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屈膝為奴(二)(2 / 2)

狼情肆意 靈鵲兒 2431 字 2022-11-16

「我偷偷藏了,將軍發現揍了我一頓。就許了。」

「那娃娃叫什么?」

「毛伊罕。」

「嗯。」

這就足夠了。人人都知道他老六養了個狼崽子,也都知道狼崽子常去趴狼窩,什么稀奇事都不算奇,若想把那小公子平安藏匿,再沒有比狼窩更安全的庇護……

……

從醫帳出來,已是晌午,抬頭看天上陰雲不濃只緩緩堆積,賽罕估摸著再攢個幾日又是暴風雪。原本打算用過午飯後要仔細再研究邊疆之勢,此刻想了想不如先與兵士們練幾日,待大雪封了營再做不遲,這便掉轉頭往訓練場去。

冰雪上賽馬、騎射,兵士們在自家主帥親自率領下士氣大漲,一時的校場都成了戰場,斗志昂揚,殺聲震天,只當是千軍萬馬奪城而來。

冬日天短,直到墨黑了天,賽罕才令收兵回營。今日練得痛快,右前鋒突襲隊五六個人圍他一個,雖是單打獨個個不敵,合伙起來竟是聲東擊西、配合默契,一戰一個多時辰,若非他最後下了狠手難保不敗下陣來。打得暢快,心里也高興,這幫弟兄越來越成氣候了!

賽罕一時興起,傳令下去將鍋灶抬在一處造飯,營地里一改往日的寂靜,燈火通明,弟兄們歡聲笑語、同吃同飲。待到盡興,已是夜深之時。兵士們各自回營帳,賽罕又巡了一遍崗哨這才往汗帳去。

一路走,想起帳中還藏了個人。這一下晌還真是把她給忘了,這一想起來,那左右為難的煩又上心頭,腳下都拖沉了幾分。

遠遠看見自家主子,阿木爾迎了上來。賽罕略一低頭,聽他詳述復差。阿木爾心細如塵,那女子一舉一動一蹙眉都繪描清楚,別扭心思仿佛都端端攤開了給人看。賽罕邊聽邊輕輕點頭,心道這開場鑼敲得好,不這么折騰她,她早晚得露餡。人性惰,突然從低處往高處走,容易架子拔得虛閃了腰;突然從高處往低處去,更容易一不當心就硬碰硬摔死。那點面子一定得給她撕干凈,否則她的命他保不住……

帳簾打起,薄薄的炭氣撲面,帳中不見火把,清淡淡燃了幾處燈燭。空闊的大帳,暗掩不盡,光線卻極是柔和,讓那不見篷壁深處的漆黑祟影也不顯猙獰。苛責不得,賽罕心里卻總覺得哪里別扭,不夠爽利。

「主人。」

輕輕一聲,恭敬順從。低頭看,她雙膝跪地,身子踏踏實實地俯疊下來,雙手平展,額頭點地。這姿態虔誠到無可挑剔,讓賽罕不覺有點驚訝,這可不易,中原的仆女也不會輕易下跪,福身禮,點到為止,這一跪是當真還是虛奉?

「起來吧。」

雅予聞言,輕輕屏了口氣,站起身。

她已是換了蒙袍,粗棉布、右衽掩襟,布料染得糙而不勻,灰不成灰,白底上一抹一團殷出淡淡水藍。未出閣的女孩兒按著族人習俗將長發梳攏在後,一條銀白的頭巾從頭頂一直挽到辮梢。長袍遮掩看不真鞋子,可從那露出的一點腳面猜得是粗氈皮靴子。

至此,從頭到腳再無半點漢人的影子,這行頭真真是裝出了一個草原小奴,一個隨身侍奉、名姓皆無的小奴。只是賽罕怎么看都還是覺得哪里不對,不知是那腰帶扎得合適還是這布袍子果然剪裁出奇,裹得那身型嬌小曼曼、不足盈盈一握,好似原先這汗帳里一柄從中原來的小銀燭,那般細致阿娜。

此刻她低著頭,只露出一點粉腮和脖頸,賽罕禁不住側頭,怎奈他太高,還是看不著。

「抬起頭來。」

這一抬頭不打緊,賽罕眼睛不覺就怔了一怔。桔色的燭光從她身後來,柔柔恍恍籠出一層薄薄的光暈,那未及都掩入頭巾的發絲毛毛絨絨,將那雪白的面皮兒襯得猶如剛剛晨起托著露珠的小瓣,飽滿水滑;一雙眼睛亮而無塵,背對著光,眸底水波隱隱約約看不真切,越如青山幽谷中那吸人投身的清潭。

冬日衣袍粗裹,怎的竟是把她妝扮成這副模樣?活脫脫像一件東西!那是在去年冬天,五哥雕過這么一個小冰人,前前後後在冰天雪地里凍了好幾日。成型時那小人兒晶瑩剔透,眉目小巧、削肩蜂腰,周身線條輕盈細膩。當日賽罕還取笑說,這是要成仙啊?瘦成這樣!後來看著好,想要了來給諾海兒玩,誰知五哥說什么也不肯。不過最後么,賽罕看著實在可口,趁五哥不注意,當冰塊給嚼了。記得五哥好是不樂意,陰了臉狠踹了他幾腳。

不知怎的,此時眼前這小景兒越看越像,不由就想起那嚼碎在口中、沁入心肺的爽快……

「主人,可是哪里不妥?」見他好一會兒不開口,雅予有些納悶兒。

「悄聲!」

這一喝斥嚇得雅予再不敢吭聲,也不敢動,任他瞧。

盯著這張小臉,賽罕仔仔細細地看,兩道濃眉不覺慢慢相蹙,忽想起軍師木仁的一句話:「水靈得扎眼」,當日不在意,此刻想來果然是麻煩!都怪自己想當然,這換湯換不了葯,穿著打扮已然是不能再粗糙,可這細皮嫩肉哪有半點草原上經風歷雪的痕跡?如今行營在外還好說,兵士們難得靠近帥帳,這若是搬師回營,誰見了都得問,這可如何是好?

抬手捏起她的下巴,左轉右扭,賽罕好是端詳。不行就毀容?

她被看得不知所以,眨了眨眼睛,那絨絨的睫毛一扇,好似輕柔柔的小風來,賽罕的心莫名就顫了一下,不行,這對兒眼睛說什么也得留著。再往下,鼻子?不好,到時候話都說不清,每日聽著多難受。嘴巴?此刻她踮著腳尖、仰著臉,那燭光從側旁漫過來,小小的櫻桃映得嘟嘟粉嫩,賽罕不覺輕輕吸了口氣,兒時那點記憶好容易現了型,不待嘗嘗就沒了,豈不可惜?

左右都不成,最後只有這張皮兒了。帶了老繭的手指輕輕撫過,涼涼的,細滑如雪,仿佛還有什么隔著繭觸摸不到、似有若無的膩人……若當真一刀下去帶了血紅,實在是……實在是!

罷!罷!罷!賽罕一煩干脆丟開手,扎眼就扎眼!就說是從老托瓦手里搶來當擺設的,誰還敢跟他六將軍奪不成?!便是真有一日擋不住,捏碎了她也不與人就罷了。

「行了,歇著吧。」

「是。」

那人大步往內帳去,雅予大赦一般松了口氣,這也不知又是何怪癖,這半天看得她面目僵、腳脖子都踮酸了。心里嘀咕也不敢多耽擱,快快地熄了外帳火燭,只在案旁留了一盞夜燈,這便也跟了進去。

一轉過屏風就看到那高大的身影站在她的鋪蓋前,雅予心一哆嗦趕緊上前。被褥鋪在他榻邊腳下不是錯,錯在主人未回來就先行事,更錯在那褥子上暖暖和和包裹了一個小娃娃。

「阿,阿木爾說往後景同要給諾海兒照看,我,我想著諾海兒還傷著,不如,不如我先留……」

話音顫顫,任是這些話在心里演練了無數回此刻面對他也一點底氣都沒有,一句話未完就生生卡了殼,那雙狼一樣的眼睛,只丟給她一瞥,背著光也立刻刺破了她的膽。

原當他又要像那日一樣炸雷一般地吼她,誰知那人竟是沒言語轉身往床榻去。

雅予手足無措僵在那里,心里哆哆嗦嗦地想這,這是怎么了,他,他究竟要怎樣?

只管這邊胡猜,不妨那邊賽罕已經解下衣袍,一抬手直沖沖扔了過來。眼前立刻一黑,一股男人的味道劈頭蓋臉把她蒙了個嚴實。衣袍好大,力道也好大,險是沒撞個趔趄。

雅予手忙腳亂地把袍子從頭上扯下來,那人已近在眼前。

「夜里敢嚎一聲……」

「不,不會!」雅予忙不迭地應。

輕輕捏起她的下巴,粉唇顫,小腮冰涼,賽罕低頭,近近地,與那雪涼薄薄一層紙的距離,語聲啞啞地壓在喉中,「夜里敢嚎一聲,我捏死他。」

他只穿了中衣,這么近,男人的汗氣騰著血熱,高大魁梧,迫著她魔鬼一般。雅予被壓得險是哭了出來,可還是死咬著牙,「謝主人。」

……

夜深了,雅予坐在鋪上懷中抱著襁褓輕輕搖,輕輕拍。不敢睡,屏著氣,一呼一吸都小心翼翼,生怕一點點聲音吵醒了懷中酣睡的嬌兒,更怕……吵醒了不遠處那只東西。

黑暗中還得面朝著他,眼睛直直地看著那榻上人,守靈一般的陰森。這么凶悍的人,睡著了竟是一點鼾聲都不聞,死了一樣。真恨不能那就是一具屍體,如此,她也不至於這么害怕……

帳外起了風,結實的帳篷沒有半點聲響,只是偶爾風在營地中穿走的聲音。雅予輕輕拍著拍著,不覺困意悄悄襲來……

「哇……」

一聲啼哭憑空乍起,那么響亮,整個夜空都仿佛被劃破!雅予驚的一個激靈,完了,閻王爺要從地獄里出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收藏君死則死矣,留言君再不給力,作者君果斷睡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