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4.13發標(2 / 2)

臣盡歡 弱水千流 2998 字 2022-11-18

阿九挑眉,紫禁城里的人,往往什么都掩在心底,這位帝姬倒是獨樹一幟,似乎沒有心事似的,將一切都顯山露水映在臉上。不會偽裝,沒有面具,倒也是算份真性情吧。心頭思忖著,卻聞邊上金玉罵罵咧咧道:「不識好歹的東西,得意什么!」

她卻還是不以為意,淡淡道:「乞巧佳節,往常都是皇後主持盛典,如今皇後被禁足坤寧宮,欣榮心情不佳也無可厚非。」

金玉白了她一眼,一面扶著她往里走,一面壓低了聲音道:「心情不佳便琢磨著害別人,那位帝姬的心腸也太壞了。可別忘了昨兒的事,她和太後串通一氣要將你往死里折騰,咱們可千萬別掉以輕心。」說著稍停,湊近她耳畔道:「若是她們又使出什么陰謀詭計,殿下你只管對我使眼色,我一定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阿九撐了撐額,心道你不惹麻煩就千恩萬謝了。

進門兒時聽見外頭內監通傳,呼容昭儀至。她心頭一沉,頓了步子回頭去望,只見一位衣著清雅的美人款款而至,唇角含笑,右手微扶著腹部,正側著頭同身旁的嬪妃寒暄,面色自如。

一段日子不見,昭儀的小腹已經顯露出胎像。阿九的目光定定落在她小腹上頭,這里面是一個全新的生命,是容盈與她意中人的骨肉。世事何其諷刺,那日的計劃失敗,她終究還是沒能如願離開紫禁城。於是只能繼續做皇帝的嬪妃,成日對著一個自己不愛的男人強顏歡笑。

有了身孕的婦人身子重,走路不便利,阿九停下步子等了會子,容盈緩緩走來。看見她,面色微怔,下一瞬間眸中便透出幾分蒼涼的無奈,含笑道:「帝姬來了。」

阿九微微頷首,張口想問什么,然而話到嘴邊又給咽了回去。這地方不方便說話,只好走過去握握容盈的手,沉聲道:「昭儀身懷六甲,定要好好保重。」

聞言,昭儀面上的笑容忽然變得蒼白,她的眼底是晦暗的,仿佛一切光亮都已熄滅多時。她看著阿九,欺身朝她附耳,緩緩道:「那日多謝你相助,雖然無力回天,但是我欠你一份恩情。」

阿九一滯,問她說:「那一夜究竟發生了什么事?」

「機關算盡,終究還是算不過丞相,是我太過天真……可木已成舟,如今說這些又有什么用。」容盈說完便退了開,燈火煌煌下,她面上一絲淺笑成了點綴黑夜的風景,綺麗多姿,落在阿九眼中卻無比凄涼,她說:「今日是乞巧節,願帝姬覓得良君。」

不知為何,阿九心口有些發緊,抬眼去看,卻只能瞧見容盈的背影,慈寧宮的正殿像洞開的血盆大口,將她的身影吞噬得干干凈凈。

入殿中,門口擺的血珊瑚仍舊耀眼奪目。葛太後高坐在主位上,由於大病初愈,面色還帶著幾分病態的蒼白,端起茶水抿一口,微微咳嗽起來。侍立的嬤嬤過去給她撫背,蹙眉朝殿中眾女道:「老祖宗身子不好,主子們趕緊將喜蛛呈上來吧。」

太後鳳體欠佳,諸嬪妃自然不敢再耽誤,連忙按序將乞巧的喜蛛呈遞上去,由內侍托著讓太後一一過目。

葛太後的目光依次從結了網的喜蛛上頭掃過去,似乎頗滿意,頷首道:「七姐賜福,娘子們都是心靈手巧之人。」

眾嬪妃因齊聲道:「謝太後誇贊。」

太後含笑一點頭,目光看向座上的兩位公主,緩聲道:「帝姬們的喜蛛呢?呈上來讓哀家瞧瞧。」

兩位帝姬從玫瑰椅上站起身,並排上前,將手中的金絲楠木匣子恭恭敬敬奉了上去。左右上前來接,捧在掌心里呈遞到太後面前,邊兒上內監唱道:「欣榮帝姬呈喜蛛……」

哐當一聲,木匣子被秦嬤嬤打了開,太後探首看一眼,當即笑道:「很好。」又轉頭去看阿九呈上來的匣子,淡淡道:「打開。」

秦嬤嬤應個是,打開匣子一看,當即失聲尖叫出來,慌亂之余居然揚手一揮,將那匣子打翻了出去。殿中諸人起先不明所以,紛紛定睛去看,卻見那匣子落地之後還滾了幾遭,兩顆血淋淋的眼珠子骨碌碌滾了出來,血腥可怖。

宮中嬪妃都是金尊玉貴的嬌小姐出身,哪里見過這等陣仗。尖叫聲此起彼伏震耳欲聾,膽小的甚至當場暈厥了過去。太後大怒,伸手狠狠拍案:「欣和帝姬,你這是什么意思!」

還真是說什么來什么,就沒有一天的安生日子!

鈺淺嚇懵了神,赤紅著雙眸狠狠瞪金玉:「匣子一直在你手上拿著,怎么會這樣!」

「我也不知道啊!」金玉急得眼淚直流,一面揩臉一面道:「怎么可能呢……出門兒前我分明再三察看過,明明是喜蛛的,怎么會變成眼珠子呢!」說著忽然抬眼看阿九,誠惶誠恐地跪了下去,道:「殿下,我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殿下相信我!我絕不會加害殿下!」

帝姬微擰眉,神色有些不耐煩,「我說什么了么?還不趕緊起來。」

金玉微怔,拿袖子抹了把雙頰應個是,復又直起了身。

阿九抿唇,能在她眼皮子底下將東西掉包,看來是碎華軒里出了內鬼。她心頭不住地冷笑,自己在宮中樹敵不多,能干出這件事的除了太後就是欣榮。好啊,果然是到了水火不容的境地,非要拼個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么?

她合了合眸子,俯身跪了下去,朝太後道:「老祖宗,這木匣子帶出宮時確實盛的是喜蛛,定是半道上讓人掉了包,還望老祖宗明察!」

「看看那是什么的眼珠子!」太後神色疲乏,伸手捏著眉心道,「若是畜生的還好說,若是鬧出了人命,定不能輕易算了!」

殿中內侍上前察看,細細端詳了一陣兒後抬起頭,聲音發顫:「回老祖宗,奴才眼拙……似、似乎是對人眼珠子!」

話音落地一室嘩然,太後大發雷霆,怒叱道:「欣和,你身為皇女卻品行不端,哀家若縱容你一次兩次,這紫禁城里豈不永無寧日!」說完也不等阿九解釋,揚手道,「將欣和帝姬拿下,送大理寺查辦!」

「老祖宗且慢!」

阿九微怔,轉頭看時卻見說話的是容盈,她面色沉冷,扶著肚子朝太後道,「老祖宗,方才入殿前臣妾曾察看過帝姬的楠木匣子,里頭的確盛的是喜蛛無誤,這會兒進了慈寧宮卻成了人眼珠子,著實教人費解。」

眾人詫異,在外頭的時候都是喜蛛,這會兒變成了人眼珠子,這明指暗指的,是將矛頭對准慈寧宮了?太後臉色變得極難看,冷眼睨一眼容盈,寒聲道:「昭儀這是什么話?人眼珠子莫非從天而來么!」

阿九已經回過神,當即朗聲道:「老祖宗,欣和畢竟是皇女,若平白無故被人冤枉了,欣和受委屈事小,有損太後英明事大。」

兩個人跟唱雙簧似的,氣得葛太後七竅生煙。她怒火翻涌,目光瞥了眼容盈隆起的肚子,好歹還是按捺了下去,又聽欣榮道,「即便真有冤情,老祖宗鳳體抱恙,欣和妹妹驚擾鳳駕,若就此姑息,恐怕要落人話柄了。」

「欣榮帝姬所言有理。」太後略沉吟,復望向跪在下首的阿九,緩緩道:「帝姬去英華殿,對著佛像好好思過吧。」

話音甫落,鈺淺和金玉霎時長舒一口氣,阿九也不多言,只又叩了一回頭,轉身踏出殿門,徑直往英華殿去了。

夜色里看皇宮,別有一番況味。白日里是氣勢如虹,月色照拂下卻顯得凄楚,像個色厲內荏的巨人,褪下一身甲胄,從里到外都透出荒寒。英華殿白晝里有僧人誦經,唱誦我佛慈悲,那響動可謂盪氣回腸,恨不能飄到西天去。夜里卻顯得死寂,銅鶴燈台上燃著燭光,昏沉黯淡。

阿九挑了個蒲團跪下來,抬起頭,同佛像兩個大眼瞪小眼。心道她同這地方還真有淵源,幾次被罰都是在這兒,肯定八字犯沖。

忽地,燈台上頭火光無風搖曳,她霎時警覺起來,站起身往後看,映入眼中的卻是一張青面獠牙的鍾馗儺面。

她被唬了一大跳,定定神後似乎又松一口氣,皺眉道:「花燈會早過了,你戴著這個是想嚇死我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