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1 / 2)

狼情肆意 靈鵲兒 2895 字 2022-11-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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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膝跪地,高大的人似砍去了半截,再也沒有了那巍巍挺立、力拔山河的氣勢,似一截直立的木樁……一句謝恩,俯身在地。高高的台上斜眼蔑視,他抬不得頭,直不起身,周遭的人聲笑語壓得脊梁彎,骨頭軟,人渺小無力,蜷縮得一動不動。忽地一聲驚堂木,震聾發聵!案台上寒光現,一把鋼刀從天而降,一刀劈下他的臂膀,鮮血四濺……

雅予騰地坐起身,一身的冷汗!嗓子里冒火,燒得整個人枯干,卻不敢叫出聲。小燭暗,遮不住金雕玉刻、滿目華麗。這是公主的卧房,這是她的家,是她高高在上的家。只是……只是將才的夢境是如此迫在眼前,血腥的味道與今日那雪中的相見,竟是辨不出哪個是真,哪為虛……

他可是真的來了?他,他可是真的下跪?真的……哎呀!混亂的腦中忽似一道閃電劈過,白慘慘照得一切透亮!記起他那一句承諾諾得她心神俱碎,一時沖了酒力,氣窒過去。此刻她安安穩穩躺在卧房之中,那他人呢??那一場尷尬他是如何應對?老媽媽,老媽媽可是已經命人將他,將他……

再不敢細想,雅予一把掀開被子跳下床去。虛軟的人此刻一身僵硬,力大無比,卻未待她沖出去,簾子已然打起。不待看清一頭便撞進了結實的懷中,立刻被抱了起來,「魚兒,怎的了??」

熟悉的聲音,熟悉的臉龐,卻這中原的發式、中原的衣衫完全不見了那曾經野性的粗糙。雅予呆呆地看著,人似跋山涉水之後筋疲力盡,應不得,只管喘著氣……

賽罕不再追問也不動,任她這么瞧。蒼白的小臉上還掛著汗珠,只著了小衣兒,一把身子骨握得人心酸。他竟是一刻覺得自己來得太晚,也或者,太早……

「放下我。」

好一刻,她才輕輕出聲。賽罕只應道,「總不肯穿鞋。」抱了她便往房中去,小心安置在床上,他也撩袍子坐在身邊。

雅予瞧了瞧床邊的矮墩,唇輕輕動了動,到底沒出聲。

「做噩夢了?」

給她掖好被,賽罕又隨手拿起薄襖披在她肩上,正是要伸手整整那小衣兒的領扣卻被她握住領口輕輕攔了,他不由蹙了眉,「不掙了,行不行?」她不應也不松手,眼簾輕攏,竟是連他的目光都不肯接。賽罕吁了口氣,只好放開。

穿好襖,雅予攏了攏散開的發,再看眼前,這燭光中的一切才算有了些意思,心也慢慢平和下來。見這半日房中連個使喚丫頭都不見,窗外只聞得風雪簌簌,並無半分人聲混亂。心道若非老媽媽許他開了門,如何能守得?開口問,「你又是怎么哄騙奶娘的?」

「不敢。」提起那徐嬤嬤,賽罕語聲略是微妙,這老太太是他到中原來後第一場硬仗,至今難分勝負。「老人家來龍去脈都清清楚楚。知道我是誰,更知道我來做什么。」

「什么?」聞言雅予甚為驚訝,知道他使得一手好障眼法,卻不曾料到竟是能把握人到了如此地步!奶娘疼她,娘兒倆重逢之日便哭了個昏天黑地。撲在娘懷里,雅予也似兒時那般再沒了計較,把心底里頭憋悶了許久的淚與話統統倒了出來。只記得自己當時哭得天大的委屈,他便在那委屈里成了天底下最無情的負心人,直聽得奶娘老淚縱橫、恨得牙癢,說若是今生得見這畜//生,定要跟他拼了老命!王府老人,奶娘絕非耳根子軟、不得見識的婦道人家,卻如今這情形怎的倒像是已然倒戈了去?看著眼前人,雅予的心不覺一緊,「你究竟是幾時來往中原?」

「算起來,安置京城四個月有余。」

「安置??」這一應驚得雅予語聲都變了,原當他一匹快馬來去無蹤,即便是下功夫於奶娘周旋也斷不會於旁人眼中留下任何痕跡,這兩個字卻似晴天霹靂,未見陰雲已是看見那即將傾盆的風雨!

「是。」他這邊卻是雲淡風清,日頭和暖,看著她微微點頭道,「回公主:在下姓展,單字毅,金陵人士……」

「行了!」雅予恨聲打斷,「你當你隨口這么一編便萬事大吉??大周戶志管制極是嚴格,莫說是天子腳下,就是小鄉僻鎮也要時常查驗。行走過客官驛客棧都要按制上報,更況是憑白無故添出一戶人家?沒有個正經的說道是萬萬不可!你,你從來都是如此不知計較,想怎樣就怎樣!可這不是你草原,任你等野生野長,這是大周!一旦被查出來偽擬身份潛入京城,就是殺頭的罪過!」

「魚兒,你得許我把話說完。」看她當真急了,賽罕緊著解釋道,「這戶人家從外鄉遷入、錄在金陵戶志已是十多年之久。展老太爺原是江南鄉紳,後積攢了些銀錢在金陵城盤下幾處買賣。平日深居簡出,只放手管事的經營,極是謹慎。膝下有兩子一女,展毅就是其中一子,只不過原先體弱,只在府中習得醫理,並不曾讀書應考。如今出師上京,在京城東郊東乙巷開了間小葯鋪。落腳之日便錄入戶志,按著京城醫葯行的規矩申得了醫貼。」

他一字一句說得明明白白,脈絡之清竟是無懈可擊。雅予瞪了眼睛,不敢再認眼前,只覺渾身冰涼,「這……你,你殺了他??」

「嗯?」賽罕被問得一愣,哭笑不得,「殺誰啊?我就是展毅。」話音未落眼看著魚兒就要往起掙,賽罕趕緊按住,「魚兒,魚兒!實話是,這展家是多少年前五哥為了來往中原便宜在江南埋下的一條線!」

突入其來太多的理不清,這一句將一切了然,卻相與國之安寧眼下這一點人的生死都成了不足道的小事,雅予驚道,「是瓦剌奸細??」

「從未啟用過,所以不能這么說。如今更沒了用處,便閑擱著。我知道中原難以安身,特地求了他要來的。」 三言兩語便道盡了因由,賽罕卻沒說那欽是如何將這一條線埋得如此隱密、確實,這一暴露十幾年的心血便端端廢掉;更沒提為了拿到這個身份,他是怎樣折下男兒身、跪在了五嫂子諾珠面前……

雅予怔怔的,想起他說再不是瓦剌軍中人,想起他說拱手將探馬軍送於了多羅附馬……破釜沉舟,原來,他竟然真的……再不是瓦剌人……

「這幾個月一直忙著卻總不得章法,」賽罕抬手輕輕撫上那煞白的小臉,「好容易才能光明正大地見著你,魚兒……」

淚突然涌在了眼中,雅予一把打開他的手,「見我做什么?就是想告訴你為了我丟下了原先的所有?就是想讓我心疚、心軟,哄得死心塌地、再隨你走??」

她的淚與怒似都在他的意料之中,只看著,並不扛,「我是在等著你心軟,軟了之後我好見你。」

「你閉嘴!」竭盡全力依然把握不住自己仿佛突然被狂風卷過的葉子,顫抖不已,「你究竟……究竟幾時才能明白……我的心早就為你碎了!以身做葯,破釜沉舟,悍狼果然是狠,是烈,卻更是嗜血成性!你的招數,你的計策,我早就應顧不暇……如今還想要我心軟,想要我相信你甘願為我卸甲歸田、一身的榮辱皆放下?我再也無力應了!」

「……魚兒,」她的抖入在眼中,疼在他心口,不覺就啞了聲,「我打小兒跟著兄長們習武,跟著阿爸學醫,彼時只念著有一日能行走天下,救死扶傷。豈知,人命於我,若酒,救人醇,殺人烈,烈能醉人,醇則唇齒留香。我不敢說我只愛一樣,不敢說更愛哪一樣。唯一之別,只是為與不為。這是從何而起,我從未與人道,今日說給你聽。沙漠之中,阿爸,並非燥渴而死。」

「你……你說什么?」

「是沙漠豹。我費盡了力氣制服它,卻在最後的關頭突然手軟,一刀下去只破了皮囊。那野物驚瘋了,力大無比,跳起來一口咬斷了阿爸的脖子。後來,我將它剁碎,吃了它的心。……那是我頭一次獨自縫合傷口,先給自己縫,後給阿爸縫。血被沙子埋了,風一過,很干凈。我將阿爸埋進沙里,烘干皮肉,捂變了顏色。再挖出來,背他走。」

他的語聲低沉,沙啞,雅予在震驚之中仿佛看到那頭豹子撕開了他的心腸,將他血淋淋地曝在了天地與他自己面前……

「今生我最悔之事莫過於那一剎那的手軟。從那之後,我再不曾有過。狠也好,烈也罷,我絕不會遲疑猶豫。魚兒,我許是生性血冷,一時難解,卻從未在你身上用過什么招數、計策。我想要你,不曾手軟,也從未留過後路。」

他是狼,分明是在宣告他的領地,卻為何突然就散了她的精神,「……何苦說這些沒意思的話?你就是想跟我說,此時不管我心里如何,你都不會放過我。……卻待日子久了,生了膩煩,或是又有了新歡,一狠心來去無牽掛,我就該再受一遭苦??」

他輕輕嘆了口氣,「我的心都交代給你了,你不信,你的話我便也駁不了。現下旁的都暫且不論,我只問一句,你可能如實答我?」

「……嗯。」

「你想我么?」

話沖到了口邊,雅予死死咬了唇,下巴尖忽地被他輕輕捏住,這便連那細小的搖頭都不能夠……

他笑了,啞聲道,「若有一日不想我了,告訴我。我對天發誓,再不讓你瞧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