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第二十七章(2 / 2)

唐寧接過書,雙眼發亮,也不生謝白筠的氣了,邊翻邊道:「多謝白筠兄,此書對小弟有大用,白筠兄幫了小弟一個大忙啊。」

謝白筠看唐寧歡喜,也笑開了,「寧弟喜歡就好,反正此書在為兄手上也無甚用處,不如就送給寧弟罷。」

唐寧也不推辭,又謝了一番,方收下。反正一本書而已,這人情他還還得起。

謝白筠看唐寧收下書,再接再厲道:「外面春光正好,寧弟不如和為兄一道出走走如何?我記得還欠寧弟一頓飯呢,不如今日就在外面用飯罷,順便一默齋轉轉。」

唐寧雖然很想看看那本書,但剛舀了人家的書,也不好意思推辭,便應了下來。

不一會,兩人便出現在了倉平縣街頭。謝白筠沒帶那個小廝,事實上,自從那晚之後唐寧便很少見到他,偶爾遇上了,便各自客氣一番,那小廝再不曾那般看著唐寧,反而恭敬有加,唐寧心中卻更加警惕,這樣的人要么就是心胸寬闊要么就是很能忍,那小廝顯然是後者。隱而不發是最危險的,所幸兩人交集不多,等他回村里,以後能不能再見都兩說,所以唐寧也僅是警醒些,並沒放在心上。

轉了一圈,謝白筠便帶著唐寧進了一默齋,一默齋掌櫃本就認得唐寧,現在更是熱情非常,對於謝白筠提到的賣畫一事滿口應是,讓唐雲直接來找他商議就好。到中午時,二人在鎮上最大的酒樓太和樓用了飯,唐寧本想付錢,卻被謝白筠快了一步,只得作罷。

唐寧回到呂宅的時候,呂大夫已經施完針。唐雲正趴在床上睡得香,背上插著許多銀針,銀針頂端還套著不知是什么葯的圓柱形固體,大概有半寸多長,此時那些固體正裊裊地冒著煙。唐寧第一次看到此情景的時候非常震驚,十分擔心那針會燙到唐雲,後來聽唐雲說那針溫溫的,插在身上很舒服,他才放了心。

本來治耳朵只要插幾個穴道便可,然呂大夫十分喜愛唐寧,愛屋及烏,便順便給也唐雲全身扎針算是調理身子。至於效果怎樣,唐寧倒是沒看到,不過呂大夫治的總是沒錯,要不然謝白筠這種明顯大有來頭的人干嘛不遠千里地來求他治病。

這針灸要等到固體全部燒完才算結束,唐寧左右無事,也不打擾二哥睡覺,自顧自舀出那本《阿膠制法》翻看起來。

外面庭院深深,只有幾只麻雀嘰喳幾聲,襯得院子愈發幽靜,一個下人悄悄放了只茶壺便退了出。唐寧看書入了迷,絲毫沒有察覺,時間漸漸流逝,茶壺的茶已經涼透了,屋子里還是只有翻書聲。

呂大夫進來取針的時候,就聞到一絲阿膠味,轉而看到唐寧手上舀的書,挑挑眉,不動聲色地取了針,唐雲已然睡死,毫無反應。

呂大夫從椅子上起身時,唐寧已經放下書等在一旁,呂大夫招小童收了針下,自己舀起那本書,翻了翻,問:「這書是寧兒的么?寧兒何時對醫術有興趣了?」

唐寧在呂宅呆了十來日,呂大夫待他十分好,兩人已混得十分熟,聽呂大夫發問,唐寧便不假思索道:「這書是今早白筠兄送給我的,伯伯知道的,小侄喜歡畫西洋畫,一直需要一種熬制動物皮膠的制法,昨日和白筠兄聊到此,恰巧白筠兄那里有這本書,他便把它贈予了小侄。」

呂大夫眯了眼,捻了捻胡須,對著唐寧笑道:「寧兒想要熬制動物皮膠的制法,直接找伯伯就是,伯伯好歹也是個大夫,這類書怎的也比謝白筠多,何況伯伯還會熬制這些呢。」

唐寧聽了有些不好意思道:「其實呂伯伯把書房借給小侄時,小侄早已看過,里面並沒有這類書,故而不曾向伯伯討教。」

呂大夫不在意地笑道:「寧兒可願學這膠類的制法?」

唐寧一怔,隨即激動道:「真的可以嗎?伯伯會制嗎?」

呂大夫哈哈大笑,「自然,這個是伯伯的老本行,不僅可以是皮膠,還有骨膠,桃膠,這些書畫能用到的伯伯都教你,你跟我來。」

呂大夫帶著唐寧左拐右拐便來到正房背後一個小門邊,小門隱在花木中,如果不刻意找,很難發現。

呂大夫掏出鑰匙開了鎖,門吱呀一聲緩緩打開,一個奇妙的世界便毫無保留地出現在了唐寧眼前。

他看到了一間復古版的實驗室,各種形狀的瓶瓶罐罐,瓷器做的酒精燈,奇形怪狀的木頭模具,不同功能的切刀,甚至還有幾個半透明的玻璃器皿,連唐寧常用的石缽這里都有一整套大小不一材質不同的擺滿了一個架子,一路看下來,唐寧不得不承認,他遭受了前所未有的震撼,這真的是一個古人開創的實驗室嗎,難怪呂伯伯治病要那么多的錢,這樣的實驗室,花再多的錢也值得啊。唐寧驚奇著,贊嘆著,他從未如此地崇拜過一個人,此刻的他毫無保留地相信著,呂伯伯是這天下最好最神奇的大夫。

呂大夫跟在唐寧身後,看著他贊嘆的眼神,熱切的目光,好久不曾體會到的幸福滋味讓他慢慢翹起了嘴角。呂大夫從未帶人來過這個房間,這個房間是獨屬於他的秘密,也是他最大的驕傲。他游歷各地,訪遍天下便是為了找到更多的葯材,然後回到這個房間,用他畢生的智慧和經驗,創造出獨一無二的治病良葯,這便是他一生的追求與快樂。

他本想把這個秘密與兒子分享,然而天不從人願;後來他便想找個徒弟,帶他來到這里,傳給他自己畢生的心血,然而徒弟與他無緣。如今,他年近半百,卻帶了一個從未接觸過醫道的孩子來到這里,他不強求他學醫,他只是單純地喜愛這個干凈清透的孩子,並教給他想學的知識,與之分享自己的快樂,僅此而已。

從此,唐寧便和呂大夫泡在這間神奇的實驗室,在這里他不僅學會了皮膠、骨膠、桃膠、樹脂等的制法,最關鍵的還是學會了如何探索,發現,實驗新事物的方法。

他從呂大夫帶回來的奇奇怪怪的草葯樹根中發現,只要加入一種名為鳳陽草的一點汁液,便可讓顏料鮮艷欲滴,經久不退色,還能很好的附著於畫布上。

他還跟著呂大夫學習處理一些簡單的葯草,煉制一些不復雜的葯品,雖然呂大夫制的大部分葯都需要復雜的程序和精確的操作,但如果撇開與醫理有關的知識不談,只單論按步驟操作,唐寧只需略加練習便可制作出來,讓呂大夫無數次惋惜,如此天賦不繼承他的衣缽實在可惜。唐寧自己卻清楚,他不過是占了五官靈敏,手腕靈活的便宜。

不知不覺中,唐雲的針灸已經完畢,他如今身子如脫胎換骨般,按照他自己的說法就是身輕如燕。唐寧也看唐雲身子健朗了許多,以前打獵勞作留下的暗傷都已經恢復,連個子都長高了半寸。

這日,呂大夫把唐寧叫到跟前,有些不舍的道:「如今,你哥哥身子已好,你只要按時吃葯,一年後自然就能根。一晃又是二十來天,謝白筠催了又催,我也不好再拖,明日就會起身廄,也不知何時才能回來,我已經吩咐管家,以後無論我在不在,你都可以直接進來,全當這里是你另一個家,不必不自在。這是那房間的鑰匙,里面的東西你隨意取用,只記得放好便是。」

唐寧早已把呂大夫當做自己真正的長輩尊敬,此刻的他對呂大夫更是感激,這一世,他唐寧是多么幸運,有這些人毫無保留地對他好,從不索取,只有付出。面對如此厚愛,唐寧只得把感激壓在心底,時刻銘記,終生不忘。

呂大夫慈愛地拍拍唐寧,喚小廝帶上來一個小竹筐,道:「這是你程姐姐的葯,因制的時間較長,當時沒做完,你回帶給她吧,用法都寫在里面。」

唐寧低低地應了聲,拾起竹筐。

呂大夫呵呵一笑:「傻孩子,伯伯又不是一不回,伯伯可是打算在此地養老的,等伯伯從廄回來便不會再出門了,你回告訴敏之,等我回來,必定邀他來痛飲三天,順便把葯錢收了。」

唐寧嘴角一抽,最後一句才是重點吧。

辭別呂大夫出來,唐寧便回房取了當日那副桃花圖,向謝白筠的院子走。和謝白筠客氣了一番,唐寧說明來意,臨走送一幅畫也算是還了他贈書的人情,謝白筠很高興地收了畫,又說了一番話,直到唐雲從呂大夫那里告辭過來,方放兩人離開。

第二天,謝白筠和呂大夫踏上了廄的馬車。

車廂內,謝白筠搖著扇子譏諷道:「都說呂大夫是最守時之人,從不延誤看病的時機,我記得呂大夫月前承諾半個月後便出發的罷,如今可都過了二十幾日了。」

呂大夫捻捻胡須,不接他話茬,自顧自道:「老夫日前少了本書,名叫《阿膠制法》,本以為是被哪個阿貓阿狗叼了,卻不料原來在寧賢侄那里,據寧賢侄所說,此書乃世子贈給他的。」

謝白筠一愣,很快便反應了過來,咬牙道:「呂大夫怎知我送給寧弟的不是另一本書呢?這世上可不是只有一本《阿膠制法》的。」

呂大夫笑眯眯道:「世子可知,凡是老夫的書,在側頁邊角處都印有一個『呂』字,況且那本書乃老夫根據原書改進的,世間僅此一本。」

謝白筠刷的收了扇子,沖呂大夫歉意點頭,「請稍後。」然後他便出了馬車,伸手招來一人,揪衣領道:「你快馬加鞭廄,到百花樓洗一個月床單,立刻,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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