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碎葉截銀(下)(1 / 2)

名門 高月 3572 字 2022-1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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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時分,郭牧正與白家一起共進晚餐,這是一個讓他感到無比溫馨的時刻,郭牧的准丈人叫白勝,年紀近五十歲,是個標准的商人,精明能干且長於算計,他出身貧寒,做了三十年的貨郎,走街串巷,養大了三個孩子,如今年紀漸老,再也跑不動了,便准備入鄉歸田、領官府授的二十畝田養老,可他又舍不得放棄自己做了一輩子的商業。

就在這時他看到了官府的宣傳,移民去碎葉可得兩頃土地,並且還有新房,白勝立刻便意識到這是個機會,自己和老妻可以開店,土地給長子去耕種,豈不是一舉兩得,就這樣,白勝一家報名遷往碎葉。

白勝有三個孩子,長子今年二十五歲,已經娶親並有一個兩歲的兒子,他負責照顧家里的兩頃土地,為此還專門雇佣了兩個突厥人幫忙耕種;老二便是女兒白芳,今年十七歲,長得楚楚動人,即將成為郭夫人;老三是兒子,今年只有十四歲,上過幾年學堂,來碎葉後便留在店里幫工,結果被碎葉學官勒令送去學堂讀書。

郭牧也一樣出身貧寒,又都是汾州人,若算起來他的曾外祖父和白家還帶點轉彎抹角的親戚,就這樣郭牧和白家相處得十分融洽,此刻,他舒服的靠在未婚妻專門給他准備的軟墊上,一邊和准岳父喝酒,他的未婚妻正忙碌著端菜添飯。

白勝咳嗽了一聲,他端起一杯酒對自己的准女婿笑道:「既然文星已經回來了,我看這婚事就不要再拖了,我請人算過,九月二十就是良辰吉日,我們請一些鄰居朋友,就把婚事辦了吧!」

郭牧將酒一口喝掉,他算了一下,九月二十就是三天之後,自己的宅子還要簡單布置一下,還要請幾個同僚,時間上有些緊了,便道:「不如再晚兩天,我把宅子再簡單弄一下。」

「那好吧!九月二十五日也是個好日子。」白勝笑呵呵地一擺手,「其實你們的新房我就早准備好了,不過結婚是大事,不能馬虎,咱們就定在九月二十五日。」

郭牧大喜,連忙站起來躬身施禮,「多謝岳父大人!」

「他爹,有人來找文星,好像是公事。」這時,前面店堂里忽然傳來了老妻的聲音。

郭牧一怔,誰這個時候來找自己?他快步走出店門,只見一名衙役站在店外,見他出來,衙役立刻上前施禮道:「郭參軍,大將軍有請!」

「大將軍找我什么事?」

「屬下不知,但大將軍很急,讓郭參軍立刻就去。」

郭牧雖然掛記佳人,但公事上卻不敢怠慢,他回屋說了一聲,便匆匆向碎葉都督衙門趕去,一進門,卻只見屋子里坐了十幾個人,都是碎葉的軍政首腦,曹漢臣坐在上首,正低頭想著什么?

一人見他進來,便對曹漢臣道:「大將軍,郭參軍已經到了。」

曹漢臣見他進來,立刻挺直腰道:「既然都已經來了,那會議就開始了。」

他停了一下,待郭牧坐下便繼續道:「今天下午收到了朝廷的紅色快信,朝廷得到確切消息,原附庸回紇的一部葛邏祿人已經南下,和我們北面的葛邏祿本宗匯合,朝廷要求我們警惕新葛邏祿人可能侵占大清池流域,也包括我們的碎葉,尤其要保護碎葉銀礦不得有半點閃失,為此,皇上特命我再鎮守碎葉兩年,完善碎葉的防御。」

他掃了一眼眾人,表情異常嚴肅道:「各位,我們碎葉只有一萬唐軍,而葛邏祿人有數十萬人,雖然他們曾在北庭被唐軍痛擊,但這些年他們又逐漸恢復元氣,而且他們又有大食人在背後支持,朝廷真正擔心的是大食人可能會假手葛邏祿人來拔掉碎葉這顆釘子,所以從今天起,碎葉將進入戰時狀態,各位可有什么要補充的?」

「我來說一件事情。」斥候都尉王爾漢站起身向曹漢臣行一禮,隨即對眾人道:「我們的斥候剛剛從夷播海回來,今年北方的氣候異常,九月初夷播海以北便下了大雪,據說許多黠戛斯牧人來不及撤回,都被凍死,這次氣候異常必然會影響到葛邏祿人,我建議要立即加快大清池以北各城堡的修建。」

「這就是皇上讓我完善碎葉防御的意思。」

曹漢臣擺了擺手道:「我們不能消極地守衛碎葉城,必須將葛邏祿人可能的入侵拒在數百里之外,所以我決定縮小銀礦開采規模,集中精力在冬季來臨前將玄武、朱雀、白虎、蒼龍四座城堡築好。。。。。」

說完,曹漢臣一一部署了各人的職責,眾人一起領命,會議便就此結束了,就在郭牧要離開時,曹漢臣叫住了他,「郭參軍,你等一下。」

郭牧留了下來,待眾人都走盡,曹漢臣才取出一封公文歉然道:「本來不應讓你再出門,但錄事參軍王使君病重,只能你替他去了。」

郭牧心中一動,他聽出了都督的言外之意,竟有點讓自己接任錄事參軍的意思,碎葉是軍政一體的都督州,在官職設定上和內地的刺史州有所不同,錄事參軍就相當於內地州的長史,全面主管政務,就是郭牧所任戶曹參軍事的頂頭上司,現任錄事參軍王鳴年事已高,時常生病,不久前已經提出辭呈,雖然郭牧來碎葉時間不長,但精明能干,又是進士出身,曹漢臣確實有提升他的意思。

曹漢臣見他已經猜到自己用意,便微微一笑道:「朝廷戶部侍郎劉大人即將到達疏勒視察新建成白銀鑄幣坊,大帥命我們相關的官員也要去疏勒述職,本來應是錄事參軍王使君去,但他已遞交了辭呈,而且病重不能長途跋涉,所以只能委托你再辛苦一趟。」

雖然郭牧即將成婚,但此事關系到他的前途,不容他拒絕,好在只是去疏勒,快一點半個月便可返回,郭牧想了一下便問道:「那我什么時候出發?」

曹漢臣想了想便道:「劉大人可能是月底到疏勒,你可以先忙一些私事,五天後出發,另外還有兩件事也要你一同順路辦理。」

「請大將軍吩咐。」

「疏勒建好白銀鑄幣坊,卻沒有粗銀存貨,大帥吩咐我們運一些粗銀去,所以這次你順路押運二十萬斤粗銀去疏勒。」

這件事只是順路,但曹漢臣考慮的卻是第二件事,他沉思半響便徐徐道:「我們這里有兩名少年貴客,你要負責把他們安全送到疏勒。」

「貴客?」郭牧有些驚訝。

「是!兩位少年貴客。」

。。。。。。。。。。。。

九月二十二日,郭牧告別了新婚妻子,和一千名騎兵一同押運著二十萬斤粗銀向疏勒而去,二十萬斤的銀子裝三百輛馬車之上,運銀的馬車也是特制,四個輪子和連軸都是用鐵鑄成,堅固而靈巧,木制的車身上包著厚厚的鐵皮,每輛馬車由四匹挽馬拉拽,在平坦的金龍道上每天可行八十里,到疏勒需要十天左右。

巧的是,這次與郭牧同行的軍隊將領還是韓越的一千騎兵隊,不過,他們不僅是護銀,他們還護送兩位少年貴客返回疏勒。

兩位少年貴客一個是崔圓的長孫崔曜,今年十五歲,另一個則是當今皇上的義子施洋,今年十四歲,崔曜是國子監生員,這次到碎葉是為了完成他的策論:碎葉銀礦對大唐稅制的影響,而施洋則是崔曜護衛兼同伴。

如果僅從外表看,是看不出他倆真實年紀,崔曜的身材繼承了崔家的高大,他從小便是以少年老成著稱,在祖父崔圓的精心教育下,他在三年前的制科考試中更是一舉考中二百四十四名,險些考中進士,隨即被國子監破格錄取,成為國子監的正式生員,現在他雖然十五歲,但老持穩重、心智遠遠超過了二十五歲的成年人。

施洋是大唐皇帝李煥在陳留收的義子,年僅十四歲,卻只比義父矮半個頭,而且身材矯健、弓馬嫻熟,雖然貴為皇子,但他卻是天騎營的一名正式騎兵,三年來積功升為伍長,可以說是大唐最年輕的伍長,而且他沒有任何爵位,他的妹妹施百靈被封為百靈郡主,而他僅僅只是一名士兵,他身著鎧甲,後背鋼弩、斜挎橫刀,腰始終挺得筆直,目光中有一種與他年齡不相符的堅韌和成熟。

在他們二人中,崔曜的性格很開朗,他和白居易及柳宗元的關系都很好,有了這層關系,他和郭牧很快便熟了,他十分好問,一路上,總聽見他的各種問題,突厥人的風俗、碎葉銀礦的發現、金龍道的修築、各國商人的異同等等,而且絲毫沒有架子,對每一個回答他問題的人,就算是士兵和腳夫他都是恭謙有禮。

相對崔曜的開朗好問,施洋卻截然相反,或許是半年內跋涉萬里,在旅途更多是面對茫茫的戈壁和無邊無際的沙漠、草原,在荒無人煙的孤寂中,他變得更加沉默了,在郭牧的記憶中,似乎還從沒有見過他說一句話,他也從不介紹自己,除了崔曜和郭牧外,沒有人知道他的真實身份,盡管如此,士兵們還是更喜歡他,或許在他身上有著軍人最優秀的氣質,尤其是他那把斜掛在後背上的鋼弩,就意味著他是來自大唐最精銳的騎兵隊。

兩個截然不同的少年存在,給這一路旅途增添了許多話題。

三百輛馬車延綿數里,行駛在一往無際的草原上,這一天晚上,車隊抵達了真珠河畔,深秋的真珠河畔一片蒼涼,黑色的河水輕輕拍打著岸邊,半輪明月在薄雲中穿行,草原上時而銀光鋪地,時而一片沉沉的黑暗。

雖然深秋的夜景蒼涼,但真珠河畔卻異常熱鬧,銀車隊遇到了兩支商隊,一支來自波斯,另一支則來自康國,七百余匹駱駝擠滿了宿營地,真珠河的大橋還在二十里之外,此時夜已經深了,朔風勁刮、遠方山崗上隱隱傳來狼的嗥叫。

這時,兩騎斥候從黑暗中疾馳而來,他們低聲向韓越稟報了幾句,韓越臉色大變,催馬追上了郭牧,急道:「郭參軍,有情況發生!」

「什么事?」郭牧見他臉色十分難看,心中也敲起了小鼓。

「三十里外發現了一支葛邏祿人的騎兵,約有三千人,正向這邊疾沖而來。」

「什么!」郭牧臉色刷地變得慘白,『三千騎兵』,可他們只有一千騎兵,以一敵三,這怎么抵擋得住?

「這、這怎么會,從來就沒有發生過這種事,而且我們一路上也沒有發現。「

韓越搖了搖頭,「葛邏祿人遲早會來,不過我估計他們並不知道我們也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