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
就算蕭德妃對自己的恨源自於她幼年推秦池下太液池,源自她害江陽毀容,可是方才她遞過去那瓶葯時,蕭德妃的神情確乎太過古怪。
而那種古怪,是在蕭德妃看到葯之後,而非是景仁帝說來她救了秦池的命之後。
所以……
顧寶笙將剛才的場景在腦子中過了一遍,沉默片刻方道:「棠姐姐,你幫我查查那瓶葯吧!」
「葯?」薛慕棠不懂,「那葯不是你的么?」?
為什么還要她查?
「是怕有人在里面下毒嫁禍於你?」
「不是。」顧寶笙搖頭,「此葯珍貴難得,德妃一定會保存完好,不會給人機會下毒。
我只是……」
顧寶笙突然有些頭疼,「只是不知為何,想到很久以前的一些事,腦子有些脹脹的疼。
方才想了一番這葯是誰給我的,又什么時候給我的,腦子里竟無一點頭緒。」
「你以前沒給過別人這葯?」
顧寶笙揉了揉眉心,腦袋更疼了,「我不記得了,這葯是我在梳妝台上的多寶匣子里拿出來的。
聞著味道像醫書上記載的清心膏,又細查了一番,發現果然是,我便自己留了下來。」
其實對於這葯的來歷,她壓根兒一無所知。
薛慕棠鄭重的點點頭,表示讓她放心。
又道:「寶笙,你既然頭疼,不如讓鬼醫給你看看?」
「不用了。」顧寶笙笑道:「想來也不過是略微有些頭疼腦熱的,犯不著這么勞師動眾的讓鬼醫來瞧。」
倒是半夏趁著顧寶笙盯著桃花出神那一會兒,朝薛慕棠眨了眨眼睛,示意一會兒跟薛慕棠細說。
她家姑娘性子有時太不綿軟了些,什么事都硬撐著。
半夏總覺得,找鬼醫配點兒那些草葯給顧寶笙沐浴香湯時多用用,才能讓自己姑娘的身體越來越好。
*
天牢
孟雲遙被綁在木樁子上,行刑的粗使嬤嬤胳膊比她大腿還粗,一柄木錘子看著不怎么重,實則與小鐵錘的重量差不多了,上面還布滿了尖銳的刺。
若不是要留她一命,流放三千里。
這木錘子,一早便換成鐵錘子了。
春日天牢里的水十分陰涼,一瓢冷水下去,孟雲遙身上的衣裳便濕透了。
血水滴滴答答順著她的裙擺滴下來。
整個人身子一抖,立馬打了個哆嗦驚醒了,「誰?好大的膽子,竟敢……」
孟雲遙正想大罵一番,卻猛然發現自己所在之地暗無天日,面前還坐著她分外熟悉的蕭德妃。
蕭德妃捧著汝窯梅子青茶杯在小口小口的喝茶,看得出來心情是如釋重負的愜意。
見孟雲遙驚恐萬狀的盯著她,蕭德妃勾唇一笑,「怎么,這下不在本宮面前大呼小叫了?
也終於知道自己是個什么低賤身份了?」
孟雲遙心有不甘,仍梗著脖子道:「娘娘這般不善待雲遙,就不怕殿下來日知道了,與娘娘算賬嗎?」
她是秦池的眼珠子,沒了她,秦池就是行屍走肉,她還不信蕭德妃會敢殺了她。
蕭德妃笑了笑,要說從前,她還真是怕萬一沒有弄死孟雲遙,反倒惹上一身腥。
可眼下呢……
「你倒是說說,要處以『幽閉』之刑的是陛下,要流放你三千里去邊疆的,也是陛下,阿池……
他能怪到本宮什么呢?」
蕭德妃似笑非笑的看著孟雲遙,嘲笑她的無知。
孟雲遙一臉驚恐不安。
他已經喜歡自己這么多年了,難道真的會忍心自己受罪?
「『幽閉』?流放三千里邊疆?」孟雲遙猛然搖頭,崩潰道:「這不可能!」
她受了刑法再被流放那么遠,還要被送到邊疆,邊疆那都是軍營啊,景仁帝怎么會那么狠毒,這……
她下意識抬頭,便見蕭德妃倨傲的抬起下巴,似是默認了此事。
「不錯,就是本宮提議的,你又能耐本宮如何?」
蕭德妃圍著孟雲遙慢吞吞的轉了一圈兒,輕笑道:「你想陷害本宮的阿池與你珠胎暗結,又想母憑子貴當阿池的妻子,本宮的兒媳。
未免如意算盤也打得太響了些!」
「你!」孟雲遙驚訝至極,「你從來沒想過我做他妻子?」
蕭德妃不屑的瞧她一眼,「阿池是要當太子,要當皇帝的人,你不過是個會勾人的寡婦生的女兒。
若不是你娘攀上了顧丞相,本宮要拿捏顧良人,你以為本宮能賞你好東西,瞧得上你?
京中比你美貌多才的女子多得是,你未免也太看得起你自己了。」
「可是如果阿池他知道……」
「他不會知道的。」蕭德妃打斷她的話,輕笑道:「你這一走,他就永遠不會知道了……」
蕭德妃慢悠悠的站在牢房外,笑了一聲,道了一句:「行刑吧。」
孟雲遙旁邊兒的兩個嬤嬤便一人接一棒的捶打起來。
「啊!」
「啊!」
很快,孟雲遙腹部以下便是一團血污。
蕭德妃猶嫌不足,「給她臉上刺字,本宮不想再見那張臉。」
害了阿池的人,都該從世上消失,只是早一步與晚一步的區別而已。
她在前面慢悠悠的走,後面孟雲遙的聲音一聲比一聲小,直到最後幾不可聞,蕭德妃嘴角才揚起一抹得意的笑。
夜長夢多,她才不會讓孟雲遙流放三千里呢,不出三十里,她就要她死無全屍。
蕭德妃心情很好,「告訴許太醫,他診脈診的清楚天數這一點,本宮很喜歡,重重……有賞。」
月蘭吩咐下去,又問道:「那顧……」?
「不能留她。」蕭德妃死死地捏著手帕,盯著月蘭警告道:「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切不可讓殿下知道!」
一個孟雲遙已經讓秦池神魂顛倒,若是讓秦池知道,他真正的救命恩人是顧寶笙。
不僅氣質如蘭,傾國傾城,還被他多次辱罵傷害,以這個傻兒子的性子,恐怕讓他一輩子給顧寶笙當牛做馬他都甘之如飴。
姜徳音死後,她虐待過顧寶笙不少。
甚至好幾次都是下了死手,只是顧寶笙命大逃過去罷了,這樣的經年積怨哪里是一時半刻能冰釋前嫌的。
而且,還有江陽的血債,顧寶笙沒有血償。
她怎么能允許阿池愛上江陽和她的仇人呢?
怎么才能讓阿池完全意識不到顧寶笙才是救命恩人,也徹底不會愛上她,只會幫她和江陽,又能徹底振作起來,好生爭權奪利呢?
自然是……「告訴殿下,」蕭德妃摸了摸紅寶石護甲,「孟雲遙被殺,是陛下為顧寶笙出氣所為。」
*
昭德宮
蒙著雙眼的秦池瘋狂的推開意圖制服他的文松、文竹,「放開我!放開我!我要殺了顧寶笙,給雲遙報仇!我要殺了她給雲遙報仇!」
蕭德妃心疼的看了一會兒,忍不住吼道:「人都死了,你這樣沖上去,又能傷的了她什么?」
秦池無力的跪在地上,蒙著雙眼吧嗒吧嗒滴下淚來,男兒亦有眼淚,他哭道:「是我對不起雲遙,是我能力不足,沒有保護好雲遙……」
「好孩子!」蕭德妃摸了摸他的頭,將額頭抵著他的腦袋,也哽咽道:「人死不能復生,可是雲遙的仇,你總是能報的啊。
如今當務之急,是要振作起來。
雲遙生前想你做一個好太子,好皇帝。
她生前,你做不到,辜負了她,也沒保護好她,害了她的性命。
如今她在天上也是看著你呢,你就忍心你還讓她這么失望嗎?」
秦池突然渾身一僵,頓了好一會兒,才流著眼淚哈哈大笑起來,「對!對!雲遙還在天上看著我呢!
我不能再讓她失望了,不能再讓她失望了……」
慢慢的,秦池將拳頭握緊,牙齒也咬得咯咯作響……
「顧寶笙……」他不會放過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