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重逢(2 / 2)

蒼頭奴 臧白 2899 字 2022-11-15

阿香笑,「怕有什么用,該死的時候,想不死也不成。」

姜黎悶聲,「我那般嫌惡你,你還跟我說這么多……」

阿香嘆口氣,「不是跟你,但凡有新來的,我都說。都是苦命的人,總希望,還有人過得好些。之前來的姑娘,都先往李副將軍那里送,沒有人能常伺候的。不過十天半月,膩了,就賞了下頭的人了。一次伺候三兩個,都是常有的事兒。」

姜黎脊背發緊,「受得了么?」

阿香回頭看她,「你現在這樣,肯定受不了。所以,你把沈將軍的心籠住了,或者把他身子籠住了,便是受他些粗暴,都是好的。別將他惹惱了,送給下頭人擺弄,你小命都要沒了。」

「你不知道我跟他的事兒……」姜黎說這話的聲音很小,在阿香打帳門的聲音飄散而過。阿香沒聽見她說什么,拉了她進帳,握握她的手說:「早點睡。」

姜黎把手從她手心里抽出來,難為乖順地道了聲:「嗯。」

她脫了裙衫襖子躺去床上,裹著冷重的被子縮成一團。身上每一個地方都在疼,昭示著她已經成為了跟這營帳里的女人一樣的人。她守了十多年的貞操沒有了,這里無人覺得這是什么要緊的事兒。大伙兒都把這事當家常講,半分隱秘羞恥也無。在這里,除了活著,什么都不是要緊的事兒。

姜黎一夜未眠,在身體的疼痛和精神的折磨中熬了一夜。眼睛看著帳外有陽光亮起,那種難捱的痛苦從心底泛出苦味,渾身也跟著難受起來。阿香在她背後輕推一下,叫她,「起來了。」

她從床上起來,撐著身體和精神的雙重壓套衣衫、理褥子。這些事情原都是家里下人做的,這會兒她也能自個兒做好了。理好褥子跟帳里的女人一起出去,到伙房討要一碗晨起填肚的清粥。

軍隊的人都起的早,五更天一過便開始了一日的操練。現時西北邊境這里還算太平,並沒有連日戰火。士兵們駐扎此處,探勘消息,也不忘日日進行操練,而保家國平安。這些糙老爺們兒,活得粗獷,唯一的樂子大約就是還有一帳的營-妓陪著。

在姜黎這些人到伙房的時候,士兵早結束了晨練,並吃了早飯。伙房鍋灶里還剩下的,都是些殘粥剩飯。阿香拿了兩個灰陶碗,往姜黎手里塞了一個,拉她去桶邊盛飯。都是些剩底兒的東西,盛起一碗來,吃不到半飽。

姜黎強迫自己低頭喝粥,再是覺得邋遢無味像豬食的,也都吞下去。她剛吃一口,阿香突然從袖子里掏出大半個饅頭來,撕了一大半往她手里塞,自己只留了一口,「吃吧,昨兒個沒睡好,再吃不飽,今兒怕是干不動活了。」

「不必。」姜黎看她一眼,出聲推辭。她沒有胃口,連碗里的清粥都是勉強吃下去的。

阿香卻還是往她手里塞,「別啰嗦,快吃吧,難為我在伙頭軍那里討了這大半個,還是仗著你的名頭。」

「仗著我什么名頭?」饅頭塞在她手心里,姜黎垂目看了看。

阿香把那一口饅頭吃掉,塞牙縫兒也不夠的,說:「昨晚的事,大伙兒都知道了。待會兒你瞧著,旁人對你定不一樣。」

姜黎明白,現在自己是上了營中將軍床的女人,且還沒有被厭棄,終歸比其他女人高那么一截兒。她一直盯著那饅頭看,最終還是拿起來往嘴里送了去。這和她以前吃的精米精面做的東西不同,粗糙,拉硌嗓子。可是她不吃,就得挨餓。橫豎忍下來幾天了,也該強迫自己慢慢適應才是。從昨兒晚上丟了貞操,並哭了那一通,又和阿香說上了話,姜黎覺得,自個兒也沒那么高高在上了。

她把饅頭吃完,和阿香去洗了各自的陶碗,便與其他人一起分散到各個帳篷里收臟衣服。她們做營妓的,可不是晚上伺候人那么簡單。白日里要做的,沒一件是輕松的。整個軍營的男人,吃喝拉撒,都得有人跟著收拾。伙房人手不夠的時候,她們也要幫著摘菜洗米生火。男人們的衣褲鞋襪,都得由她們來洗。並著沒衣服穿了,沒鞋穿了,都要她們一針一線地縫制。

阿香對姜黎的事上心,督促著她往軍營主帳里去。她不知道姜黎和沈翼之間的故事,只當沈將軍是個行事粗憨之人,非一心想讓姜黎討好了他,不淪落到與她們一樣的境地。

姜黎不願意,退著身子往後躲,「我收別處的衣裳,也成。」

阿香不依她,與幾個女人拉扯她到主帳那,往里道一句,「將軍,來收臟衣服。」

說完人就去了,留下姜黎一個。姜黎便在帳外站了片刻,抿唇屏氣打了帳門往里去。她不與沈翼行禮,進去就往屏風那側去。仰頭拉扯了屏風上的衣衫褥單下來,擱懷里抱著,便要出帳。她不怕沈翼,只是不願意面對他,不願意聽他提及過往,再說羞辱言辭。

哪知沈翼偏不讓她如願,在她走到帳門邊的時候叫住她,說:「給我磨墨。」

姜黎知道做下人的只有唯命是從的份,便將手里的衣衫放在帳門邊,回去沈翼所在的案邊,跪坐在蒲團上,給他磨墨。她不看沈翼,也不出聲,只是頷首低眉動著手里的磨石。

沈翼冷笑一聲,忽說:「稀奇,你也能受得下這些委屈。」

姜黎還是不說話,磨好了墨站起身來,便往帳門邊去。沈翼倒是不暢意了,冷聲道一句,「站住!」

姜黎便只好又站住,回過身來問:「將軍還有什么事要吩咐?」

她雖說著下人的話,卻還是心高氣傲的語氣態度。這副心高氣傲的樣子,永遠不把他放在眼里的樣子,是沈翼心頭的一根刺。這個女人便是淪落至此,仍然能讓他不自信,讓他沉穩不住。他鍛造了數年的心性,到了她面前,依然又帶上了意氣。忍不住嘲諷她,打擊她,想看到她卸下驕傲的模樣。

他冷目盯著她,語氣冰冷,「過來。」

姜黎也不再與他起爭執,擺著一副與他一樣的臉,去到他旁邊。

沈翼又說:「坐下。」

姜黎便把雙手掖在小腹上,緩緩坐下身子,卻是還沒坐穩,已經被他一把拉過去抱在了懷里。余下也沒有反應的時間,他俯首壓上她的唇,直侵而入。

姜黎在驚慌中閉緊了口舌,險些咬到他的舌尖,而後便是側頭躲避。躲避也不成,沈翼伸手固定住他的頭,在她唇上啃咬片刻,命令式地說了句,「張嘴。」

姜黎跟著女人們在伙房隨意吃了飯,便就回了自己帳里。帳里的女人又在傳說她的事情,都來問她:「又和秦都尉鬧起來了?這回,又為的什么?」這回可沒人瞧見,只聽說是在印霞河邊上,秦都尉落了水,回到營地的時候渾身都起了冰渣子。

姜黎在暖爐邊籠一懷暖氣,知道這事兒肯定是要傳開的,便解釋了一句:「沒鬧,是不小心的。要是真鬧,受了這樣的罪,他不得活吞了我么?」

人聽這話也有道理,不粘著問下去她和秦泰之間有什么過節,只又說:「這是你,有沈將軍做倚仗。但凡換了咱們哪個,早不知死多少回了。就說這人啊,命數不一樣,那就是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