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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頭奴 臧白 1474 字 2022-11-15

姜黎坐在床沿兒上,紋絲不動,瞧著帳里的女人一個個地出去,心里凄寒不能見底。她手心兒里握一根銀簪,這是她身上唯一還剩的首飾。想了數日,生死線上猶豫了數日,卻仍是對自己下不去手。

她不知道她哪一天也要像這些人一樣,扭著腰肢去供各樣的人把玩。她想在那之前,定是要挑了自己手腕上那根筋的。心里這么想著,銀簪的尖兒便往手腕上戳。疼痛觸肉,便再刺不下去。她曾經囂張跋扈,然原來也是個膽小懦弱之人。

帳里無人的時候,她就委屈地哭起來。終究,她也就是個十六歲的生□□子。

她哭沒有聲音,眼淚淌了一滴抬手就給抹了,一面抹一面仍往下掉。早前拿橫做狠事的勁兒是沒有了,心里諸多怨恨,卻無半點作用。以前錦衣玉食的樣子,想起來尤在昨日,越發襯得現今的日子豬狗不如。

姜黎吸吸鼻子,掩去委屈和原不該屬於她的怯懦,狠著勁兒把臉上的淚漬擦干凈。忽聽得帳門震響,有人在外頭說話,「里頭那個,莫坐著了,出來。」

姜黎身子一僵,心里生厭生惡的事還是來了。成了營-妓,這事總是要來的,早一日晚一日罷了。她一時未能應得,眼睛瞧見三根手指鉗在帳門布褶間,喉嚨里如噎棉花團。

外頭的人瞧她不動,又頗為不耐煩地說了句:「要老子進去請你不成?」

心里有再多的憋屈,現在發作都於事無補。她啞著嗓子應了聲「來了」,起身往帳門邊去。那打著帳門的是個上等士兵,瞧她出來,目光在她臉上逡巡片刻,才放下帳門來,道一聲,「走吧。」

去哪里呢?姜黎無心問,便不吱聲。她這三日在營里也聽到了些閑言閑語,她們說新來的女孩子,多半先送去給副將嘗鮮。副將那里膩了,或者又有了新人,便就賞了下頭的。姜黎想著,這士兵大約也就是帶她去副將的營帳里。

腳底草枝脆響,姜黎把手里的簪子攥得緊死。事情到了這一步了,忽而雜念也少了。人大抵都這樣,高估自己的情操底線,同時低估自己對活著的渴望。

到了營帳前,她隨士兵一同止步停下。在她前頭的士兵往里傳話,說:「將軍,人帶來了。」

「讓她進來。」里頭傳出的聲音隔了帳布,聽不大真切。

「是,將軍。」士兵打了牛皮帳門讓姜黎進去,催促她不要磨蹭。

姜黎聽著士兵腰間刀鞘撞擊鎧甲的聲音,默吸了口氣,抬起好似灌鉛的腳跟,彎了腰往帳蓬里去。阿香跟她絮叨的時候說過,伺候這些軍爺的時候,依著他們的喜好性子來,樂樂呵呵的,都開心。別喪氣著一張臉,叫人瞧了就不高興。

姜黎自覺放不下身段來伺候這些人,卻還是不自覺地想到這些話。她進了帳蓬,面無生氣,只在帳門內站著,低頭道一句,「給將軍請安。」而帳蓬里的究竟有誰,她看也沒看一眼。

她道完安,有人從屏風後出來,拎一件灰皮大氅往身上披。深藍的寢衣覆蓋其下,裹剩一張沒有溫度的臉。男人披著發,劍眉冷目,嘴唇薄透。他轉目看姜黎一眼,而後目光越發冰冷,含箭一般在她臉上擦過去。

姜黎埋頭站著,感受帳里的人一步步走到自己面前,形成壓迫的氣勢。她把手里的簪子攥得死死的,呼吸壓得輕不可聞。心里綳著的弦,在男人走在自己面前半尺的地方時,幾乎緊到斷裂。

她還是害怕了,而後什么尊嚴什么驕傲盡數拋去九霄雲外,軟了膝蓋跪下去,低聲道:「將軍,求您……放過我吧。」

姜黎等著這位將軍的輕浮調笑或者粗魯戲弄,卻都沒有等到。她分明聽到一聲冷笑,那笑里多有嘲諷,而後便是一句,「姜大小姐,你也有今天?」

指尖在手心里震出顫感,連帶背後也生抖出許多寒意。這個聲音是她所熟悉的,而這種鄙夷的語氣聲口,讓她如芒在背。她還是慢慢抬起了頭來,蹙眉把眼前這個男人的臉看進了眼睛里。冤家路窄,她信了。

姜黎抿了下嘴唇,迅速地把頭低下來,那喉嚨里噎著的棉花的感覺越發清晰起來,撐得她嗓子眼兒生疼。老天爺是拋棄她了,叫她在這樣的境況下還碰上恨毒了她的男人——沈翼。她以前所做下的孽債,果然是要一樁樁一件件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