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2 / 2)

狼情肆意 靈鵲兒 2254 字 2022-11-16

她撲騰起身去攔他,去抓他的衣襟,模糊的淚水中銀白的衣袍像一陣風從她的手心中一倏而過,周身的溫暖突然沉入無盡的黑暗中。

「賽罕!賽罕!別丟下我,六郎……別走……」

荊棘與碎石鋪蓋,他把那一聲聲的呼喚「掩埋」在了身後……

初始之地,大火殘余依舊映紅了夜空。黑暗的背影處,幽藍陰冷的顏色曝出死亡的光芒,隆隆的聲音在耳中毫無遮攔,心中細數,三十余騎人馬布遍周圍。微微一笑,唇邊一絲陰狠,他握緊了手中的柴刀……

……

又一輪日頭升起,陽光鑽過頭頂厚厚的遮蓋鋪撒下來,撕得斑駁破碎,可點點的溫暖依舊毫不吝惜地落在她的腳邊,她的手上,將手中那薄薄的奶片照得乳白誘人。僵硬的人抱著膝,不變的姿勢已是兩天兩夜,目光直直地盯著靴筒上曝出的那只小狼頭一眨不眨,周身只有嘴巴在動,用力地咀嚼,一頓也不肯落下,她要喂飽他們的娃娃。

…… 「孩子的名字,就叫孟和。」 ……

耳邊回盪是他最後一句叮囑,雅予一仰脖灌下冰冷的水,任細水游走冷徹心腸,把那一點點將起、鋪天蓋地的悲傷澆滅了下去。這一句的意思她不去想,他是魔鬼,是她心中的戰神,沒有人能戰勝他,沒有人能屈服他,即便是老天,也不能!

今天就是第三天,頂天立地的男人言出必果,太陽落山之前,他一定會從天而將,凱旋而歸!他會帶著她,帶著他們的小孟和征服這天邊荒野,一切均是股掌之間!

這一番仿佛花了很大的力氣,她狠狠喘了兩口氣,擦了擦嘴角的水漬,僵直的身體稍稍舒展開。肚子還沒大,她卻已是有了滿漲感,這兩日的精神緊緊綳著讓她動彈不得,此刻才知該讓小嬌兒歇歇,否則爹爹回來後定會責備她。學那大手輕輕撫著小腹,她向後慢慢靠仰去……

嗯??眼中的刺激讓人不覺狠狠一凜!對面的穴壁上好大一簇紅!雅予愣愣地看著,腦子忽然有些僵,這洞穴不過丈把寬,她已是在這里頭困了兩日之久,怎的從不記得那對面山石上有這么一大簇?紅花怒放,不似以往見過的嬌小形狀,飽滿的瓣大開堆簇著綻滿四方,沖向她的幾朵足有掌心大、尤其艷麗,清晰可見那滴血的蕊心。休騰花!這詭異的東西是何時生長?不是早過了花期??不是耐旱喜光,這么陰暗的洞中,是如何長成?他踏便了荒野仔細尋找,怎的會端端錯過了這一簇??

雅予直愣愣地瞪著,那血紅突然幻化成一張血盆大口撲面而來,神經里不知什么突然崩潰,她騰地站起身,瘋了一樣撲向洞口,「賽罕!賽罕!!」

兩手在冰冷的穴壁上一通抓撓,空空落落,雅予的心一陣惶恐。日頭挪動,頭頂的洞口光暈里越看越小,迷蒙的目光開始將那唯一的出口閉合,她在底處,突然生出窒息的恐懼。十指狂亂地石頭上抓撓,發出尖細的指甲劃磨聲,刺入耳中,應和著那鑽心的痛。這么高,這么滑,無處登攀,無處把握,她根本就出不去!天哪!難道……這也是他的安排??一旦,一旦他回不來,他寧願她困死其中,也不肯她去尋他??

雙臂酸痛,筋疲力盡,血絲的眼睛發了癲狂一般怔怔地看著那冷冰冰、紋絲不動的青石,已然急爛的心慢慢地恢復著平靜。果然是光滑無痕么?那……他是怎么出去的?人絕不可能憑空飛起,便是輕功也要有借力踩踏之處。雅予蹲□,打亮火石點起了油盞,高舉過頭頂,目光在那石頭上一點點,一寸寸地掃過。

終於,在頭頂處找到一個兩寸長、棱角被磨圓滑的凹痕。順了那凹痕往下,又尋到三、四處。他不需要這么多,可能是運送東西時臨時增添,凹痕有的窄些,有的略寬,不過最寬的也只一指半。蒼白的唇微微一笑,他許是估出了她的力氣,卻不曾當真曉得她的本事。只知她柔身善舞,如何能料到她曾在兩指寬的白玉帶上跳過整支的《平沙落雁》!足尖點地,支撐她一兩個時辰不倒,怕是他這樣力氣的男人也不能比。

滅去燈火,雅予把一些吃的和水袋綁在腰間,褪下靴子系好掛在肩頭,裸著腳尋到一處踩了上去。身體順著石頭彎去,死死摳住,整個人貼在壁上,只有纖嫩的手指和腳趾在支撐,半天不動,堅持著。她沒有他的力氣與功力,只能把握平衡之後才敢一點點挪動,去向下一處。滿心里都是要尋找他,執念積聚著身體的力量,如此強大。

終於爬出了山洞,四肢酸軟,雅予跪在地上,大聲喘息。再抬頭,她懵了。正午的日頭高高掛在頭頂,根本辨別不出山窯在哪個方向,更不知道他去了何處!站起身急急去尋來路的痕跡,雜草與樹蔓,每一處都密密麻麻,仿佛從未有人涉足,一切都被他遮掩得完美干凈,哪里走??

盯著那周圍那密密麻麻的堵塞,雅予愣了一刻,很快就靜下了心。抬手擦擦額頭的汗,彎身穿好了靴子,而後從懷中掏出棉帕子。牙齒撕破了線,扯成一縷一縷細細的布條。努力尋著那夜的記憶,大約估摸了一個方向,一路走,小心地結著布條。錯了不當緊,她可以返回來再走另一個方向,每一個方向都試遍,一定會找到她的六郎!

……

沒有風,日頭高高的,淡淡的,透過秋日已見稀疏頹廢的樹冠照著林中斑駁。沒有路,只有叫不出名的生命頑強而雜亂地四處生長、重疊,單薄的腳步聲踏進去便被吞噬,一切都仿佛就此凝在原地。

帕子用完了,雅予摘下了頭巾,撕成條。不知危險何在,一路尋人她卻不敢喊,只豎著耳朵努力地聽。可靜謐那么重,連一只小鳥兒都不見,那總是盤桓頭頂的禿鷲也毫無影蹤。她一度錯覺自己是進入了一個走不出的噩夢,不停地原地踏行。人的知覺幻像,可心底卻是如此清晰,一絲期望那么強烈,盼著,求著,會像上回那樣,忽然從空中傳來他的呼喊……

日頭斜照,樹木越來越稀少,林子依舊沒有盡頭,卻終於透過稀疏的縫隙遠遠地眺見了山崖,那該是土窯的地方吧?

踮起腳尖看著,雅予欣喜不已,好想快快地跑起來,可她不敢。他說過,有了身孕不能吃力,那一夜逃命之後,她就感覺肚子發緊,有些往下墜,著實嚇了一跳。尋到爹爹當緊,也要護著爹爹的寶貝,遂按捺著急切的心,小心地捂著小腹,平穩中稍稍加快了腳步。

忽覺腳下黏黏的,雅予低頭,靴子上怎的烏突突地濕了一片?又一腳踩下去,也沾了濕,心里納悶,並不見溪流啊?水從何來?心急不想多留意,快走了幾步,竟是浸了鞋面。看著那詭異的污跡,雅予蹲□,撥開草叢,只見濃濃暗紅的顏色。她的心咯噔一下,怔怔地看了看,顫抖的手慢慢伸去,蹭了一點放在鼻下,一陣惡心反胃,天哪!血!是血!!

一路順著血跡去尋,腳步越來越空,軟綿綿的身體支撐不住心里那幾近崩潰的恐懼,這是多少的血竟然流出了一條路?血腥的味道越來越濃,她的心越攥越緊,本就未凈的孕嘔翻覆上來,任是握緊口鼻,濃重的惡心仍是幾乎要吐了出來。

終於來到一片開闊……

鮮血匯聚,靜謐之中汩汩地流淌;淌得天混沌,地混沌,浸透了血紅的日頭……

斷臂殘肢,滿目猙獰,數十具屍體,血肉衣冠分不出彼此,只沒有一個,活生生的站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