誇鏢師使出纏首刀時,我凶柄猛一頂,點在他手腕內關穴上,後者手掌麻得一顫,丟下苗刀。

「休手吧!天芻門的武學不是你一個小鏢師能贏得了的。」我勸誡道。

「你一個小小外門子弟還敢狐假虎威,我今天就算是殺了你,也不會有人給你收屍的。」似乎是認定我不會拔劍殺他,誇鏢師便也沒有罷手的意思,糾纏不清的追著我揮舞老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