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夜 喋血長坂坡(一)(2 / 2)

無盡夢境 風的印跡 3953 字 2022-11-15

「裝死吧!」黃志突發奇想,拉著孫老丈撲倒在地,將老人壓在身下。

幾秒鍾之後,虎豹騎的鐵蹄終於來到了他們跟前。周圍還有些手腳不利索的未能跑開,立刻招致了無情的斬殺,這些人暫時吸引了虎豹騎打頭幾人的注意力,暫時沒人去理會詐死倒地的兩人。隨即塵土彌漫,後面的虎豹騎騎兵再也看不見地面上倒卧的兩人。

感受到身邊無數馬蹄踩踏而過的轟鳴聲,黃志緊緊地閉上雙眼,聽天由命。

也算是他運氣不錯,竟是一腳也沒被馬蹄踩到。其實這是虎豹騎的坐騎精良,會主動避開地上的「屍體」不去踩踏,避免崴了馬腿。不過無論是因為什么原因,黃志和孫老丈算是避過了一劫。

等到虎豹騎跑遠之後,黃志才小心翼翼地睜開雙眼,立刻又被眼前的情景嚇了一跳。一顆血淋淋的頭顱就在黃志眼前幾公分的地方,瞪大了雙眼和他對視著。一大灘血跡和腦漿淌滿了眼前的地面,只差一點點就要流進黃志的嘴里。

或許是劫後余生的刺激太過強烈,一時間竟沒感覺到惡心,黃志扶起孫老丈,跌跌撞撞地繼續未竟的「逃難大業」,片刻之後他們來到一處山坳。

山坳里有幾座房子,不知道是一條村庄還是一個大戶人家,反正這個時候也都逃難去了,留下幾座破敗的房子。跑了這么一段路,黃志和孫老丈正好進去歇歇腳。

這頭孫老丈還心有余悸,那邊黃志已經緩過勁來,正在回憶剛才見到虎豹騎的那一幕。「這夢境也實在太刺激了一點!值回票價啊!若是那些導演們能拍出如此水准,也不枉稱為大片了。」

胡思亂想間,忽然聽見門外一片噪雜的聲響,有木頭斷裂的聲音,有重物墜地的聲音,還有凄慘的馬嘶聲,再加上幾個人慌亂的說話聲,應該是一輛馬車散了架。

片刻之後,一串腳步聲傳來,伴隨著一個低啞的男音,「夫人且抱著小主公在此休息,我等盡力將那馬車修好,方能繼續趕路。」

那被稱為夫人的女聲輕輕地應了一聲,外面的院子便安靜了下來。

黃志和孫老丈正躲在其中一間廂房中休憩,此時聽到「夫人」、「小主公」這樣的稱呼,心中不由一動,忍不住扒在透風的木板牆上往外看。只見外面一位美婦抱著一個尚在襁褓中呼呼大睡的嬰孩,一臉凄苦地坐在院子里的枯井邊,愛憐地撫摸著嬰孩的小臉。

「這就是糜竺和糜芳的妹妹糜夫人了,那孩子自然就是阿斗,瞧我挑的地方多好,現場觀看趙雲救阿斗的頭等包廂啊!」黃志心中得意。按照《三國演義》的故事進程來看,此時他就等著白馬趙雲風風火火地沖進來,帶著阿斗風風火火地再殺出去。唯一可惜的是那長坂坡趙雲七進七出的好戲只能看見最後一出。

不得不說,史書不等於真實歷史,更何況《三國演義》這種演義小說。黃志首先等來的不是趙雲,卻是幾名曹軍士兵。

也不知門外那幾個護送劉備家眷的荊州兵是干什么吃的,沒有聽見任何打斗的聲音,這幾個曹兵大搖大擺地進了院子,一眼看見糜夫人。至於那睡得正香的阿斗,早被糜夫人放在井邊的地面上,竟是沒人去注意。

「好美的婦人啊!兄弟們有福了。」一個相貌彪悍的曹兵雙目冒出綠油油的凶光,活像一頭餓狼。

他身邊的一名同伴略顯膽小,扯了扯他袖子,「張伍長,丞相大人有令,不得**擄掠。」

那張伍長立刻橫眉怒目,一巴掌扇在手下的後腦瓜子上,「你個孬種!兄弟們出征月余,未曾開葷,如此機會,豈能錯過!丞相的命令又如何?在這里,頭上是天,腳下是地,旁邊只有你我兄弟,只要你我不說,就只有天知地知,丞相怎么會知道今曰之事!」

糜夫人有些慌亂地對眾人做了個揖,「妾身乃劉皇叔內室,望各位大人好生對待,只消帶回大營,曹丞相必有重賞。」知道自己已經無望去江陵與劉備團聚,她只得寄望於曹艹的名號能打消這群士兵的色心。

「大耳賊的女人!難怪這么好看了。」那張伍長顯然沒把糜夫人後面的話放在心上,「我等兄弟當年隨天師起義,卻不想今曰能有機會享用皇親國戚,值了,值了!」

「黃巾起義?青州兵!難怪,難怪……」房內黃志點頭表示理解。

屋外這些兵痞,顯然是當年曹艹由黃巾賊收編而成的青州兵,雖然沒什么出名的戰績,卻是有名的彪悍難馴。曹軍屈指可數的劣跡都是由他們造下的,弄得曹艹用也不是、放也不是。更誇張的是青州兵在二二零年曹艹死後再也無人能夠馴服,自行擊鼓散去。

說話間,那群兵痞已經開始動手拉扯糜夫人,准備就地「正法」。作為一個夢中人,黃志此時的心態依然是在看電影一樣,盡管對此場面有些激憤,卻也沒打算破壞劇情的正常發展。

旁邊的孫老丈卻是看不下去了,踉踉蹌蹌地奔出去,大喝一聲,「休得無禮!玄德公的夫人豈是爾等宵小所能玷污!」

「這老頭不是找死么……」固然是夢,黃志還是相當擔心孫老丈。

可惜此刻他也無需擔心了,那張伍長連來人是誰都沒看清,揮起手中的朴刀就把孫老丈砍倒,不枉為沙場上見過生死的人,絲毫沒有一句拖泥帶水的廢話。

黃志只覺得心中一揪,竟有種喘不過氣來的感覺,怒火從肺腑中升騰而起。「媽的,就算是夢,我也看不下去了!」難得地,他罵了句粗話。

四下里看看,卻找不到可以作為兵器的東西,若是這么沒頭沒腦地沖出去,無非是張伍長刀下的另一條亡魂而已。「做夢也要有理智。」這是黃志的想法,也不知道是不是膽小的推脫。不過此時他卻在沖出去與否之間糾結著。

黃志糾結,青州兵可不糾結,此時已經扯破了糜夫人衣服,將她摁倒在地,就要行苟且之事。甚至連一旁孫老丈的屍體都視若無睹,一點也不怕影響了辦事的氣氛。

那糜夫人表現的也很奇怪,被侵犯了,居然也一聲不吭,反而如同人偶似地任由對方擺弄。這倒不是她懦弱不敢反抗,或者內心悶搔渴望被侵犯,而是因為身後的枯井邊上放著熟睡的阿斗,她生怕自己大聲尖叫會吵醒了那孩子。

幾個青州兵或許是因為被色欲蒙了眼,沒注意到井後面那小小的襁褓,或者其他什么原因而沒興趣去理會那嬰孩。但可以肯定一點,一旦阿斗醒來哭泣,絕對會引起注意,若是因此壞了青州兵的「姓致」,那劉備的骨肉可就不保了。

「真的是夢嗎?」黃志還在糾結。眼前連這種限制級場面都如此逼真,他第一次懷疑自己是否真的身處夢境。咬牙切齒地伸手在自己大腿上狠狠地擰了一把,隨即他的眉頭幾乎縮成了一團,嘴巴也張大了向天無聲地吶喊。

左看看、右看看,黃志發覺自己依然身處原地,並沒有從夢中醒來,回到自己熟悉的蝸居里。「難道不是夢?穿越?見鬼!這不可能!」

雖然小說看多了,但理智告訴他,穿越這種事情絕無可能,至少目前不可能。且不說多元宇宙、平行空間這種理論是否屬實,至少目前二十一世紀人類科技還無法探索,更不會有一顆外星科技產物穿越時空、穿過樓板砸在正在床上熟睡的自己頭上,把他拉進小說里最時髦的時空穿越大潮中去。

更何況白天的黃志還只是個剛從學校畢業沒幾年,在一家合資企業打工的營銷人員,口袋存款不超過六位數,晚上只能在公司附近的城鄉結合部租一間號稱是單身公寓的十平米民房棲身,因為沒房沒車女朋友暫時交不到。

讓如此的他穿越三國,當個改變歷史的人物顯然不切實際,而當一顆脆弱得隨時會被一陣風吹破的泡沫他不甘心。所以這不可能是穿越,黃志也不接受「被穿越」。

就在他心情糾結的時候,趙雲來了。一騎白馬,一身白甲,他就如同個天兵天將一般出現了,直接策馬沖進了院子,手擎一桿銀槍,幾下准確的穿刺,在空氣中留下幾道銀白色的光帶。黃志就看到站在一旁觀看張伍長白曰宣銀的「觀眾」們喉頭噴血,一個接一個地倒下。

張伍長還在糜夫人身上聳動,即將達到高潮的他根本沒注意到周圍發生了什么事。直到趙雲把槍桿當棍使,狠狠地抽在他頸側,張伍長才不明不白地側翻了出去,脖子不正常地耷拉向一邊,顯然頸椎已經斷裂。

「高手!」黃志在牆後咋舌不已。自己糾結半天,遠不如趙雲一眨眼工夫來得有效率。眼見事情已經被趙子龍解決,他也松了口氣。

趙雲一扯韁繩,戰馬人力而起,原地轉了一百八十度,變成馬頭朝外。他背對著糜夫人,拱拱手,「子龍救駕來遲,險些讓夫人和少主受累。」

一陣悉悉索索的整理衣服聲音之後,糜夫人抱起阿斗,「幸得趙將軍及時趕到,否則妾身死不足惜,若是禪兒落入賊人手中,則愧對主公矣。」

趙雲這才下馬轉身,眼中對糜夫人已經被扯破的衣服視若無睹,躬身說到,「夫人請上馬,有此馬代步,夫人和少主定可順利與主公會合。末將先前已將甘夫人尋回,等夫人和少主安然回返,自是皆大歡喜。」

糜夫人臉上先是欣喜,隨即黯然,「趙將軍此言差矣。妾身四肢不勤,不識騎射,焉能帶禪兒回去。還是趙將軍自用吧,禪兒也一並托付與你。」

「那夫人如何是好?」趙雲臉上抽搐了一下,心里已經明白了一半。

糜夫人對著趙雲一揖,「妾身相信將軍定不會將今曰之事外傳,然此事卻已發生,妾身終究無顏以對主公。若甘姐姐蒙難,妾身自當苟延殘喘,代她照料禪兒。今見將軍武勇,甘姐姐無恙,主公甚幸,妾身了無牽掛,自可含笑泉下。」

說罷,她將懷里的阿斗遞到趙雲懷中,並幫他仔細地綁縛在胸前,再次深深一揖。

趙雲知道自己確實無力同時救出二人,而糜夫人死志已決,無法阻止,只能含淚看她躍入枯井,並幫她推倒井邊殘牆,蓋住井口。

直到趙雲帶著阿斗遠去,黃志依舊沉湎於剛剛經歷的那一幕幕,竟忘了追出門去看趙雲百萬軍中七進七出救阿斗的最後一出大戲。

「我究竟是怎么了?竟不知不覺變得如此的自私與懦弱!一個夢而已,竟連做夢都沒有見義勇為的勇氣……沒有兵器的借口,怕疼的借口,或者以後干脆就不需要借口!是現今畸形的社會可悲,還是妥協於社會的我可悲?」

如果說趙雲七進七出救阿斗那是一種忠誠,那么孫老丈和糜夫人的行為就已經超脫了對劉備忠誠的范疇,那是一種大義,一種為現今社會大部分人所遺忘的大義。

孫老丈可以以老邁殘軀,義無反顧地站出來阻止禽獸的暴行,這是古人的義,這是中國傳統文化的義。

糜夫人為了阿斗甘願舍棄貞艹,甘願放棄生命,這一而再的犧牲也是古人的義,已經被現今社會所遺忘的傳統文化的義。

當見義勇為、義不容辭、義無反顧、義薄雲天這些詞匯漸漸地被現代社會所遺忘時,自私已經成了一種理所當然,「自我」與「自由」漸漸變成了自私的同義詞。而當這種變了味的「自我」和「自由」繼續無限制地膨脹下去,什么「仁義禮智信忠孝悌」便進一步被遺忘,於是社會上出現了種種人倫暴行。

黃志不敢再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