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3章 宮外(2 / 2)

御膳小娘子 荔簫 2663 字 2022-11-17

宮內的疫病在三月底時絕了蹤跡,而宮外的疫情則一直倒秋末才終於煙消雲散。

雪梨掐指一算,才知孝期都已經兩年了,再有一年就可一切恢復如常。

哎……這兩年里宮中眾人都穿得清清素素的,包括偶爾進來的外命婦身上也見不到半點濃重的顏色。她上一回「濃妝艷抹」,還是衛忱和子嫻昏禮那日,眼下他們的孩子可都滿月了!

十月中旬生的,是個女孩,取名叫衛槿。

孩子降生後,在外面打殺慣了的衛忱突然就不愛走動了。子嫻平安生產的當日,雪梨聽說他在紫宸殿軟磨硬泡的了一個上午,硬是告了五個月的假!

御令衛指揮使這種要職啊!五個月的假!

看到皇帝鐵青的面色的時候,雪梨就知道他現下有多想直接隔了衛忱的職,讓他卷鋪蓋走人!

「他來勁!」謝昭氣不打一處來,「非說要讓子嫻安心坐月子,他得替她帶孩子?他一個正三品官,用得著親自帶孩子?!」

——但甭管怎么說吧,這假他到底是准了。於是雪梨也沒正經多勸,環著他的脖子就說:「息怒息怒!等孩子百日的時候,我去親自看看,看他是真帶孩子呢還是欺君呢?」

謝昭氣結,板著臉把她往下拽:「不許去!」

「讓我去嘛……」雪梨嬉皮笑臉地跟他磨,「我還想順便再回家看看,阿淙阿泠都快兩歲了,我爹娘還沒見過呢。我這回一趟就全忙完了多好?免得道賀和回家還得分開。」

她這主要是想家了。謝昭摸得清這個意思,自不好再賭氣攔著,點頭讓陳冀江安排各項事宜去。

是以元月十四的時候,雪梨帶著四個孩子一起出宮了。可以現在家里住十天,然後給衛槿過百日去。

正好阿杳的生辰在元月十六,一聽說外公外婆舅舅舅母要給她過生辰,她覺得可興奮了——自己都說不清有什么可興奮的,總之就是覺得肯定比在宮里過生辰有趣!

雪梨上次回家的時候,阿沅才一歲、阿杳四歲。眼下阿杳都七歲了,一下馬車,阮松就驚呼:「這是小帝姬?都這么大了!」

阿杳望著舅舅搖搖頭:「不是,我是大帝姬!」然後她一指奶娘抱著的阿泠,「阿泠才是小帝姬!」

眾人一陣笑,迎他們進去。雪梨照例先見到了母親,有四年沒見了,高氏抱住女兒就不想撒手,直弄得雪梨臉紅:「娘……!」

「怎么的?娘抱你會兒還不行了?」高氏一橫她。

雪梨鼓嘴:「都有四個孩子叫我娘了!」

「有八個孩子叫你娘你也是我女兒!」

「好好好……您抱!」雪梨認輸,主動湊過去摟住母親,母女倆親密了會兒才聊起來,雪梨得知大哥的兒子和二哥的長子次子都去私塾念書了,二哥的女兒則先跟著青梨學,高氏問她洛安城里的女兒一般都怎么教。

雪梨算了算,二哥的女兒今年九歲,便說:「嗯……先跟著青梨學也行,畢竟年紀還小。再過兩年給她請個傅母來吧,傅母畢竟學問更多些。」

女孩也是需要有學問的——雪梨自己進宮早,宮里教什么她就學什么,自己自然而然地能讀書認字,便沒太在意這一點,後來才知道民間的許多女孩子都是不識字的。

她自覺家里不會虧待女兒,但還是有心多提醒母親一下:「女兒也得好好教。您瞧阿杳,哪兒比男孩子差了?陛下親口說的,兒子女兒都不能看輕了,阿泠還隨皇子從的族譜呢。」

「是是是,這是一定的。」高氏連連點頭,很是贊同她的話。接著便讓家中下人把阮松阮柏的孩子都叫過來見見,小聊幾句之後孩子們就一起玩去了。

除了阿淙阿泠還有大哥二哥這兩年新添的三孩子太小以外,其余六個迅速打成了一片,到了用晚膳的時候誰也不肯回自己的住處去用,雪梨就索性把他們全留下了。

用完膳就讓小孩子各回各處休息,阿杳和表兄表姐則又玩了一會兒。晚上時年紀最長的阮舉出主意說要去東市看燈,說燈會今天已經開始了——雪梨這才不得不把阿杳扣下了,讓他們叫上酸梅烏梅一起去。

如此這般開開心心地玩了五六天,阿杳的七歲生辰過得很愉快,酸梅烏梅更時常來稟說大哥二哥家的孩子要叫她們出去玩,問她准不准。她覺得這倆姑娘從前被規矩束得太死,幾次都同意了。最後一次,她們回來的時候跟她說了些在路上看到的事情。

酸梅說:「衛大人帶著大隊人馬朝城外去了,好幾個和護咱們來的時大人官服一樣……似是千戶?後面隨著的不下二百人,我和烏梅看了好久,人才走完。」

衛忱不是告了五個月的假嗎?

雪梨蹙蹙眉:「沒打聽一下是干什么去了?」

「沒打聽著,周圍的百姓哪知道這個……」烏梅說著想了想,「但這么多人,肯定是要緊事吧?我們也不知有險沒有,想著您跟衛夫人交好,就先來稟您一聲。」

雪梨心里還真有點不安生,轉念琢磨琢磨,又冷靜了些——御令衛處理的大事多了去了。這回是讓她的人撞上了覺得陣仗大,但她們看不見的時候,衛忱帶著「大隊人馬」出城的時候只怕也不少。

她定了口氣,叫來福貴:「你讓張隨才走一趟,去衛府。別跟子嫻瞎打聽,就告訴她若需要人陪便來傳個話,我在宮外呢。」

「諾。」福貴應下便去了。雪梨掂量掂量:這樣應該沒事,御令衛的事她不摻合,但好姐妹如果需要人陪,她還是可以施一下援手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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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宸殿,皇帝緊捏著手中奏章牙關緊咬,額上一層冷汗。

是惠妃呈進來的,很厚的一本,先大致說了知道雪梨在查賬的事情,也知道由此造成的皇長子染病等凶險,而後洋洋灑灑數頁皆是告罪的言辭,說是自己從前執掌宮權時疏於管理,才導致雪梨接了這個爛攤子、導致皇長子命懸一線。

奏章的最後處,惠妃請旨賜死。

他當時就驚得心中驟顫,忙一看落款,竟是月余前就呈進來的。

惠妃那個性子……

謝昭十分清楚惠妃在責任的事上總是很在意,不是她的錯她不會擔,但只要是和她有關的錯處,她總要一板一眼地謝罪的。

她一個多月前呈進來的東西他現在才想起來看,他一時很擔心惠妃會誤以為他這是怪罪她到懶得理會了,自己一死了之。

謝昭一邊往那方面想一邊又告訴自己並不會,雖則惠妃出宮只帶了兩個隨嫁的宮女走,但她修行的地方一直是有一個百戶所的御令衛守著的,先前沒少進宮回話。

然而再接著想……他旋即又意識到,那邊的御令衛上一回來稟事,還是兩個多月前。

如果她並不是無事,而是想了什么法子讓他們並不知道她出了事……

謝昭氣息滯住。他縱使對惠妃沒有那樣的感情,也並不想這么早就給她收屍。

他今年二十八歲,惠妃二十六,還年輕呢。再說她……

謝昭搖一搖頭,心里寄希望於他此前聽到的回稟,希望那些事能讓她舍不得死。

為惠妃修行而建的寺院在洛安城外,離皇宮並不近。一個半時辰之後衛忱才折返過來,一揖:「陛下。」

皇帝屏息:「活著嗎?」

「惠妃夫人安好,但是……」衛忱眉頭微鎖,「但是很奇怪,她似乎一心求死,臣說什么她都聽不進去,只說害皇長子遭險罪無可恕,求陛下成全。」

還好,看來她至少還想著嬪妃不能自戕的事,只能等他點頭。

謝昭心下稍安,便沉吟起來,愈想愈覺得惠妃這事提得古怪。

她在外面修行,雖然名義上位份還留著,其實說是已在紅塵之外也不是不可以,她怎么會突然上趕著往宮中之事上湊?

他差衛忱去這一趟,主要便是讓衛忱安撫一番,告訴惠妃那些事不怪她——他相信衛忱是能把話說到位的,但惠妃依舊一意求死?

不應該啊……

他沉默了好一會兒:「也就是說,惠妃油鹽不進?」

「是這個感覺。」衛忱頷首,「話說得很硬,還說陛下不怪罪是陛下仁德,但是她的錯就是她的錯,請陛下秉公處置。」

皇帝眉頭緊鎖,心底將聽說的事、可能的事全過了個來回,大致有了幾樣猜測,而後緩緩道:「去傳個話,就說朕要想想再做決定,讓她安心多活兩天。」

衛忱一怔:「陛下?」

皇帝輕笑:「讓你的人把那山給朕封了,將朕要問罪的消息傳開。明日下午,朕會抽空去一趟。」

「諾。」衛忱抱拳應下,皇帝又道:「去告訴雪梨一聲,免得那個呆梨又胡思亂想吃飛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