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露華濃(2 / 2)

臣盡歡 弱水千流 1726 字 2022-11-18

他薄唇里吐出三個極輕的字眼,像秋風拂落的葉,對她道:「你過來。」

阿九一愣,也不敢遲疑,按照他的吩咐朝前走近了幾步,估摸著約三步遠的位置停了下來。撥草瞻風,短短幾面,她已經隱約知道了這個人的某些習慣。三步遠,這是他的度,不容任何人逾越,也沒人有膽子逾越。

她不再向前,他眸色深若寒潭,只漠然地重復方才的兩個字,言簡意賅,字字沉冷:「過來。」

阿九面上的神情變得詫異,她心中疑竇叢生,眼中劃過幾絲猶豫,垂著眸子思索了一陣,也不敢違逆他,長裙下的綉花鞋微動,挪也似的又朝著他走近了一些。

心機深沉的人,還有極高強的武藝,使人不得不防。貪生怕死的人通常對危險有獨到的感知,阿九暗暗警惕起來。

面前的男人無常且難測,他在身旁,她便不敢有片刻的松懈,只能渾身緊綳得幾乎僵硬,垂著頭,屏息凝神。

那雙眸子目光幽深,眼神一刻也不曾從她身上離開過。距離愈發地近,他的身體卻沒有出現想象中的那股不適,看來與他推測的情況差不離。因為她體內有他的蠱,所以他不會像排斥其他人一樣排斥她。

他半眯起眼,想要更確切地求證自己的猜想。

阿九一面緩慢地朝他靠近,時不時便會悄然抬眼去打量他的面色,忽見他抬起左手,登時一驚,下意識地想要往後閃避。

然而令她始料未及的,那只不沾塵埃的手從九重天上跌入了凡間,竟一把扣住了她的手腕。觸感冰冷,覆上柔嫩溫熱的肌理,激得她渾身一個激靈。阿九大驚失色,正大惑不解,那人卻驀地收了手臂,一股大力襲來,拉著她不受控制地踉蹌上前。

蠻橫的力道,半分不容人反抗。阿九被硬生生拖著,忽然腳下重心不穩,居然就那么橫沖直撞朝他撲了過去。

錯愕同慌張交織著從腦子里閃過去,最終化作了一片空白。她面上怔怔的,直到柔軟的胸脯狠狠地硌上了什么東西,襲上一陣尖銳的疼痛,終於將她飛離的思緒硬生生扯了回來。

她心頭拿淮南話狠狠罵了一聲,謝景臣坐在椅子上,以那樣的角度,用腳趾頭想也能直到方才硌在她胸口上的是什么……

生平頭一次這樣窘迫,她覺得羞憤難耐又懊惱,不知為什么,居然讓她覺得比昨夜在他面前赤身裸|體還要難堪。連忙退後幾步在他面前跪下去,額頭貼著冰涼的地面,道:「大人恕罪,奴婢無意冒犯大人……」

不同於她的翻江倒海,謝相的反應卻淡定得出奇。修長的指緩緩撫上高挺的鼻,他垂眸掃了她一眼,目光復落向別處,沉聲吩咐:「去,將巾櫛擰干了拿給我。」

阿九顧不得羞臊了,也不敢耽擱,只好連忙從地上站起身,走過去探出手,試了試鎏金面盆里的水,將里頭的巾櫛擰干了朝他遞過去。

「大人。」

他不言聲,面無表情地接過來拭了拭臉,又將巾櫛遞給她,「替我挽發。」

「……是。」

這人本就古怪,可今天尤甚。阿九心頭倍感困惑,面上卻只一絲不露。深吸一口氣,她徐徐上前,走到他身後站定。抬手攏起他的發,柔順如墨的發絲從纖細的十指間穿過去,她不敢有絲毫的大意,盡量使動作輕柔。側目看一眼菱鏡,里頭映出一個如坐畫中的男人。

謝景臣面無表情,一言不發地任由她為自己挽發,眼中沉靜如水。

阿九有一雙巧手,不多時已經將那頭長發梳得妥妥貼貼,她暗自吁一口氣,轉身拾起官帽替他戴上,眸光掃過搭在一旁的蟒袍,暗自揣摩他是要入宮,也不消他提醒便上前取過來,伺候他穿戴。

窗外日光普照,他站起身,在她面前端立,風姿清傲,濯濯其華。

真是一個高個兒的男人,阿九忍不住道。

從她的角度,即使昂著脖子也只看得見那微微揚起的下頷,光潔似玉,輪廓線條極流暢,如鬼斧神工。眸子很快地垂了下去,她斂神,專心致志地替他系鸞帶,雙手從那腰際間繞過去,姿勢有些曖昧,像是一個帶著疏離意味的擁抱。

少女干凈的身子欺近,一股淡淡的異香飄逸而來,干凈的處子幽香,勝過世間一切香料。竄入鼻息,拂動心弦,蓄滿未知的撥撩意味。

心頭忽地一顫,突如其來,教人猝不及防。謝景臣微微皺眉,面露幾絲嫌惡之色,伸手將面前的女人猛地推了開,目光如冰,話音出口卻又似乎染著幾絲異樣的沙啞,低低道:「夠了,滾出去。」

「……」

果然是一個喜怒無常的人。阿九心頭癟嘴,頗覺不明所以,然而他發了話,她自然也不敢再跟這兒呆著,因只好朝他揖個禮,旋身恭恭敬敬地退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