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1 / 2)

狼情肆意 靈鵲兒 2833 字 2022-11-16

筆趣閣 www.18xxs.com,最快更新狼情肆意最新章節!

次日一早,中原訪客按照原定行程辭別瓦剌上路。太師烏恩卜脫與威遠大將軍龐德佑並駕齊驅,直送到了金帳大營外。一路上,兩人談笑風生,從太師府的美味佳餚到沿途風景、兩國風土人情,彬彬有禮的客套中是初識相交頗為投緣的熱絡。爽朗的笑聲不時傳出,落在人耳中足見此次到訪之圓滿。

臨別,兩人拱手示意,面對龐德佑那笑意之下犀利警示的目光,烏恩卜脫輕輕點頭。中原人馬絕塵而去,離弦飛箭般的速度再也不掩飾重任在肩的焦急。烏恩卜脫的笑終是冷去,遠遠目送那滾起的塵土,面色分外凝重……

肅王血脈流落草原,郡主被窩藏又被納在帳中,此番實在是百口莫辯。好在龐德佑顧忌身在草原、勢力單薄並未當下聲張,只在凌晨時分再見雅予。關門密談,前因後果不知是否解釋清楚,龐德佑出來時眉頭依舊緊鎖,怒火卻顯是有所壓制,並未再就此事與他計較功過是非,只商議定郡主秘密還朝的計劃。

為了掩人耳目,龐德佑先行一步,留下褚安哲守護郡主。如此安排依然是基於聯盟的信任,烏恩卜脫再不敢大意。護送人馬一行六十人都是自己精挑細選的暗哨親信,領隊人更選定老四蘇赫。為了避免節外生枝,烏恩卜脫密囑蘇赫不可透給公主娜沁兒,那是個情比天大、不管不顧的主兒,一旦使了什么女人的法子強留下雅予,便再也無法向中原交代。

起程之日定在了兩日後的夜里,三遍號聲之後,整個中城沉沉入睡。一騎人馬帶著一輛四駕的馬車悄無聲息地停在太師府花園角門外。門隨即打開,黑色的斗篷遮掩,一大一小兩人上車,身後扶助之人即刻轉回門內輕輕掩扣,再未有任何聲響。

包了棉套的馬蹄軟軟踏著青磚泥土,載著歸鄉之人瞬間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

厚厚的氈簾覆蓋下,車內暖暖和和,伸手不見五指。雅予摟著懷中昏昏欲睡的小景同,窄窄的車箱內聽到身邊淺淺的鼻息,感覺到那擦袖之近的身暖,剛進來就知道車中已是有人。此刻轉過頭,淡淡清雅的花草香如此特別,不必辨也知道是誰。故人不曾道別,若說娜仁托雅尚分得是姐妹妯娌,這一位卻是實實在在的閨中密友,遂雅予微笑著輕聲道:「公主,」

輕輕提了一口氣,慢慢呼出,平日那清靈靈的語聲悶在心口,來之前血都似滾了起來,此刻面對這恬淡的人,娜沁兒竟是不知該如何開口……

黑暗中雅予輕輕拍著懷中,安心著身邊的靜。從見到中原親人到啟程離開,前後不過三日兩夜。身在金帳,處處有風,為了大局謹慎,烏恩卜脫暗中封鎖了太師府,人前如常照應,卻連蘇赫都不曾再讓她見到。人情難莫過離別,可自從知道她的身份,烏恩卜脫歉疚之外恭敬客套,一別千里,再未有一個字家人的親近。娜仁托雅倒不曾疏離,只是她又如何是尋常女子?一旦心意決,絕不拖泥帶水,含淚道別只囑她保重。雅予揪起的心慢慢放開,也算松了口氣,卻不知為何淚沒流出來倒覺悵然,遂此時此刻雖意外心卻安,似是與草原之結有了些圓滿。

「形勢尷尬,不得辭行,我也擱不下。」一句禮數上的話不覺就說得聲低,幽幽暗暗,「多謝公主來送行。」

她稱嫂嫂的日子屈指可數,如今口中換了那兩個字,痕跡不著像是從未有過,娜沁兒有些心酸,「我只能送你出大營,時候不多,就不跟你繞圈子了。」

「公主有話請講。」

「雅予,你真舍得離了他?」

「草原之大,處處隱獵,一年四季都是好風景。頭狼盡興,何需牽扯?」

「無需牽扯,就會不牽扯么?人生在世若是當真如此便宜,何來這許多的苦?」娜沁兒嘆了口氣,如此清淡的回話顯見是冷了心,只是這言語當中又藏了多少的不甘。「負心人,一刀斬斷,再疼也是干凈。只是閨房之中,心是如何只有枕邊人最清楚。行軍之人帶走了不是妻的女人,當緊的軍務之下究竟有何內情?」

「公主說的是,人生在世牽掛太多,反反復復,總是糾纏不清。實則,不是世人愚,是自己障眼了自己。」黑暗中溫柔的語聲讓人不覺就能看到她恬靜的面龐,「人行事,緣故因由不論認不認,都只在心起的那一刻。放不下,就是內情。」

「如此說來,你是認定他已然情移旁處丟下你不要。既如此,為何此番是中原人尋到你,不是你尋他們?莫跟我說你是舍不得草原,莫跟我說你倆掩下帳來,都是老六一個人說了算!你心里分明知道他不是,放不下他又不甘心,你賭氣,你走,只想狠狠給他教訓。那你可曾想過而後呢?他如何疼,如何悔,你又怎么見得著??」

「公主多慮了。」攏了攏懷中,雅予的聲音終是冷了下來。

「多慮你還是多慮他?」娜沁兒苦笑笑,「夫妻相守過日子,哪有不磕磕碰碰的?吵上天,吵塌地,吹了燈還是親親熱熱。你當是鄰里發小?你當是北山天地里頭只你兩個?今兒吵了,躲他遠遠的,明兒他爬了牆鑽了帳也要尋著你,逗你笑?這一走,一條疆界,一柄皇杖,憑是誰都再也越不過去!此刻心中有氣有怨,一走了之,只覺痛快。若當真能一直心冷也便罷了,怕只怕深底里還藏著個念頭要再見他!可你見不到了!若實在想不明白這一步棋將來究竟怎樣,此時此刻不如我告訴你:老六他戰死了,天涯海角,今生今世你都再也見不著他!」

「公主!」一聲喝,驚得懷中的景同一個小激靈掙了掙,雅予趕緊抱緊,咬牙的語聲狠狠地擲了過來壓也壓不住齒間的顫抖,「公主如此詛咒是想讓我心慌還是害怕?怎的就忘了,你口中他是頭狼,是神鬼皆愁的閻王!今後便是千山萬水、天各一方,我也知道他定能肆意山水、征戰四方,誰人比得??想要他死,除非,天地滅了!」

狹小的車廂,完全的黑暗,那撲面來的氣勢將前一刻的心酸苦澀震得粉碎,娜沁兒愣了一下,眼中突然有了淚,「果然!我早說過,誰人能比你更知道你自己的男人!你料定會再見他!待他回來,空盪盪的帳再也尋不著懷中人,還如何聽得進去因由??他會把這一切都算在三哥頭上,你是想看他兄弟反目、六親不認?還是想看他為了你再丟下探馬軍、千里追妻做了你大周的流寇?!」

「我不想!!」

連日水米難進,一股心力支撐著瘦弱的身體,此刻這一聲像是釜底抽薪,人塌空了身子卻僵硬。好一刻,雅予慢慢低頭,熟睡的小人兒親親的鼾聲,嗅著那小小的溫暖喃喃道,「我不想,再看他。」

「雅予,你……」

「……公主可曾一夜之間家破人亡?可曾眼睜睜看著親人被殺、被羞辱,鮮血淋淋……茫茫冰雪,天地不應,是非恩怨我都已然吞咽下。如今見到親人,我只想回家,安安生生撫養恩和成人。……旁的,都不想再念。」

凄然的話入在耳中如此決絕,娜沁兒眼中的淚終是滴落,尋過去輕輕覆了她的手,「妹妹,你當是回中原就能安靜度日、萬事大吉?家破人亡,回去只有爹娘的墓。瓦剌汗雖不及大周,我卻也知道身在皇家是怎樣身不由己。怕只怕,你回去只是與人做棋子,孤兒寡母,如何招架?更況,你那太後老姑母豈會放著你孤老,定會尋個人家『好生』安置你。」

雅予木木的,搖了搖頭……

「千錯萬錯,他也是你心頭的男人,也是你結發的夫君。中原人咬死不認你們的親事,都是他自作孽,可今時今日,我心疼的是你。……我也走過,當初蘇赫說他寧願死也不要我。不覺得傷心,只覺得天地忽地就沒了意思。想著遠遠地離了他,日子久了總歸會過去。可誰曾想,原來天地里有他,才有日子可過……短短時日,心就枯了……雅予,老六自幼寡言,性情孤僻,蘇赫說阿爸當時選他繼承衣缽因由只有一個,眾兄弟里他最靜,不在意身邊萬事,脈能走在心里。他行事從無計較,認定了的,絕不回頭。前兒夜里蘇赫回來悄悄說了你的事,我自是驚得不知如何是好,他卻嘆了聲,說怪不得老六要急著拿回探馬軍,原來他要護的不是聯盟,是中原……」

「莫再說了。」雅予輕輕抽回了手,「閨帳之內旁人看不清,何必逼我。」

「雅予……」

「我意已決。」

……

大營里氈帳密集、燈火寥寥,馬車穿行其中,隱在暗影小道,悄無聲息。

出了大營便是無際的草原,茫茫夜色,順著風蘇赫把握著方向,又走了一刻輕輕喝住車馬。為了避人耳目,褚安哲已然在白天時候混在人群里出了中城,早一步與護衛隊候在了林中。正是到了接頭時候,此刻便是該先讓娜沁兒離開。

臨別之際,「珍重」與「後會有期」都似不能應景,兩個女人再也無語相對。娜沁兒輕輕將斗篷帽子遮好,弓身站起,低低地丟下一句,「既然走了,就狠下心不要再應他。為我瓦剌留下大將軍。」

緊緊抱著景同,雅予屏著一口氣呼不出,身體里游盪,再也尋不著安置處……

……

金帳大營距離最近的邊境也有一天一夜的路程,謹慎起見,雙方決定避過邊疆戰營,舍近求遠,一路先往西再往南,將交接之地選在了地險水枯、無人之境。

連夜趕路,不敢稍有懈怠,待到第三天清早方看到了邊界。只是天雖朦朦地掙了亮,可日頭卻根本就沒鑽出來,厚重的陰雲積攢了一整夜,沉沉地壓在頭頂。

六十騎衛隊簇擁著馬車,在蘇赫的示意下慢慢停駐。舉目望,邊界那頭烏壓壓一片,龐德佑親自帶隊,提刀跨馬,整隊的騎兵足有兩百余人,顯然已等候多時。

兩方同時驅馬向前,越來越近的距離,鋪散在一條看不見的邊界旁。細細的阻隔,兩軍對陣,冷硬的鎧甲,鋥亮的戰刀,壓抑在陰雲下殺氣騰騰,一觸即發!

「你們都是我阿爸的兵?」

一聲稚嫩的語聲清亮亮地響起,天地瞬時閃亮,像是劈開了那滿天陰沉。披著胖鼓鼓拖地的小斗篷,景同挎著小弓站在車頭,一手掐著腰,一手伸開,小指頭直指著面前這一片金戈鐵馬。

「我是你家小將軍恩和,快快給爺下馬行禮!」

緊綳的對峙噗地泄了氣,瓦剌護衛隊中傳出嗤嗤的笑聲。看龐德佑一臉鐵青,雅予好是尷尬,輕輕將小家伙扯到身後,「莫渾說。」

褚安哲小心地接下雅予,又欲抱景同,誰知不及伸開手臂就被鐵一般的力道擋了個趔趄,未待他站穩,小景同已十分歡快地跳進蘇赫的懷里。

「四伯四伯,咱們到了烏德爾河啦?」小家伙伸長了脖子,四下看著,「我阿爸呢?」

「你阿爸是主帥,他該在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