技術帖——赤壁之忌(2 / 2)

●政治保障與內部策反

曹操出兵荊、揚之前,先做了政治上的准備工作。建安十三年曹操借故殺害反曹派的旗幟孔融,嚇唬住皇帝和大批反對者,然後為自己某得丞相一職。這樣就更堅固了「動輒以朝廷為辭」的正統地位,難怪稍有動作,荊州劉琮請降,而東吳也是降聲四起了。

建安十三年以前曹操就注重荊州內部的分化工作,劉表部下大多為親曹派,蒯越、蔡瑁、韓嵩之類親曹人士對劉琮決意投降起了很大作用。對東吳也是同樣,與主降勢力積極聯絡,計劃發兵南下的同時,派出漢使劉隱與孫權黨兄、豫章太守孫賁接觸,給孫賁官職「征虜將軍」。孫賁的女兒早先嫁給曹操兒子曹章,此時孫賁還想把兒子送到曹操那里做人質,在孫家老臣朱治的及時勸說下才作罷(見《吳書·宗室傳》和《吳書·朱治傳》)。

曹操還煽動丹楊(丹陽)郡的山越的大叛亂,可見《三國志》。

《三國志·吳書·吳主傳》記載,建安十三年,「是歲,使賀齊討黟、歙,」

《三國志·吳書·陸遜傳》記載,「會丹楊賊帥費棧受曹公印綬,扇動山越,為作內應,權遣遜討棧。」

《三國志·吳書·賀齊傳》記載,「(建安)十三年,遷威武中郎將,討丹陽黟、歙。時武強、葉鄉、東陽、豐浦四鄉先降,齊表言以葉鄉為始新縣。而歙賊帥金奇萬戶屯安勒山,毛甘萬戶屯烏聊山,黟帥陳仆、祖山等二萬戶屯林歷山。」

這些史料單個看來,沒有什么意義,而綜合起來就見其端倪。這表明,建安十三年,丹楊山越渠帥費棧叛應曹操,並煽動支黨金奇、毛甘起事於歙縣,陳仆、祖山起事於黟縣。為此孫權派出陸遜、賀齊等討伐。

綜上可知,曹操發兵南下,政治上准備充分,戰略上策劃周密、東西呼應,實力占絕對優勢,還充分調動敵方主降力量。赤壁之戰失敗的結果不能否認曹操戰略謀劃的老道高明,曹操取得荊州後繼續東下揚州的決策,在當時情況下是積極正確的。曹操可能有些驕傲情緒,但決不會驕傲輕敵導致錯誤的決策。正如裴松之說:「至於赤壁之敗,蓋有運數。實由疾疫大興,以損凌厲之鋒,凱風自南,用成焚如之勢。天實為之,豈人事哉?然則魏武之東下,非失算也。詡之此規,為無當矣。」

●周瑜的非常規冒險決策

實際上,相比曹操,更「冒行兵家大患」的恐怕是周瑜。

兵力上,周瑜向孫權要五萬,但孫權不肯給,理由是「五萬兵難卒合」。孫權還很感人說,「卿能辦之者誠決,邂逅不如意,便還就孤,孤當與孟德決之。」而這三萬人也是個虛數,《三國志·吳書·吳主傳》記載,周瑜、程普「各領萬人」,可見總兵力僅兩萬余。這「各領萬人」,不是指周瑜、程普各自的私兵部曲各萬人,而是兩人各已轄領的全部兵力。

大將擁兵在外,孫權難免不放心。明知程普不服周瑜年少而位居其上,卻要令程普與周瑜共領兵,玩的是平衡。兩帥不和,很可能導致將領分成派系。可以推測,韓當、黃蓋與程普都是孫堅舊將,他們很可能聽從程普,為「老將派」,凌統和甘寧有家仇,可能也加入本派。而周瑜可能與呂蒙、呂范、周泰、甘寧為「少壯派」。因為呂范、周泰與周瑜同為孫策時期事吳的將領,呂蒙當時也是孫策武士,後被孫策提供攜領兵。甘寧此時從荊州投奔東吳只有幾個月,並且是「周瑜、呂蒙皆共薦達」。

好在周瑜、程普都忠心耿耿,知道主上雖然耍點小心眼但還是拿自己當生死不逆之臣。加上周瑜折節容下,程普自相親敬,也沒出大亂子。

而作為友軍的劉備,也是兵力少的可憐。而劉備的兵力,諸葛亮對孫權說,「豫州軍雖敗於長阪,今戰士還者及關羽水軍精甲萬人,劉琦合江夏戰士亦不下萬人。」有很大水份。

劉備在長坂,「棄妻子,與諸葛亮、張飛、趙雲等數十騎走」,而關羽領水軍由漢水南下,在漢津與劉備會合。關羽南下過程中,曾在尋口被樂進、文聘追擊(見《文聘傳》),其剩余人眾能有多少?加上失散戰士又找到夏口來,也絕不會達到以萬來計的數字。

而聯盟之中,雙方都是既想利用對方,又想在聯盟中為自己撈利益,同時又都不得不做出些讓步。劉備派出諸葛亮向孫權求援時,就事先和孫權打招呼要三分天下,「操軍破,必北還,如此則荊、吳之勢強,鼎足之形成矣。」

《三國志·蜀書·先主傳》引注《江表傳》記載,劉備,「雖深愧異瑜,而心未許之能必破北軍也,故差池在後,將二千人與羽、飛俱,未肯系瑜,蓋為進退之計也。」劉備並不誠心與周瑜聯兵抗曹,隨時做好退逃的准備。

吳軍不足三萬,劉備、劉琦軍不足兩萬,臨當數倍曹軍。兵少主疑,兩帥不和。後方主降人士與曹操聯結,山越為亂。長江與曹操共之,非可守之險,曹操已得荊州水師,舟楫不弱於東吳。此四數之者,皆用兵大患,而瑜皆冒行之。

這種眾寡懸殊、內憂外患的形勢下,東吳絕大多數人主張迎降曹操,看起來是很合理的。《吳主傳》中有「諸議者皆望風畏懼,多勸權迎之。」《魯肅傳》中有「會權得曹公欲東之問,與諸將議,皆勸權迎之,而肅獨不言。」可見主降的是「諸將」,是眾人,絕非《三國演義》中所說的「文主降吳主戰。」

周瑜、魯肅這樣野心大的人,力主迎戰,史稱「建獨斷之明,出眾人之表」。周瑜能言巧辯,戰前之議,「將軍以神武雄才,兼仗父兄之烈,割據江東,地方數千里,兵精足用,英雄樂業,尚當橫行天下,為漢家除殘去穢。況操自送死,而可迎之邪?」浩氣沖宵,先從道義上感染孫權,而後歷數曹操用兵之患,用事理說服孫權。但這不能改變東吳更加不利的實事。

不僅如此,周瑜的信心也是亘古未有,劉備嫌周瑜兵少,周瑜卻說「此自足用,豫州但觀瑜破之。」這種信心,如《孫子》所說,「見勝不過眾人之所知,非善之善者也;戰勝而天下曰善,非善之善者也。」如果人人已見可勝之理,則此戰已失可勝之機。眾人眼里看到的是必敗,魯肅為了孫權利益主張一拼,而周瑜卻看到別人看不出的必勝。蘇洵《幾策》中也說:「然則宏遠深切之謀,固不能合庸人之意。」周瑜主戰之謀,看似以身犯險,卻正是這「宏遠深切之謀」。

其實,戰爭做為一種破壞性活動,必以破壞性、偏離性見長。《孫子》雲「兵者詭道」,違犯常規就是用是用兵的規律。周瑜在用兵風格上很象曹操,同樣是敢於冒險、迅速決斷並積極行動,爭取最大的利益。甚至在細節作風上,兩人都有相似處,比如曹操火奔襲烏巢和周瑜救夷陵,都是放棄主營而親自領兵執行重要任務的大冒險。也都擅長攻擊敵人的弱點、必敗之外,「其所措勝,勝已敗者也。」(《孫子》)

不知道江東後起之秀與自己驚人的相似,可能是曹操的一大失誤。

而孫權聯軍最後的施火,看似天機時為人謀。

天侯與詐降,二者缺一不可。對黃蓋的詐降,以曹操的機謀是不可能完全上當,只有趁著曹操將信將疑的時候,將覺察未覺察的時候,利用這點間隙發動突襲。周瑜的選擇十分冒險。曹操發兵東下,也是很冒險的,但周瑜力主抗曹更為冒險,因為曹操有退路,而周瑜沒有退路。

周瑜采取積極大膽的攻勢戰略,犯兵家大忌,無可憑之險,暴師與長江上,挑戰看似不可戰勝的曹操。並且任之於勢,因勢利導,使敵軍的優勢完全不能發揮,出奇勝利,迅捷無常,難怪孫權說評價周瑜「膽略兼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