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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盡歡 弱水千流 2479 字 2022-1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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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姬梨花帶雨,仰起的小臉上淚跡斑駁。這深沉的夜色透出幾分迷離的況味,她半眯起眼將面前的人從頭到腳打量一遭,詫異道:「趙公公?你怎么在這兒?」

歷任司禮監掌印都是皇帝器重的人,大事小事須臾難離,前兒皇父同老祖宗出宮,趙宣自然侍駕隨行。欣榮很驚訝,怎么也沒料到會在這兒遇上他。窘迫與難堪是肯定的,人在狼狽的時候最怕見光,這會兒她哭成了這副德性,他會怎么想呢?風冷雨寒,堂堂一個帝姬坐在地上哭,活像個沒爹沒娘的孩子,只怕權教人當笑話瞧了吧!

趙宣垂眸看地上的姑娘,年輕的帝姬抬起袖子狠狠揩了揩臉,帶著幾分倔強似的別過了頭,移開了同他對望的視線。他端立在原處沒言聲,好半晌才低低嘆出一口氣,略撩了衣袍在她身前蹲下,掃了眼她拿手捂著的膝蓋,輕聲問:「殿下摔著了?」

她拿手臂蜷抱著雙膝,眼簾低垂,死死咬著下唇沒有開腔。

他有些無奈,抬起眸子看她的臉,遠處的宮燈灑下幾道淡淡的光,籠罩著那張精致的側顏。也許不願在人前示弱,她的面色很平靜,甚至顯得有些冷硬,壓根沒有搭理他的意思。

討了個沒趣兒,趙宣也不以為意,只一手撐傘一手去捏她的膝蓋骨。一陣鑽心的疼痛從膝上襲來,疼得她倒吸一口涼氣,好容易咽下去的淚珠子又開始在眼眶里打轉。帝姬大為懊惱,口里低呼了一聲,一把拂開他的手斥道:「公公這是做什么?」

「中元節將至,奴才奉太後之命提前回宮打點。」他大半張面孔都覆在面具之下,唯露出一雙狹長微挑的眸子覷著她,聲音有些沉悶,頓了頓又道:「好在殿下膝上的只是皮肉傷,並未傷筋動骨。」

帝姬流起淚來有些收不住,也不知是因為方才那一下痛得狠了,還是想到了關乎謝丞相的事。她一面抽泣一面拿手背揩臉,偏過頭哽咽道:「趙公公舟車勞頓,我現在好得很,不用你來伺候,回去歇了吧。」

這話說出來,別說趙宣了,恐怕連她自己都騙不過。一面說自己好得很,一面哭得涕泗滂沱,這樣自相矛盾的行徑著實令人啼笑皆非。

他皺了皺眉,「夜深了,外頭又下著雨,殿下怎么只身一人跑出來了?」說著稍稍一停,目光不著痕跡地從她來的那條路瞥過去,語調微揚:「殿下在碎華軒,見到謝大人了?」

果然,太監里頭風聲走得最快,在這紫禁城里,什么都瞞不過司禮監的眼睛。欣榮有些唇角淡淡勾起個笑,抬眼看他,以一種自嘲的口吻戲謔道:「公公是不是覺得我很蠢很沒用?之前你分明告誡過我多回,我愣是聽不進去。仔細想來,你也算苦口婆心,若我早些認命,也不會落得這狼狽田地了。」

聽她這么說,他眉眼間的神色驟然變得晦暗,望著她良久,終於再次開口:「苦海無邊回頭是岸,殿下無需這樣自暴自棄,情傷這東西,剛開頭的時候能要人命,時間長了也便淡了。」

從一個太監嘴里聽見這么番道理,這著實有些新奇。她吸了吸鼻子定定看著他,下巴擱在膝蓋上,狐疑道:「聽公公這話,似乎對男女之情頗有見解?」

他緩緩搖頭,「奴才一個閹人,十來歲便凈身入了宮,從未經歷過男女之情。只是在紫禁城里的年歲長了,看得多了,自然也而然也能悟出些東西來。」說著一停,似乎不再想同帝姬繼續這個話題,轉而去攙她的手,道:「殿下方才說自己無礙,能走么?」

欣榮試著動了動左腿,登時扯著心肺地疼。她大感窘迫,囁嚅道,「恐怕……恐怕走不動吧。」

趙宣道個哦,手上的動作頓住思忖了會子,又道:「殿下淋了雨恐會受寒,若是殿下不嫌棄,奴才大可將殿下背回玉棠宮。」

背?

欣榮聽了一陣尷尬。轉念一想,趙宣的提議也不是不可行。她堂堂一個公主,半夜三更在雨地里坐著也太不成話了。宮里最難防的就是空穴來風,這樣失儀的事若是傳到皇父耳朵里,指不定怎么責難她母後。幸而這回撞見的是趙宣不是別人,她同他的交情雖然談不上過命,可要他答應不對外張揚,這總不難辦到吧!

再者說,這人只是個太監,即便同他有些接觸也無傷大雅。

心頭琢磨著,帝姬緩緩點了點頭。他便身子一動,在她跟前半蹲下雙腿。她略遲疑,雙手試著去環他的脖子。

待她攀上肩背,趙宣的聲音從前頭傳過來,語調帶著幾分莫名的輕柔,問:「殿下捉好了么?」

她嗯一聲,兩手在他胸前交疊在一處,扣得緊緊的,「好了。」

趙宣將傘遞給她,雙手繞到後頭去托她的腿,緩緩直起身,這才驚覺背上的姑娘輕盈如燕。他掂了掂背上的重量,淡淡道:「殿下比從前瘦了不少。」

這話聽著總有些不對勁,可又說不上是哪里不對勁。帝姬皺了皺眉,似乎有些不高興了,「公公這話好生奇怪,本宮從前很胖么?」

他一笑,幾絲淺淺的笑紋攀上眼尾,也不再說話,只是背著她邁開步子往前走去。

下雨天,又是這個時辰,長長的宮道上連半個人影都瞧不見。兩個人的天地,腳步聲卻只有一個人的,欣榮伏在他肩上,耳畔是淅淅瀝瀝的雨聲,落在頭頂的傘蓋上,發出連綿的悶響。

她向來是個話多的人,這會兒卻沒什么聊天的興致,惘惘的伏在他背上,小臉上一派悵然若失。

然而出人意料,趙宣卻冷不丁地開了口,緩緩道:「中元節快到了,殿下晚上還是少出門為好。白日里人多陽氣重,鬼怪不敢現身,夜深人靜的時候可就說不准了。」

欣榮被他一番說辭攪得心中惶惶,緊張兮兮四處張望,將好瞧見映在青石地上的樹影,枝干橫生張牙舞爪。她嚇了一跳,不自覺地收緊環保他脖子的雙手,惴惴道:「公公可別嚇唬我,皇父乃真龍天子,什么鬼怪鎮不住!」

他一嗤,慢慢悠悠道:「後宮之中最多的便是女人,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多陰氣重。殿下自幼在宮中長大,自然明白內廷的血雨腥風。」他說著一停,換上副陰森森的口吻恫嚇她:「奴才聽說,千年中元節的夜里,有個宮女半夜起來出恭,撞見個提宮燈的女人,脖子上頭光禿禿的,沒有腦袋……」

她一面聽著一面在腦子里想,不禁尖聲叫了出來,將整張臉都埋進他頸窩里,顫著聲道:「公公別說這些來嚇唬我,大晚上的,聽得人瘮的慌!我往後夜里都不敢出門了!」

他眸子里劃過幾道精光,有種奸計得逞的意味,意態閑閑道:「奴才可不是嚇唬殿下,這事兒好些人都知道,那宮女被嚇破了膽,連夜就給打發出宮了。」

都說世上最卑賤的莫過於太監,去了子孫根,不男不女陰陽怪氣,常年拿膝蓋走路,矮人一等勾腰駝背,可趙宣卻全然不同。他有一把動人的好嗓子,說話的聲音溫潤流麗,還有一副筆挺的身板,有種頂天立地的氣魄。

欣榮打量他,從她的角度將好能瞧見他的左耳,一片夜色中,那片肌理白得似能反光。當太監的都有些女氣,少不得塗脂抹粉,她有些狐疑,伸手在他的耳垂上捏了一把,引得前頭的人渾身一僵,回過頭來看她,居然滿臉錯愕:「殿下摸奴才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