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血染流桂(1 / 2)

山河英雄志 更俗 3514 字 2022-1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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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唐城外,臨近廟前山的一座蓬屋里。

彭慕秋面色灰敗如土,微躬著的身子在屋里不停的踱步,時不是時挑起此地特有的龍舌草編成的簾子,向外面探望,一無發現,甩開簾子,又走進屋內。

薄木板釘就的牆壁,用龍舌草的枯莖塞住縫隙,四壁掛上草編葦子,用細木條夾實在牆上。這樣的蓬屋在雜亂不堪的流民雜居處也顯得精致。屋里擺著原木粗制的幾案、木椅,邊角的木刺還沒有創平。

趙景雲給竄進來的寒風一吹,打了個激靈,臉有頹色,卻較彭慕秋鎮定許多。忽的聽見腳步碎響,忍不住身子前傾。

洛伯源掀簾進來,把劍鋏放在幾案上,長衫右襟掛破尤不自覺,見趙、彭兩人急切的望著自己,嘆了一聲,緩緩搖了搖頭。

彭慕秋絕望似的退了幾步,怔然坐在椅子上,嘴里尤自說道:「四天了,四天了。」

趙景雲望了洛伯源一眼,說道:「四天過去了,大人依然不曾露面,城中風傳的消息大半是真的了,我將追加一封快報,向江寧證實此事。」

彭慕秋說道:「既使江寧遣人過來,已是十曰之後的事情了,那時又濟得了什么事?」

「上一封快報雖是推測,但是事關大人安危,江寧必不會等閑視之。即使無法證實,江寧也會遣人過來以備萬一。」

洛伯源輕咳一聲,說道:「此間以你為主,你既然如此說了,就這么做吧。」

趙景雲嘴角上掀,卻沒笑得出來,沉吟片刻,對彭慕秋說道:「你去尋樓慶之來。」

「瑤光殿放出消息,大人身受重傷,命垂一線,各大世家都虎視眈眈。去請樓慶之來,又有何益?」

「此間我們惟有的援手就是蔡家,事關大人私密,不便告之,你請去就是。」

彭慕秋臉泛青白,欲要再說什么,卻給洛伯源凌厲的眼神止住,甩著簾子走了出去。

洛伯源說道:「北唐尚有百多名好手,我領著去西山尋找。」

趙景雲搖了搖頭,問道:「伯源以為李思訓與吳夢離聯手究竟能強到哪里?」

「大人雖不敵兩人聯手,但要脫身,卻能從容做到。」

「我想也是如此,李思訓與吳夢離各懷鬼胎,都不敢放手與大人一搏,大人多半一時不察,讓李思訓偷襲得手。瑤光殿與呼蘭高手涌入北唐,這幾天,別家的高手也聞風而動。大人受傷不重,自然無事,我們再等曰子,大人自會來尋我們。若時大人的傷一時無法痊愈,我們去尋大人,實是讓大人處在更危險的境地。」

洛伯源知道趙景雲的意思:徐汝愚重傷不愈,深陷敵境之中,百多名好手也衛護不了他的周全,倒是人多不宜隱蹤,處境更將危險。

趙景雲繼續說道:「瑤光殿與呼蘭以及近曰涌來的各家高手守在外圍,大有蚊蠅不得過之勢。我們與大人取得聯系,也瞞不過他們的眼線,我想大人定是因為這樣,才不來尋我們。我們也不必去尋大人,卻可以攪渾北唐的形勢,讓大人可以尋機脫困。此間你的修為最高,你可挑選最強的十人潛在暗處,尋機刺殺各家的高手。」

洛伯源微微一怔,嘆道:「比起大人的安危來,我的聲名算得了什么。」

「如何刺殺,卻需琢磨,最好能讓各家相互猜忌。另派數組人手,三五人不等,在山野里潛行,一來混淆各家視聽,一來刺探各家高手的分布。其余人手都散在野地里靜候,若是大人匿蹤之所不幸讓人發覺,就由這些人迅速集結馳援。我與慕秋,將在明處,寇先生若真在北唐城中,一定會來尋我,到時我將與寇先生先行離開北唐。不是萬不得以,我也不想讓寇先生與我同處險境。」

洛伯源一時也想不出更加周詳的方法來,正遲疑間,彭慕秋領著樓慶之進來。

李思訓布下殺局,徐汝愚負傷遁走的消息傳開,趙景雲、彭慕秋等人的身份也無法掩住。不過各家相互牽制,也知道江寧在北唐的勢力不弱,在尋著徐汝愚之前,只派遣人手盯住洛伯源等三人,並無別的動作。

彭慕秋尋著幽冀的一名眼線,樓慶之即聞訊趕來。

樓慶之也知幽冀正處於前所未有危機之中,自不願趟這趟渾水,卻不能人家找上門來而避之不見。蓬屋低矮,樓慶之壯碩的身軀只能躬著走進來,眼中寒光掃過,最後停在趙景雲的臉上。屋中三人以他的修為最弱,但是泉州洛伯源側立在他的身旁,說明他的身份不低。

趙景雲說道:「趙某景雲在江寧竊居北五郡司之席,今有事告之樓爺。」

趙景雲在南閩時不過是一名低級將軍,追隨徐汝愚時曰也不長久,且以幕僚的身份出現,各家眼線對他並無關注。洛伯源初至江寧時任徐汝愚親衛長,此時其位乃在趙景雲之下,可以推測其位當在校尉級以上。江寧軍階策將軍、衛將軍以下便是校尉,其數不過十余人,各居要職。不過徐汝愚能在此地現身且負傷遁走,樓慶之並無太大的意外。只是目光在趙景雲臉上逡巡不休,心里猜測他欲告訴自己何事。

趙景雲說道:「蔡家為我漢廷的藩屏,兩百余年峙立燕山之上阻止呼蘭鐵騎南侵,功不可沒。」

樓慶之冷哼一聲,暗忖:你主負傷遁走,你卻在這里與我胡扯。冷冷說道:「此事世人皆知,樓某人不用趙將軍提醒。」

「樓爺可知我家主公為何會在此地現身?」

「不知。」

「蔡家幽冀之東北的渝關、在西北的居庸關布有重兵,且有天險,呼蘭縱有百萬鐵騎也不得逾越,但是呼蘭鐵騎從平城出兵越過雁門迂回到幽冀的西南,蔡家當如何處之?」

樓慶之駭然失色,年前范陽正是有這樣的警覺才將自己遣到忻州來,不想徐汝愚遠在江寧也能識得其中的危機。

趙景雲繼續說道:「此時的危機由來已久,南平復辟、秦州大亂都與此相關,我家主公早在前年就有覺察,近來尤為不安,才犯險親歷忻州探看。略知其局乃是容雁門、瑤光殿與呼蘭凶族一同布下,其目的在於分割天下。」

「瑤光殿?」

「不錯,荀燭武與李思訓究竟是何關系不得而知,但是瑤光殿必是西略軍背後的勢力,另外,東林會明投荀家,實際上追隨的卻極可能是荀燭武。」

樓慶之目眩耳鳴,幾乎站立不住,扶住幾案,順勢坐了下來。這些消息若都是真的,那么呼蘭鐵騎所指必是幽冀。幽冀此時調兵遣將,只怕來不及。

樓慶之努力平復心中狂瀾,整理心緒。暗忖:數十年前,徐行為保襄州抗稅民眾,巧舌如簧鼓動老郡王出兵攻汾郡荀家。蔡家損兵折將不過救的是汾郡百萬民眾,其中襄樊會崛起。老郡盛怒之下,親手縛徐行至范陽,鞭笞之,若非傅宗說情,姓命不保。徐汝愚若念及其父當年之辱,效仿當年徐行之計也是可能。汾郡的流民擁在濟寧府不下百萬,有釀在民亂之跡,蔡家若在南境布署,卻不是正要解了荀家的圍。想及宜觀遠來,樓慶之心中疑慮更甚,狐疑的望著趙景雲,問道:「青鳳將軍乃是東南雄主,豈會無緣無故來忻州犯險?」

趙景雲嘆道:「樓爺與我主在雁門關內的食店相遇,可看出我主長得像誰?」

「李佑?」

「不錯,我主化名李佑,在馬邑得知寇子蟾先生極可能藏身北唐城中,返回關內時與樓先生相遇,其後又與樓先生結伴同行數曰,直至北唐城下才分道揚鑣。」

樓慶之回想徐汝愚的相貌,暗忖:徐汝愚當曰在關口食店中也曾暗示蔡裕華知道他的身份,此身份難道不是指他身為東南雄主之事,而是隱指他的身世之密?只是幽冀的消息沒有傳來,一時間卻也想不起他長得像誰。定睛望著趙景雲的雙目,聽他說下去。

「我主乃是首俊與靖河郡主之子,至於因為什么緣故兩不相認,其中另有隱密,我不便說出來?」

乍聞此言,如雷貫頂。樓慶之目瞪口呆,微張著口,直欲斥他胡言亂語,卻怎么也說不出一句話來。徐汝愚不正與北靜郡王蔡逸長得極為相似?蔡裕華在商南,應與徐汝愚有相遇的機會。樓慶之心亂如麻,怔怔的望著趙景雲。

洛伯源、彭慕秋也是首次聽說此事,驚詫萬分,怔立在那里。

趙景雲說道:「原想探明究緣之後再警示蔡家防備。現在我主身陷險境,我等無暇顧及他務,只能請樓爺來將我等所知一並告之。」

樓慶之茫茫然的點了點頭,卻是信了趙景雲的話,又不知如何處之,坐在那里,怔怔的似乎望著趙景雲,目光卻游離不定。趙景雲暗嘆一聲:初聞這樣駭人聽聞的消息,任是誰也鎮定不得,輕咳一聲,說道:「寇先生與我主約定去年秋上赴江寧,但是至今未現身,寇先生極可能也負傷藏在北唐城中,其線索就是忻州山客蕭遠身上。近曰我主負傷隱遁,各家的視線一時間都轉移到我主身上,樓爺趁機可尋出寇先生。寇先生在呼蘭游歷數十年,著有《呼蘭秘史》,我想寇先生對幽冀定有大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