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2 / 2)

直上青雲 冰蛇 3589 字 2022-11-22

陳益南一輩子沒結婚,沒有丈夫孩子需要花錢,攢下的銀錢數目頗為可觀。她的工作便是主管財政,所以對理財這些東西頗為注重,並沒有把錢都攥在手里,而是購買了大量的國債。

這幾十年國家新政頗多,其中便有國債方面的改革:國債自古就有,但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受歡迎:購買國債,可以得到的利息在由七厘到一分二之間浮動,當然比不上放貸,但是這錢賺的光明正大。官員購買國債可以免去手續費,而普通的百姓如果購買國債達到一定數額,則在免去手續費之外再享受到免稅等政策,巨額國債的持有者甚至可以得到當地主官親自題字的牌匾,譬如「積善人家」之類的。

本國民眾自古以來的習慣便是有錢便買地,覺得這個穩當,但實際上田地這東西是靠天吃飯的,收入並不穩定,在全靠人力耕種的年代,買一畝地,便是風調雨順也要十幾年才能收回本來:當然老百姓一般不這么想,便是二十年才收回本又如何?能傳給子孫孩子,還是劃算。當然城市市民的觀念就完全不同了,他們原本也不是靠種地為生的,家里頭做點小買賣或者給人做事的,攢下前來如果沒有買房子的需求,那買點國債是很不錯的。

陳益南主管經濟,更是喜歡算經濟賬:家里已經有一二百畝地了,小地方再想多買地也沒處買去,國債收益穩定,起碼是買地收益率的兩倍。而在有些人看來的國債也可能出事兒的問題她完全嗤之以鼻:國債的發行方是朝廷,國債的根基在國庫上,如果國庫出問題了,那朝廷也就快完蛋了!這種情況下你就是買的不是國債而是土地又有什么用?有動盪想跑路你還能帶著田地跑么?更別說她做官,對朝廷大方向還是把握的很清楚的,反正她有生之年是不會有什么亂子的。

陳益南買的國債數目跟那些巨商不能比,但是也不少,不同種類的一共買了一萬五千兩銀子的,她前陣子讓馬硯台去濟寧府,把去年年底,今年年初到期的國債全都贖了出來:國債是朝廷統一發行的不不錯,但各地政府都很在乎現銀儲備,如果在濟寧買國債,在濟南提現,那要多交兩厘的手續錢,這可不是小數目。這一萬五千兩銀子有三年期的,也有五年期的,甚至還有八年的長期國債,這個因為年限極長,利息達到了最高的一分二厘,一萬五千兩銀子,光是利息加到一起便有一萬一千兩。三月份的時候馬硯台拿著陳益南的印鑒去了濟寧,把銀子提出來,然後跟著往濟南來的軍報郵差到了濟南,直接用陳益南的印鑒在濟南又買了一萬兩五年期的國債,一萬兩三年期的國債,然後把剩下的六千兩帶回了章丘。

這些事情陳益南是不瞞著學生們的,她順便還給學生們上了一次經濟課,黃鸝倒還好,李思熙下了課就忍不住跟黃鸝吐槽:「可見人不可太貪心。你看陳有才貪心過度,就為點房子田產便趕了老師出門,結果呢?他們若不這么折騰,日後能得的何止那點房子地……」

這會兒陳益南提到讓黃鸝不用省錢,黃鸝十分領情,但還是笑道:「馬姑姑已經把房子收拾的很好了,不缺什么。」

馬硯台笑道:「有個東西是要綉的,大姑娘選的院子里窗戶都是明瓦的,讀書怕是不透亮。」

陳益南點點頭:「行,那你回頭給她改改。」

黃鸝忙道:「不用改了,明瓦的也挺好,改玻璃只怕還要拆窗框,太麻煩了!」

陳益南搖搖頭:「眼睛的事兒大意不得,硯台你回頭便找人改了吧!還有,以後鸝娘在我這里,每月給她拿五兩零花錢。」

黃鸝正抱著個杯子喝水,聞言差點嗆到:「老師!不用,我有錢的!」

陳益南道:「我知道你抄書賺錢,但如今到了縣里讀書,你經常要出入家門,花銷肯定會大一些。別的不說,官學里別人請你吃飯,難道你不回請?」

黃鸝略有點郁悶說:「哪里能請幾次?官學還沒女學部呢,我又不正式入學。哪里有這么拜師的?不奉養老師還要問老師要錢。」

陳益南道:「老師把學生當子女教養的有的是,我又沒孩子,這點錢生不帶來死不帶去!至於官學的事兒,你雖然不正式在官學上課,但是需要跟在我身邊,你當別的學生會不想辦法跟你打交道?你卻也不要多考慮男女大方,日後做官,身邊大部分都是男人,忌諱這些的話趁早別走科舉路子。我不想你因為銀錢方面的事情分心,要念書就得好好念書,抄書換錢這種事順便做也就是了,專門去抄些沒用的書換錢太耽誤時間!你要是過意不去就好好念書!日後賺了錢,想給我買什么買什么!」陳益南說到這里,輕輕嘆了口氣:「其實要說情分,當日你就那么點零花錢,還要擠出來與我買湯面,才學會抄書賺錢,把錢全都拿出來給我做了棉衣買了炭。鸝娘,這些事兒,我都記得!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我日後還是要收學生的,可是便是再收學生,都沒法跟你和思熙比的。」

黃鸝聽陳益南提到那時候的事兒,一時間竟有些恍然,不過是半年的功夫,自己抱著瓦罐跑到街角給老師送湯餅的事情已經像是隔了幾年一般!如今的老師,頭發雖然依然花白,但是卻是健康的泛著銀光的花白,臉上的褶子倒比那時候更少了些。坐在這里,端庄,而又威嚴。

陳益南並沒有讓自己傷感的情緒蔓延的太久,而是立刻轉了話題笑道:「鸝娘,你看這個宅子怎么樣?」

黃鸝想了想:「很好啊!」

陳益南點點頭:「你馬姑姑也是這么說的,地段好,鬧中取靜,衣食住行都方便。你覺得我日後就在這里養老如何?綠樹鎮的宅子回頭賣了去。」

黃鸝一愣,隨即恍然,鎮上什么都不方面,陳益南當時選擇回去也不過是為了跟家人住在一起罷了,如今家人都不算家人了,住在那種地方又不方便,想起來還觸景傷情,何必呢?但她還是有些疑惑:「這個宅子當然是極好的,可這不是公產么?能一直住著么。」

陳益南笑道:「公產當然不能一直住著,不過要是自己買下了那就是另一回事兒了。這房子本就是抵債充公的,按規矩是要重新賣出去,收錢入國庫的。我是看不到的,不過既然你跟硯台都說好,想必是真的很好了,,等住一陣子看吧,若是住得慣,就直接買下來,章丘房子又不貴,撐死了兩千銀子。」

黃鸝連連點頭:「好好好,買買買!」

陳益南笑罵道:「好好說話!」

黃鸝長長地吸了一口氣,喜笑顏開地說:「老師,這房子真的太好了,您一說我就覺得買下來最好了!這院子里的大樹足有合抱粗啊,夏天一定很涼快!再說了,您還要讓馬姑姑給我改玻璃持窗呢,一個院子的玻璃窗,好幾十兩銀子呢!這要是不買下來,白白地給人家換窗戶,也太劃不來了!」

陳益南愕然道:「我竟沒發現你還是個財迷!」

黃鸝嘻嘻一笑:「君子愛財取之有道,嗯,也不能亂花錢嘛!」

陳益南哼了一聲:「得了吧,你那大手大腳的脾氣當我不知道么?但凡有錢,哪里存的住?不過這個倒是無所謂,如你所說,不亂花就行。」

師生兩個說了會兒話,午飯時間到了,便在一起吃飯:袁嘉給雇的廚子手藝破好,比在黃家做飯的胡嫂強之百倍,比陳家的廚子也強一些,黃鸝吃的十分香甜,一口氣吃了兩碗白米飯:她正是長身體的年紀,又愛活動,倒也不用擔心長胖,陳益南聽她說添飯,忍不住也讓人添了小半碗,加到一起竟也吃了一碗米飯。

師生二人吃了飯,正要各自去午休,下人前來回稟,說是袁知縣到了,陳益南忙說請,不多時,袁嘉行色匆匆地走了進來。

黃鸝朝袁嘉一看,只見他穿著一身官府,打扮的到依然是整整齊齊,只是眼睛里都是紅血絲,臉色也不太好,平日里風度翩翩的一個人,今日看上去卻頗有些形容憔悴的模樣。

袁嘉一個人前來,並沒有其他官員相陪,一進來便向陳益南告罪:「陳大人,下官沒去迎接大人,實在失禮,還望大人海涵。」

陳益南道:「公事為重,況且貴仆一大早便去接我了!袁大人請坐!不知災民的事情處理的怎么樣了?」

袁嘉坐到一旁,端起丫鬟端來的茶咕咚咚喝了一大通,這才長出了一口氣:「剛才統計了一下,這半個月進城的災民大概有四百人左右,總人數倒是不算太多,但其中有兩百人都是昨天早上到今天來的,這樣看來,接下來的日子里,人數只怕會增加的很快。」

陳益南皺眉道:「南邊的水災這么厲害么?咱們又不是挨著安徽的。而且怎么忽然人就多了起來?」

袁嘉苦笑道:「南方的情況現在還不是很清楚,一開始只是飆風,可是後來聽那邊過來的災民說水庫垮了……前陣子聽說那邊的路已經斷了,朝廷的車馬進不去,現在看到有災民出來,估摸著路應該勉強能走了,但是具體情況還是不知道。不過咱們這邊災民忽然多起來,卻不全是天災的事兒,而是本在曲阜萊蕪滕州等地落腳的災民都跑到咱們這里了!」他說到這里停了下來。

陳益南沉吟了片刻,問袁嘉:「想來當地主官不願意照管災民想辦法趕人了?就是不知道,是不給吃飽,還是讓他們做苦役。」

袁嘉嘆了口氣:「都有!各地知縣都想要爭個好考評,收留的災民多了肯定影響本地治安,糧庫壓力也大,又不能直接把人趕出去,便想盡了各種辦法。曲阜那邊是粥越熬越稀,但這個也是沒法子,曲阜去年夏天遭了冰雹,確實缺糧。萊蕪倒是不缺糧,可是兩天前,萊蕪的士紳們給災民允諾,凡是投奔別處的就給發足量五天的口糧,外加一雙趕路草鞋!!」

陳益南愕然道:「這是誰出的餿主意?這當口竟然玩禍水東引的把戲,萊蕪主官是嫌烏紗帽戴的太牢靠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