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說者無意(1 / 2)

狼情肆意 靈鵲兒 2425 字 2022-1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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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停了。

夜突然靜了下來,滿天的星斗一顆一顆像是用銀線綴在了天幕上,只見安安靜靜的閃爍不見挪動。草原上白天深淺不一的顏色都被夜的濃厚抹去,小丘的凹凸不平也隨之柔和了許多,淡淡的星光下,草原顯得如此安寧。

一個人走在靜謐中,雅予的腳步甚是悠閑。單是主營就占地百里的大營並未有攔阻的界限,且主營不走游牧,為了安全起見,平日放馬之處都是各營之間圍攏隔出,遂此時遠遠近近都能看到寥寥燈火的人家,並不覺得害怕。

其實將將出了女眷營她就覺出自己起早了,只是身邊的風越來越啞了勢頭,冷變成了清涼便不打算再折返回去。早一刻到,守著那要去的地方方才安心。這是娘胎里便帶來的小心,丁點兒盛不得事。記得八歲那年頭一次往家學里去,半夜起來就穿戴整齊,抱著書本坐到了哥哥睡房的台階下,這一等就到了及笄之年。

尋了一個緩坡的小丘,在窩風處坐了下來。秋草干燥,厚厚的,很是適宜。抬頭便是馬廄方向,他若是取了馬出來,她便不會錯過。

夜好靜,心也靜,不必再背什么書,仰頭看著星空,時間便在一顆一顆的端詳中悄悄流過。

這些日子無事也忙,此刻周遭的一切都默了聲,只剩下自己對著自己,心里的焦灼冷下來,萬千心思總算有了些頭緒。一會兒待見了他,不能單是問該如何拒了這樁迫來的婚,要商議的是她今後的長遠。當初一怒之下就那么隨了人走,曾經的萍水相逢換來與大將軍家小主子一般的禮遇,如今想來是自己太不知尊重了。難怪娘親說,萬事皆有因緣,人要懂得自知。

此番便是這一切的緣故。

一旦褪去這一層,她留在此處早晚是個事,人家憑什么養她這么個吃白食的?好在,她於自己的安置已是想了個大概,想來他若肯幫忙倒不是什么難事,橫豎也是他原本的主意……

咦?天邊一閃,晶瑩的弧線一倏兒而過,不及眨眼的功夫,仿佛幻象般已又歸入鏡面般的夜空。雅予不懂星象,看不出這流星是出自三垣中的哪一垣,不知它是關乎尊、關乎貴還是關於黎民蒼生。雅予只覺得那一瞬的燦爛很好看,只是短得讓人恍惚。記得兄長說,這寓意著一去不可返。嫂嫂說那是他信口杜撰,可雅予此刻看著倒覺得當真有了感觸,一晃而過不知終了,可不就是一去不可返?是應在今日么?那於她,該是吉兆……

低頭回過神,呀……

幾步之外,一個男人負手而立,闊肩束腰的身型在平矮的小丘旁顯得那么高大、英拔,雪白的綢袍不合時令,卻帶著凜凜之氣讓人莫名生寒。若非他挺鼻凹眼的模樣實在是另異的清俊,她該是會恍惚這就是那隨流星從天而降的煞神。

他,他怎的也是徒步而來?天尚早,莫非也錯看了時辰?

雅予慢慢站了起來,心里訝異不已,一時想不明白所以為然,只一眨不眨看著他一步一步走過來。身子不似昨日那第一眼帶來的冷,心里也全非追逐時那越走越遠的慌張與執著,只是此刻當真近了,她還是有些想逃的不知所措,不由便輕輕攥了衣襟。

他生就帶著一股氣勢,這氣勢從見他第一眼起就時刻籠罩在她周圍。陰狠暴戾,喜怒無常,經常霸道得不盡人情,轉眼卻又會窩心得熨帖到人心思最深處。他就是這樣不可捉摸,時而冷,時而熱,時而無賴,時而無恥,時而……兩肋生惡……

近在眼前,她站在小丘坡上,他站在坡下,他是這么高大,以至於四目可以平平相對。他的目光深而靜,鼻息半絲不可聞。夜這么涼,他的神情卻不冷,又因著這身體的熱和這熟悉的味道讓人頗生出幾分故人重逢之意。只是……這心暖,不敢細品。

他究竟是怎樣來到此處?巧遇太過牽強,可他那篤定的模樣絲毫沒有解釋的意思,這半刻的凝視反倒是看得她心虛得垂了眼簾。

雅予輕輕抿了抿唇,想明白了一點,他是知道她在特意候他,瞧那樣子該是等著她自己難為情才是。混賬東西……

「坐。」

淡淡地吐出一個字,聽起來像是親近,細想之下又辨得出那口吻中主人的架勢。雅予輕輕提了口氣,瞧那人已然撩袍子坐下,她也不再糾結這一貫的自尊自大,離開一步,也坐了下來。

「為何找我?」

開門見山,口氣雖不似從前的霸道,可也硬邦邦的,連個寒暄客套、稍是緩去這一番糾葛之後初見尷尬的機會都不留給她……

也罷,雅予抬起手,半空中又躊躇得頓了一頓這才輕輕地點了點他受傷的手臂。他低頭,瞥了一眼她的手。雅予那蓄滿了歉意的目光還沒遞到他眼中,他就扭過了頭,「沒旁的事了?」

一口氣噎住,收回的手都有些僵,原先准備的那些問傷的話就這么漚在了心里,連帶著那正經要說的話除去要另設帳這件做實的事,旁的都似成了捕風捉影不大好開口了。一時躊躇,手不由地拾起身邊一小節樹枝……

「還不能說話?」

雅予一怔,抬起頭。

「我瞧瞧。」

面前是他伸過來的手,那么熟悉……雅予猶豫了一下,鬼使神差的,腦子里竟是堂皇地來了一句「醫乃仁心之術」,忘了自己的小秘密,乖乖把手遞了過去。

她的手還是記憶中那么小,那么涼,只是不知是活計做的多還是瘦,有些發干不似從前的光潤。他反手握住,輕輕點在脈上。

看他認真把脈,有人這才小小心慌,悄悄地辨著大夫的神色……

「沒扎夠?」

雅予一驚,趕緊抽回了手。

賽罕嘴角一絲笑,撐了手欠身過去,輕輕挑起那小臉,一眯眼,「小聲兒嘟囔什么呢?嗯?」

被人逮了個正著,還說得什么……雅予窘得發燙,咬牙咬了好半天,啞啞的聲音才吐出幾個字,「……能說了。」

賽罕回身,懶懶道,「聽不著。」

雅予用力清了清嗓子,沖著他道,「能,說,了。」

「何時能說的?」

「從……林子里回營後。」

「有人知道么?」

雅予搖搖頭。

好你個小東西!賽罕不覺在心里罵了一句,人不大,心眼兒不少!

「能說多大聲兒了?」

雅予挑挑眉,這她哪知道?自從復了聲,從未在人前講過話,偶爾自己悄悄練便都是這般大小。

「來,好好兒叫一個給我聽聽。」

嗯??

眼見那小臉突然煞白,沖著他想發狠又生生憋悶回去,別過了頭。賽罕好是納悶兒了一下,背過身,笑了。是自己說錯話了,那日為了激她,他可是什么下作話都說了,怎的就應在今兒了?他是無意,這女孩兒家怕是都記在心里了,皮兒薄得哪受得?

「哎,你,你做什么?」

自己還在這廂羞惱得無地自容,他那邊早已一把拖了她的腳在懷中把靴子和套襪都扯了個干凈。

腳心貼著他熱熱的掌心,原先這是他們多少平常的舉動,今日竟是讓她渾身不自在!那熱火一般燙著她,雅予急急地想往後撤,可她哪里掙得過他。那腳在懷中鎖住了一般,根本就動彈不得!手撐在草地上,整個身子都僵得像木偶似的,所有的神經都牽在腳上……

「啊!!」突然一陣刺痛,雅予慘叫,這一聲可是把吃奶的勁兒都喊出來了。

他,他居然扎她!

雅予騰地火起,握了拳准備好生理論一番!誰知他卻全然不覺,丟出一句「氣不夠。」而後那薄繭的手指只管在腳底揉捏,眉也越皺越緊。瞧他那嚴肅的神情,雅予舉起的手無處去,又放了下來。

賽罕此刻心里也吃驚不小,她的身子他最是清楚,早先那一場難虧損下來大傷了元氣,在他精心調養之後,她幾乎是復好如初。這一回,她是氣、是委屈,可他並未傷著她的身子,這怎的氣不足也便罷了,身子各處竟又是虛弱?心里苦笑,都是因為他?這究竟得恨他恨成什么樣子?

從她對各穴位細微的反應,賽罕大致了解了她的不足之處,還好,做的那東西大底還算准確。一手握著她,一手從懷中掏出那物件遞了過去,「這個給你。」

雅予接過一看,是個小木頭人兒,一個矮胖胖的人,一個矮胖胖的……女人。「這是做什么?」

「平日沒人給你捏腳,自己點,來。」賽罕握住她的手比在腳心,指點道,「把這木人的正臉點在此處,讓她平躺,墊在腳下輕輕地踩著她滾;而後翻轉,後腦勺點這里,也是墊在腳下輕輕地踩,所有接觸之處就是你需要按摩的穴位。可聽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