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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幼寧一聽,登時不屑的冷笑一聲,「顧三姑娘真是好大的口氣啊。
『長兄如父』,你不光不聽父親的教導不說。還要跟顧大公子斷絕關系?
我真是同情顧大公子啊,怎么會有你這樣慣會弄性尚氣的妹妹?
也慶幸我和哥哥盡早得知了你如此不守規矩。
免得我們住進來,還有受不盡的冷言冷語……」
顧寶笙輕笑一聲,抬頭看她,眼里含著涼薄的笑意。
「敢問幼寧姑娘,你姓什么?」
「你明知故問做什么?」徐幼寧撇嘴道:「我徐幼寧自然是姓徐了。」
「徐姑娘既然心知肚明,知道自己姓徐,為什么要來管顧家的事情?」
顧寶笙是文雅女子,不會罵什么「狗拿耗子——多管閑事」的話。
但是在場的人,怎會聽不出她的弦外之音?
顧琤見自己的心上人和妹妹起了矛盾,心里是又氣又急。
氣的是自己早年沒將顧寶笙教導好,讓她如此飛揚跋扈。
急的是生怕顧寶笙口不擇言,把幼寧和徐白都氣走了。
因而,他立馬開口,試圖打圓場道:「寶笙,幼寧姑娘也是為了你好。
若是旁人知道你在家里對著客人大發脾氣,別人還指不定要怎么說你呢!」
為她好?
顧寶笙有些被氣笑了,顧琤哪一只眼睛看到自己在對徐幼寧發脾氣了?
難道不是顧琤自作主張,自以為是,把徐家兄妹帶進來惹出的事情嗎?
不過見顧琤一雙眼珠子都黏在徐幼寧身上了,眼里又時不時對徐白流露出愧疚之情。
她便也知道了。
或許在顧琤眼里,他是對自己和姜徳音有愧,然而畢竟他和姜徳音還有自己當了十多年的親人。
遠近親疏有別,對自己的親人,自然可以隨和一些,心中有愧,無論什么時候都可以道歉,都可以報答。
可是徐幼寧和徐白卻不同,他們來者是客,報答客人的恩情,顧琤自然是恨不得拿出十二萬分的熱情來。
何況其中之一的徐幼寧還是他一見鍾情的人呢?
他若是此刻留不住人,還得罪了人,恐怕那兩人便也只是他人生中的匆匆過客。
他也娶不到徐幼寧了吧?
可惜,顧琤不知道的是,再溫熱柔軟的心,一味被潑涼水,終究還是要涼薄冷硬下來的。
顧寶笙對顧琤僅有的耐心,在知道他做了那么多錯事後,幾乎可以說是消耗殆盡。
因而,她將水墨蝴蝶風箏放到半夏手里,不帶一絲感情對顧琤道:「娘去世前,曾找順天府尹和薛御史做過公正的。
陛下賞賜的整個顧府,連同她所有的嫁妝都是留給我的。
所以,顧大公子你現在看到的一草一木,一磚一瓦,都是我顧寶笙的所有物。
按道理說,顧府來客,自然是住在顧府里,可是既然顧大公子之前早已下定與我斷絕關系。
我此刻也答應下來了。
那么,顧大公子若是帶著好友住在寶笙的地盤上,難道不該付租金嗎?
親兄弟尚且明算賬,何況寶笙如今還和顧大公子不是親兄妹了呢?」
秦池才剛剛被貶到錫明山,若是顧家此時和徐淑妃的侄子侄女扯上關系,難道不會被景仁帝盯上。
她顧寶笙倒是並非想保全顧家。
只是,一旦被景仁帝盯上,她顧府、崔府翻案的事情,便難保不會處處受阻。
她只能再活著一次,無論如何也要抓住一切機遇,不能有一絲差池!
而聽完她話的顧琤,臉色頓時愈發慘白。
是啊……他和顧寶笙,根本連血緣關系都沒有。
只是姜徳音留了他的性命,讓他多活了十多年。
他連住在顧府的資格都沒有,又憑什么讓顧寶笙這個主人給了他一席之地後,再給徐幼寧和徐白好院子呢?
徐幼寧自然不知道顧琤和顧寶笙不是親生兄妹,只是見顧寶笙說了這番話後,顧琤竟如失魂魄一般,登時心里不高興極了。
其一不高興的,自然是同樣身為女子,她比顧寶笙也大不了幾歲。
可是,顧寶笙的嫁妝之多,竟然富比石崇,她連個零頭都趕不上。
其二不高興的,自然是顧琤讓她丟了臉。
原想趁此機會,好好兒的羞辱顧寶笙一番,搶了她的好院子,讓她有苦說不出。
可到頭來,竟是自己還要被灰溜溜的趕出顧府去。
她心里不悅至極,再看顧琤竟還有意思朝她愧疚的道歉。
徐幼寧立馬扭過頭去,狀似沒看到,實則眼底一片輕蔑厭惡。
身為男兒,是個瘸子便罷了,可半點兒堂堂的男子漢氣概都沒有,遇著事兒只會道歉往後躲,這算什么事兒?
她徐幼寧可是半點兒瞧不上這樣沒才沒干,又沒擔當的男子。
於是,她立馬過去拉著徐白的袖子撒嬌道:「哥哥,既然顧三姑娘瞧不上咱們,咱們也不留在這兒給顧三姑娘添堵了。
這便回去,自己找地方住吧。
也省的在這里,讓顧大公子不好做人。」
徐白警告的看了徐幼寧一眼,暗示她不要再挑撥離間了。
堂堂的相府大公子竟然在自己家還要受妹妹的制衡,做人都憋屈,徐幼寧就是想讓顧琤聽明白這個道理,讓他日後最好跟顧寶笙做死對頭,欺負死她!
可惜,顧琤沒想那么深,只是聽到徐幼寧為他著想的話,心里被感動得一片柔軟。
恨不得自己腿上的傷立刻痊愈,他好上徐家提親。
他倒不擔心顧明遠不同意,畢竟之前在顧家,他本來就貪玩不好學。
顧明遠重視的鄭綉蓮生下的幾個兒女,一言一行都恨不得親自教導。
前頭有明珠奪目,他這廢磚不能上牆,自然做事都是由著自己來了。
豐城徐家,雖然不是什么大富大貴的人家,但到底也是有底蘊的書香世家。
徐幼寧又是淑妃娘娘的親生侄女兒,身份不低,想來,他的親事也是很好說的。
見顧寶笙頭也不回的進了屋子,徐白停在原地發呆,徐幼寧抱著那一束梔子花低頭悶悶的樣子。
顧琤心里難受極了。
只是顧寶笙反正都在家里,他一會兒回來,再好言好語的道歉便是了。
天色漸暗,也不知一會兒有沒有風雨。
徐白兄妹低調進京,他總該盡些地主之誼的。
便是他們不能住進顧家的好院子,他也把他們送到京城穩妥舒適的客棧里去。
這樣一想,顧琤便立刻一臉歉疚提議道:「徐兄,幼寧姑娘,此事是顧琤考慮不周,讓你們受累了。
不過,其實寶笙她平日不是這樣的。
或許是春日的病又犯了,她心情不好,這才於你們說了重話。
你們千萬別怪她,也別把這些事說出去,省得人家笑話她啊!」
徐白眼前,還停留著白衣少女,手持水墨蝴蝶風箏的清雅脫俗模樣。
比起幾個月前,在豐城的樣子,少女雖然還是那么纖細柔弱的一副身骨。
但個子似乎長高了些,精致的五官內斂風采漸漸綻放開來,像嬌艷多姿的花兒,雖未盛開到極致,但艷壓群芳已經勢不可擋。
徐幼寧見哥哥還站在原地,對著顧寶笙的方向,低頭便是恨得咬牙切齒。
這個狐媚子,就會不知羞恥的勾引她哥哥,玩什么欲擒故縱的把戲!
等到時候姑姑召見她,她一定要把顧寶笙做的這些丑事都說出來,讓姑母好生收拾收拾她!
她心里氣了一回,便拉著徐白的袖子搖了搖,讓徐白出神的思緒都飄回來。
「哥哥,幼寧肚子餓了,咱們趕緊去找住的地方,歇會兒好好兒吃點兒東西吧!」
她才不要哥哥心里想著那個病秧子的狐狸精,她得讓哥哥好好兒陪著她!徐幼寧如此想到。
但回神的徐白已經將袖子從她手中抽出來,溫柔里帶了一絲涼意的開口道:「幼寧,你是大姑娘了,要注重自己的身份。
不要拉拉扯扯的,讓人看了笑話。」
之前在豐城,徐幼寧還小,自然是不需要怎么避忌,可是如今她年紀漸漸接近及笄,這又是在京城,自然該注重禮儀。
但徐幼寧卻以為,這是因為徐白被顧寶笙勾了魂,想做給顧寶笙看的,當下便一生氣道:「哥哥既然不想管我吃飯睡覺,那幼寧自己去便是了。」
說完,將梔子花塞到婢女手中,轉頭就想自己沖到顧府門外。
顧琤連忙讓聽風攔住她,十分愧疚的對徐白道:「都是我的不是。
既然幼寧姑娘餓了,徐兄你對京城也不熟。
那我這便帶你們過去吧,你們也好早些休息!」
徐白見天空中一片烏雲漸漸過來,隱隱有蓋住金烏的意思,點頭道了謝,便帶了徐幼寧隨著顧琤一同往顧府門外去了。
*
風辭小築屋內
顧寶笙正在水墨蝴蝶風箏上寫詩。
「『可憐白雪曲,未遇知音人。恓惶戎旅下,蹉跎淮海濱。
澗樹含朝雨,山鳥哢餘春。我有一瓢酒,可以慰風塵。』」
翠荷在旁研墨完畢,便小聲一字一句的念了起來,見顧寶笙聽她念詩,並沒有不耐煩,讓她閉嘴的樣子。
她便也禁不住很輕聲的問道:「姑娘是在懷念哪位人生坎坷的知音么?」
懷念么?顧寶笙微微垂眸,她自然是懷念哥哥的。
哥哥顧延琛曾說,可恨她不是男兒身,卻有男兒精忠報國,馳騁沙場之心。
也恨天下雖大,她卻不能騎馬走天涯,將大好河山盡收眼底。
哥哥答應過的,待他得勝歸來,在她成親生子前,要帶她去西北看雪,帶她去塞外牧羊,帶她看大漠孤煙,長河落日,帶她看人間煙火,世間繁華。
嘗最美味可口的菜,喝最濃烈醇厚的酒,看最明亮的星。
可是哥哥食言了,一生戎馬只為保家衛國,可到頭來,屍骨無存,魂魄游離邊疆。
就算她備了再美味可口的菜,再濃烈醇厚的酒,又與誰喝呢?
見翠荷還等在一邊,似乎在等顧寶笙回答。
顧寶笙便收了神思,擱下筆笑問道:「翠荷,方才我在門外,讓徐姑娘和徐公子出去。
你不會怪我絕情吧?
畢竟……之前我還受過徐老夫人恩惠的。」
翠荷是徐老太太給的照顧她的丫頭,徐府重視詩書,徐老夫人自己也知書識字。
得臉些的丫頭,跟著主子自然也會寫會念。
只是,詩書個中意境,也能明白的丫頭,可是少之又少了。
可是翠荷,不光看得懂,領會得到詩的意思,還猜測出她在懷念故人,這一點,可不是徐老夫人隨便賞賜的一個丫頭都鞥呢做得到的。
翠荷聽出顧寶笙疑心她,立馬焦急道:「姑娘,奴婢雖從前是服侍老太太的丫頭。
可是自從老太太把奴婢給了姑娘,奴婢對姑娘便從來是一心一意,再沒念著從前的主子了。
方才也只是見姑娘不開心,奴婢這才多嘴問了一句。
若是姑娘不喜歡奴婢多嘴,奴婢日後絕對不會再多說一個字!
只等姑娘開口准許奴婢說話,奴婢再說!」
顧寶笙見翠荷一臉焦急,生怕她生氣的樣子,不禁搖頭一笑。
「我並未疑心你。」顧寶笙笑著解釋道:「你從豐城回來,待我的好,我心里都知道的。可是,翠荷……」
顧寶笙的語氣突然有些發涼道:「『世間除了財帛動人心』之外。
權勢、地位、美色,甚至是簡簡單單的一個妒忌,都會讓人沉迷在爭奪之中。
我這個人,生來睚眥必報,『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我不要求誰對我要一輩子忠心耿耿,畢竟物是人非的事情太多。
若是有人出金山銀海要從我身邊帶走人,只要他們你情我願,不傷害我身邊的人,都沒有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