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2章 風波惡(2 / 2)

見侍衛在一旁看戲,我怒斥「你們四個別再是非不分了,攔住他!」

「我們只是不知道該幫誰。」

「你再等等,容我們哥幾個想一會兒。」侍衛頭攤攤手表情現得很無奈,可他們眼底的偷笑誰又看不出呢?我就算當街被人下油鍋,或許他們也只會說一聲記得把火壓的小一點,免得油頭濺到路人。

緊接著,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我以身下的影子判斷,頭頂上有一股混濁的液體,墜速緊逼而來。

想必是右邊吊腳樓,又有人要給鏢師助威,我懶去抬頭,身形一躍,如同乘風般佇立在右面一丈來高的十手蚩尤圖騰上。

「嘩啦!」一聲脆響後,大片黑乎乎的墨汁,死氣沉沉的綻畫一片。就像誇鏢師內心不可磨滅的陰影,再多的甘露洗禮,也無法泯滅。

我嗅得墨汁中有一股強烈的酸氣,是腐蝕性極強的一滴缸,此類墨汁,一滴便能染黑一缸水,專用於給房屋畫符和刺青,若是滴落在肉體上就算脫皮也去不掉。

「小潑皮,你下來,看我不講你抽筋拔骨。」誇鏢師用肩頭蠻橫沖撞著圖騰,十手上的七彩飄帶被沖擊得直發怵,我依舊保持身形穩健,也不顧他一眼,憤憤不平的瞪著工坊樓上,那位甩著墨盆,擺著臭臉,手臂上還刺青著歪歪扭扭百馬圖的掌墨師「老梆子我與你無冤無仇,你干嘛對我潑臟水?」

掌墨師見我出言不遜,一臉厭惡的看著我,從牙縫擠言道「毛孩兒,快滾回你腐朽的宋國去。」

「我既然大老遠的來了,又豈有隨隨便便回去的理由?」我瞥他一眼,神情不屑。

「又是個無恥的中原人,來人,快拿我的咒弓來,我要將他像射烏鴉一樣從蚩尤大人的頭上射下去。」

我看著箭芒上的玄點,面色一沉,苗族人善於用蠱毒,咒弓射出箭也一定是巫毒箭。看來桀驁的掌墨師是想至我於死地,他閉一只眼,皺一半眉細致瞄准著我的腦袋,可如此刻板的做法就好像以為我是一尊雕像,可笑之極。

拉得牛筋弓弦如滿月,彈射出箭矢後,弓弦撲棱棱直響,毒箭馳風而來!我聞風如飛蝗躍身,單膝跪落在身側吊腳樓的屋頂上。

為了杜絕掌墨師再次射箭,我拈起一片墨瓦再用食指彈出,准確無誤的打在他持弓的手背「呃喲!」後者吃痛的趕緊關上窗戶,老羞成怒對我威脅道「總有一天我要帶人鏟平你天芻門!」

「我自律於武德,沒對你這樣的長輩下狠手已經算很仁慈了!你還敢大言不慚的鏟除我天芻門?」我火冒三丈,對著他的工坊樓掃視一眼後,不計後果的拔出風沫劍,追星趕月般將姜央宿的牌匾一分為二。

咵啦!

厚實的牌匾落在青石路面震起一片塵埃,摔得四分五裂,信仰姜央的苗族人看見這一幕後氣的咬牙切齒,我足尖趕緊點著窗沿,再次躍上屋頂,躲避侍衛們追擊。

姜央!乃是苗人的伏羲,是他們至高無上的信仰,我這一劍下去便是會遭來大禍臨頭的。所有的苗族人就像看見母親被人傷害的孩子,都對我起了殺心,他們口中吹著詭異的旋律,招來舞草龍身畔的飼鳥鋪天蓋地對我雲集。

綠尾虹雉,白尾地鶇,黑臉躁鶥,僧目鳥.....若是尋常中原人知道每只鳥的後趾上都鑲嵌著塗毒的銀器,那一定會感受到毛骨悚然。

可我僥幸習得一門毒織功,是我敢獨闖苗族的根本,淡然的從懷里掏出一種能模仿鳥叫的特殊芯子。

要問鳥類怕什么?不是孤鷹的凶殘也不是圖騰里不切實際的鳳凰,而是同伴死亡時候的悲鳴,對於在聲律上駕輕就熟的我,用芯子短短幾個呼吸間,准確無誤的模仿出,五種鳥類死亡時刺耳又凄厲的慘叫聲。

秀眼嘰!畫眉喳!斑鳩咕!藍鵲呀!鳳頭嘎!

群鳥聞聲後一陣驚嘶,只敢圍在我的身周盤旋,頓時有一種百鳥朝鳳的視感。

這些鳥腦中有響蠱,只有讓它們聽不見口哨聲才能恢復正常,我便擾亂晴空,在觀音兜、馬頭牆、亭台樓閣,水榭頂上身影忽長忽短的飛躍。

苗人對我無從下手,漸漸也就束手無策,按此情形,想必是千戶門中的幾位高手不在寨中鎮守,我一時之間野心大起,不斷在大街小巷上空迂回,意圖靠近那位會被當做祭品的中原人,或許我還能有機會救下她。

鄰街的道路上,同樣有紅花傘西遮一片,我一葉梯的功夫雖達不到落葉無形,可踏過紅傘,少讓人察覺也是綽綽有余的,一步四五把傘的距離,直追向囚車。

「菇娘等等,請問...你去...去過大宋的國都臨安嗎?」我衣衫撲撲直響,隨影落在囚牢頂,用不太熟練的華夏語和她說話。

她仰起頭,青絲垂落在耳畔,驚奇的打量著我「你是什么人。」她對我的身份產生質疑。

不等我回應,苗人倉促的毒箭颯颯來襲,我揮劍斬開,沐風而起,只待回雁般的復返。

女郎一雙涇渭分明的目光,跟著我悠悠的身形晃來晃去,在她眼底有著我紅色的倒影,似乎很向往能像我一樣逃跑。

我將七八支毒箭夾在腋下,凌空一轉,盡數返還在苗人跟前。使出渾身解數,卻再也不能靠近祭戈晃盪的囚車分毫,不甘心的吼道「你知道臨安城嗎?你知道嗎?」

「不用問了,他不是臨安人。」兀然回我話的男子,來自身後的馬頭牆上,他身形高大,穿一身華貴的九江河綉衣,顯得氣魄不說,一雙龍眉豹眼也陡增了他幾分威嚴。

我看著那道熟悉的身形,心中一震「少門主,你來得還真快!」

「可笑,我就住在這條街上,若不是你造成的騷亂太大,我也不想插手。」男子大步流星向我走來,動靜貌似很大,可屋瓦卻怎么也伴不出他腳底的動靜,一看便知,他一葉梯是得了師父真傳的。

少門主姓蒙名卯,在千戶門的同輩中是目空一切的存在,唯獨對他的楊怡師妹有些服軟,小時候我和師姐在苗寨中惹了事,他都從來只包庇師姐而出賣我,對此。我和他的關系一向都是矛盾重重。

「今天我只用外門的武功和你過幾招,你贏了我不會告訴師父,你輸了嚴懲不貸!」蒙卯語速很快,不想和我過多廢話,是一如既往的眼高於頂的看我。

他長我四五歲,又內功深厚,我自然知道是敵不過他,又怎會傻到自討苦吃。既然中原女郎也沒再吱聲,冷瞪師兄一眼後,逐雲而去。

「我說的金玉良言你不聽是嗎?」他在身後緊追著我,說著自大的話。

我將屋頂上的獸旗折斷扔向他;將瓦片用劍撩起射向他;冷臉庄嚴的大師兄,每用鶴羽斗篷擋開我一次反擊,就會濺飛出不少鶴絨。

「我說少門主。你又何苦對我相逼?你看你的鶴絨都要變禿了,到時候還怎么在師姐面前擺闊。」想到是件被師姐誇贊過不少次的行裝,萬一被我折騰壞了,豈不是要惹她不高興,畢竟他二人的關系可是道不清說不明的。

「你小子還是好好想想怎么面對師父吧。」大師兄聞言後眉頭一皺,似乎也覺得糟踐楊怡所喜之物非常不妥。解下鶴羽斗篷,毫不猶豫拋給下方的侍衛「替我管一會兒,我去去就回。」

剛才還對我百般嘲諷的侍衛,洋溢著小人得志的笑容,卑躬屈膝的拍著大師兄的馬屁「少爺您用一層功力教訓他便好,小的也一定不辱使命。」

大師兄失去後顧之憂,立刻拔出風沫劍追擊而來,我變得像一頭脫韁的野馬,而他則是穩健的棕熊。

風喧迎面,逃至明麗如鏡的西江邊,讓我無路可退,對苗人來說西江就是命脈,對我來說只不過是一條漂亮的錦緞,勒住我的喉嚨卻又要給我喘息的機會。

「我說了我只用外門武功和你打,你贏了,走;輸了,罰。」蒙卯的語氣從來都是這么底氣和自信,而我有的只是憑著一口氣強撐下去。

「為什么你就不受罰,想對自己的師弟下手你是很得意嗎?」我反駁道。

「我可沒有擅闖過中原,而你自作自受罷了。」蒙卯負手而立,嘴角掛著輕蔑的冷笑。

「你的底氣只不過來自你先天的優越性罷了,有什么值得一提的。」我嗤鼻不滿說。

「所以我才只用外門武功和你較量,也只有這樣,你我心中才會好受一些,還有,你偷學我內門輕功一葉梯,用得真的很爛!」蒙卯嘴角往上輕輕一撇,對我的蔑視行為,根本就是不由自主的習慣。

「我知道你想證明什么,可你未必會贏。」我鐵著臉,硬著頭皮,拔出腰間的風沫寶劍,藏在風沫下的驚濤駭浪,也許只有我這樣一位外門弟子才會明白。

同樣的利劍,同樣的招式和寒光,他多的是幾分底氣,而我多的只有那份從來沒人安慰的孤獨。

我用迎風揮扇斬他額眉;他便飛虹橫江,用劍尖點開我的手腕;我撥雲瞻日,用劍擋他刀刃,鐺一聲脆響,火星迸濺,他以力量將我擊退後再用墨燕點水,劍尖來來回回絞我手腕不懈追擊;我不得不拔草縛蛇,反撥他的劍花。蒙卯並沒有用內力和我打,而是自以為是的想和我過幾招三清劍。

他為了多近身我一寸,便用鳳凰點頭,外影五寸襲我手臂;我面沉如水用出白蛇吐信,正刺他手背;他則用寒芒沖霄,挑我劍底五寸,意圖取我上半身優勢。

我早知道他要埋伏此招,紫燕側翼,死死壓住他的劍芒,他必須後側,倒拖金鞭。

顯然他對外門三清劍法的熟悉程度遠不如我,我惡虎撲食,劍發如雷,他就算青龍回首,也慢了我三寸距離,我鬢角拋著熱汗,快一步橫劍於他的首級旁。

剛才還沸騰極盛的蒙卯,深吸了一口涼氣,面色剎那間慘白一片,目光陡然變得沉靜,胸口停止了浮動時,我未等他開口逞辯,笑道「少門主,你輸了。」其實他用內勁助劍的話,我很可能過不了他的三招。

他死咬牙冠,非常不耐的用手指彈開我的劍身,猶豫一秒後也將劍收鞘。

蒙卯唇角微起,用細不可聞的聲音說「術業有專攻,你並沒有贏我。」

「你解釋能贏嗎?」即便蒙卯刻意收斂了自己的實力與我切磋劍術,我也沒必要去安慰一個男人的痛處,收回劍後,彼此形同陌路的擦肩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