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13#家(1 / 2)

臣盡歡 弱水千流 1580 字 2022-1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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喪鍾響徹天地,岑皇後死了,死在七夕乞巧節的深夜,無風無雨,波瀾不驚。

國母甍逝乃大喪,照著大涼的禮法,彼時當天下縞素,嫁娶作樂受妨,臣民皆須守孝二十七月。然而岑皇後的悲哀之處便是不得聖寵,大涼近年勞民傷財國庫空虛,是以皇帝下了一道聖旨,「服喪者,凡內外百官,循以日易月之制,二十七日而釋服。」

大喪繁冗,事情又來得突然,教宮中上下都措手不及。八局忙得腳不沾地,替皇後打理遺容,入棺,停靈,請皇帝封謚詞,接著便是安排內廷的一眾娘子和皇子皇女們往奉天殿守孝。孝服由針工局連夜趕出來,再由司禮監的人分發往宮中各處。

一直忙碌到第二天清晨,一切事宜才算安排妥當。天放亮,幾縷霞光從層層雲靄後頭折射出來,阿九站在檐下仰頭看天,這樣的干凈澄澈,像被沖刷了一遍的明鏡,不染塵埃。

正感嘆好天氣,天色卻又突然陰了下去,幾卷兒烏雲從西南方氣勢洶洶地涌過來,太陽甚至還來不及露個臉,雨點子就落下來了。

今兒是停靈頭一天,除了皇帝太後,內廷上下都得去奉先殿替皇後守靈。鈺淺替她換孝服,將麻長衫仔仔細細往她身上籠,穿好了,取來一頂麻布蓋頭覆在頭上。

金玉取來胭脂要往阿九臉上抹,被她側身閃了過去,一臉疑惑的神態道:「大喪期間,女眷們不施脂粉不戴首飾,你這是做什么?」

那丫頭嘆口氣,「雖然皇後沒了,您名義上也算個女兒,哀傷愁怨可以做樣子,可您這氣色也忒不好了。」邊說邊沾了胭脂伸手過來,「就擦一點,我這雙手你還不放心么?不會讓人看出來的!」

阿九不依,一個勁兒往鈺淺身後躲,說:「氣色不好便不好吧,國母剛甍,我氣色太好了才落人話柄呢。」

金玉沒了奈何,端著胭脂看了半天,忽然又想起了什么,湊過去道:「待會兒子去守靈得哭喪,皇後在世時看你不順眼,老折騰你,到時候你哭得出來么?要不往鼻頭和眼皮上蹭點兒,神不知鬼不覺……」

這丫頭正經本事沒有,偷奸耍滑倒是把好手。阿九沒工夫和她瞎磨嘰了,也不搭理她,只一面換麻鞋一面道:「我倒不擔心自己能不能哭出來。逢場作戲,這點本事誰沒有呢?只是一整天都得對著欣榮,想著都心焦。」

鈺淺替她捋了捋發髻,嘆道:「昨兒夜里坤寧宮里哭嚎震天,那位帝姬暈過去好幾遭,嚇得太醫們又是扎針又是掐人中,好一番功夫才將人救醒。」說著便扶她往外頭走,「皇後自盡,欣榮帝姬倍受打擊,說句大不敬的話,這對殿下未必不是好事。」

阿九極緩慢地頷首,這話說得不無道理。前些日子,太後與皇後母女聯手,步步緊逼,不讓她有片刻喘息的機會。如今皇後死了,欣榮一蹶不振,倒正好給了她休養生息的機會。

只是……皇後的死太蹊蹺,一個瘋瘋癲癲的女人,怎么會無緣無故地上吊自盡呢?

她感到怪誕,將將跨出院門又猛然記起了什么,雙頰驀地便紅了。思來想去似乎難以啟齒,半晌才壓著嗓子道:「昨日鄭公公說的事情……派人去料理了么?沒留下什么罪證吧?」

鈺淺道,「昨兒夜里是我親自去了一趟,里頭干干凈凈什么東西也沒有。我估摸著是大人善了後,便打道回府了。」

正說著,外頭便來了個著喪服的太監,朝帝姬弓腰揖手,恭恭敬敬道:「殿下,老祖宗有旨意,傳內廷女眷們往奉先殿。」

阿九嗯一聲,出了宮門朝外看,偌大的紫禁城化作了純白一片,白幡迎風飄揚,哀樂梵音交相呼應,盪氣回腸。人人著孝服,連畜生也不放過。拉車的馬兒頂著朵布編的白花兒,風一吹,恍惚有種哀慟欲絕的意態。

生老病死乃人之大事,皇後生前不得寵,死後的體面也算有了。盡管不是寵後,好歹與皇帝夫妻數年,背後又有太後支持,太敷衍是不行的。所以表面功夫得做足,當年風風光光迎過神武門,如今也風風光光走完最後一趟。

阿九上了御輦,頭靠著窗框幽幽嘆息。岑皇後其實是個可憐的人物,徹頭徹尾都是個悲劇。在世時不能得到皇帝的垂愛,死後的功夫都是做給活人看的,再怎么周全也是枉然。

人死如燈滅,生前如何都煙消雲散,愛與恨都被一座奈何橋隔斷,誰都不欠誰什么了。

駕轅而行,到奉先殿不過一刻鍾。下了車打眼望,偌大的奉先殿里人影攢動,阿九看得一怔,聽見鈺淺在耳邊道:「停靈頭一天,不單是宮中娘子,朝中三品往上的命婦和大員們都得入宮祭拜。」

她了然地頷首,隨著司禮太監一道進殿,照例的漫天白幔煙霧裊繞,念誦經文的聲音貼近了,愈發顯得震耳欲聾。後殿里幡影幢幢,應當是裝了皇後屍身的玉棺。夏天將盡的時候仍然天熱,未免有蛇蟲鼠蟻攀附,邊上點了專門的熏香,還有幾個膽大的宮女拿扇子立在兩旁打風,情形看上去有些滑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