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0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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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希悠,請你,注意你的語言!」他的嘴唇抽動著,過了好幾秒鍾,才把這幾個字擠出了牙齒。

她一動不動,盯著他。

「我和她之間,清清白白,你,不許用你邪惡的想法去猜測別人。」他說道。

方希悠也知道自己剛剛有點口不擇言,心理有點出於劣勢,別過臉,躲過了他的視線。

可是,她不願就此敗陣,否則——

「對不起!」她低聲說。

曾泉起身,

抽了幾張紙巾遞到她手里,她淚眼蒙蒙地看著他。

可他似乎不願再看她一眼,道:「我們的事,和她無關。我去書房睡了,明天早上把離婚協議書給你」說完,他就離開了。

方希悠看著茶幾上那溢出來的啤酒,突然覺得,自己的心,就像是那啤酒罐一樣,被他重重地拍了下去,然後,就碎了。

離婚?離婚?她和曾泉,怎么會離婚?

她以為他永遠都不會提,她以為他們會有時間來讓彼此重新相愛,她以為——

到頭來,一切都只是她的以為!

曾泉躺在書房的床上,床頭的燈,昏黃得投了下來。

解脫了嗎?他,以後終於不用再演戲了嗎?

可是,他愛的人,那個可以讓他心頭悸動的人,又在何處?

冷靜下來,他才想起自己剛剛和方希悠說的離婚可能會帶來的後果。也許父親會罵他,岳父也會來找他談,他很清楚自己和方希悠結婚的意義,也同樣清楚離婚會讓兩家發生怎樣的變化,可是,他真的不能再繼續下去了,不能把自己的人生埋葬在一段毫無激情和希望的婚姻里面。

霍漱清跟他說,一旦做了決定,就要想好如何收場。就像霍漱清當年一樣,決定了離婚,就要承擔離婚的後果。他,能夠承擔的了嗎?

這一夜,終究是難以入眠,卻是這幾年以來最輕松的一個夜晚。

睡不著,曾泉起身,打開電腦,開始准備離婚協議。

為了自由,一切都是值得的!

他看了一眼窗外那幽深的夜色,想起了當年和蘇凡在雲城的點點滴滴,想起她帶給他的驚喜和意外,嘴角露出深深的笑意。

到了現在,盡管曾經愛過她,盡管曾經想過要和她在一起,那些只不過是曾經了。她是他的妹妹,而他,也要追尋自己的真愛,去找到那個讓他血液燃燒的女孩子!

敲擊鍵盤的聲音,在靜謐的夜里那么的清晰。

而這一夜,對於方希悠來說也是難以合眼。

睡在自己床上的霍漱清,半夜里醒來了,看著身邊熟睡的妻子,想起之前和曾泉聊的事情,心里生出隱隱的擔憂。如果曾泉真的離婚了——恐怕,想要離婚沒那么容易吧!

可是,每個人都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權利,不是么?不管現在的決定在將來看來是對還是錯,起碼在現在是最好的選擇。

霍漱清看著蘇凡,俯身輕輕親了下她的臉頰。

謝謝你,丫頭,謝謝你讓我找到了自己!希望,曾泉他也可以找到自己吧!

然而,他口腔里的熱氣,讓她醒了過來,她睜開眼看著他。

「怎么醒來了?」他問,「是不是口渴?」

她輕輕搖頭,剛要說話,卻覺得嗓子是有點干,便說:「我想喝點水。」

霍漱清笑了,起身給她倒了杯水端了過來,扶著她坐起身。

蘇凡猛喝了幾口,覺得舒服點了,才道:「我,做了個噩夢。」

「什么?」他問。

「我夢見我哥被人打了,身上都是血——」她說著,看著他,眼神里滿滿的都是擔憂。

霍漱清微微一愣,看著她,撫摸著她的頭發,安慰道:「他不會有事的,你別擔心。」

「你說,我哥和我嫂子——」蘇凡道。

「他們——」霍漱清想了想,想想可能發生的事,道,「不管他們做什么選擇,都是他們自己的事,他們是成年人了,會處理好的。」

「你知道什么嗎?」蘇凡問。

「你啊,別胡思亂想了,明天早上我們就走,你就好好把孩子生下來,記住了沒有?」霍漱清道。

蘇凡深深嘆了口氣,在霍漱清的勸說下,躺下睡覺了。

但願自己的這個夢只是個夢!

次日天還沒亮,方希悠就在床頭看見了曾泉放著的離婚協議書,她拿起來看了下,內容很簡單,幾乎沒什么。兩個人的婚姻雖然持續了幾年,可是沒有任何經濟糾紛之類的,因此,即便是談起離婚,也很簡單。

看了幾眼,方希悠把協議書塞進了床頭櫃,長長呼出一口氣。

現在不是想這種事的時候,今天開始要去工作了。

盡管一夜無眠,可方希悠還是靠著咖啡和精致的妝容,以完美的精神狀態出現在了自己的新崗位上,沒有人看得到她笑容背後隱藏的悲哀。

一大早,蘇凡和霍漱清一起送女兒去上學,念卿知道父母要離開她去一個遙遠的地方,孩子雖然心里有些難過,可是也沒有說到了哭著不讓他們走的地步,只是在走進教室之前讓爸爸媽媽抱著她親了下,說:「你們要來看我哦!拉鉤!」

蘇凡含淚點頭,霍漱清親了下女兒的臉蛋,勾著女兒的小指頭拉鉤。

終究還是孩子,抱著爸爸的脖子,小腦袋搭在爸爸的肩上,還是哭了。

「乖乖,不哭不哭,爸爸媽媽會來看你的!」蘇凡擦著女兒的眼淚,道。

念卿泣不成聲,抽泣著,冬日的冷風吹來,淚水就要結成冰。

蘇凡也忍不住,淚水涌了出來,霍漱清簡直是要手忙腳亂了。

「乖寶寶,那,等一陣子爸爸來接你,我們一家人一起住,好嗎?別哭了。」霍漱清只好說。

念卿抽泣著,聲音哽咽著不能連貫了,問爸爸道:「爸爸不要騙我,爸爸一定要來接念念,念念要和爸爸媽媽在一起!」

蘇凡沒料到一直對她離開沒有感覺的念卿,竟然在離別之際如此難過。可是,孩子還終究是很懂事的,被爸爸抱著勸了一會兒之後,念卿就乖乖跟著老師走了,每走一步,就不停地回頭看著。

霍漱清攬著蘇凡的肩膀,面帶微笑朝著女兒揮手。

等到孩子的影子再也看不見,霍漱清才擁著妻子離開了學校。

坐在車上,蘇凡捂著臉哭了起來。

「沒事,念卿是個懂事的孩子,她會適應的。」霍漱清勸道。

蘇凡擦去眼淚,一言不發。

對於她來說,除了中槍昏迷那些日子和女兒分開以外,在念卿出生以來,母女二人就再也沒有分開過。而現在——

「你說,我們是不是因為這個寶寶而犧牲了念卿的童年?」蘇凡望著他,問。

霍漱清微微一愣,看著她,道:「沒那么誇張。我們這代人都是和兄弟姐妹一起長大的,父母因為工作的原因和我們分開,都是很正常的事情。沒有說為了哪個孩子或者什么犧牲了孩子的童年,是你想太多了。」

蘇凡只是看著他。

「別瞎想了,一切都會好的,放心!」他擁著她,道。

「我只是覺得,覺得念卿太懂事了,我,不喜歡她這樣。她只是個孩子啊!」蘇凡道。

霍漱清微微笑了,道:「也許是因為她將來注定要去承擔什么樣的責任,所以上天才讓她比同齡人多懂一點。你應該高興才是,起碼,將來你不用擔心她會像你一樣。」

「我?我怎么了?」她問。

「你啊,總是叫人不放心!」他含笑望著她,道。

她知道霍漱清是在和她開玩笑,安撫她的心,可是,孩子太懂事,也——

回到曾家,兩個人待了一會兒,羅文茵和曾泉就陪著他們去了機場。候機的時候,霍漱清看著羅文茵和蘇凡母女在一旁說話,就拉著曾泉走到僻靜處,低聲問「你和希悠,怎么樣了?」

「我寫了離婚協議書給她了。」曾泉道。

霍漱清愣住了,沒想到曾泉也還是走到了這一步,沉默片刻後才說:「你不和爸爸說嗎?」

「我不說,希悠也會去說的。」曾泉嘆道。

霍漱清明白他的意思,方希悠是不會同意離婚的,便說:「你自己想清楚,如果真的想要離婚,就要承受隨之而來的一切壓力。如果你是想通過離婚來改善你們的關系,我覺得,你還是要慎重,趁著事情還沒人知道,你和希悠好好談談,收回這個念頭——」

「我明白,只是,這件事上,我是認真的,既然我和她沒有辦法繼續生活下去,那還有什么必要再綁在一起呢?時間越拖,對兩個人的傷害越大。等到以後,她就只會恨我,我也只會恨她了。」曾泉打斷他的話,道。

是啊,夫妻變仇人的,也並非少數。

霍漱清深刻了解曾泉的婚姻狀況,正如過去的他自己一樣,他不知道該支持曾泉還是勸說他放棄離婚的念頭,看著一旁蘇凡臉上淺淺的笑容,他轉過頭低聲對曾泉道:「我都必須有一次爭取自己幸福的機會,可是,在放棄原有的狀態之前,必須三思而行。因為,或許你放棄的是你的痛苦,而或許,你放棄的是你的幸福。因為很多的幸福,第一時間到我們身邊的時候,並不是我們熟悉的樣子。如果我們因為自己對於它的陌生和疏離而輕易放棄,去尋找自己想象的幸福生活,或許會一無所獲。」

曾泉看著他,良久才說:「你覺得我做錯了,是嗎?」

「我不知道,只是我覺得,你和希悠的情況和我當初不同,希悠她不是個以自我為中心的人,她時時刻刻都是在意你的,這一點,對於你來說很重要。有個女人,把你當做她世界的中心,這是你幸福的基礎。我想,希悠她可能只是在表達方式上出了問題,她的個性和蘇凡不同,她是那種把什么都藏在心里的人,這一點,你比誰都要清楚。你們從小一起長大,雖然你們的婚姻里面非愛情因素占了太多的分量,可是,我覺得你應該好好想一想,你愛她嗎?如果你的心里還有愛,那就收回之前的決定,想辦法去改變她。如果不愛,那就堅持你的做法,離婚看起來殘忍,可是對彼此也是一個解脫的機會。」霍漱清聲音很低,只有他們兩個人才能聽見,曾泉卻是一言不發。

是對是錯,都已經走出這一步了,不是嗎?

「你們在聊什么?」蘇凡起身走過來,含笑問道。

曾泉笑了下,看著霍漱清。

「沒什么,男人之間的話題。」霍漱清道。

「才借走了這么一會兒你就著急了?你們都老夫老妻了,沒必要這么膩味吧?」曾泉笑道。

蘇凡挽著霍漱清的胳膊,含笑望著曾泉,道:「我怕你欺負他!」

「天地良心,我什么時候敢欺負他啊?蘇凡,你也真是看得起我!」曾泉笑著說。

蘇凡不說話,只是笑眯眯地看著曾泉。

猛地,她想起一件事,對霍漱清道:「我有話和我哥說,你先回避一下。」

霍漱清看了她一眼,又看看曾泉。

曾泉對他笑了,道:「看,我也還是有點面子的。」

霍漱清微微笑了,道:「那你們兩個聊吧,我去那邊坐坐。」說完,霍漱清就走開了,蘇凡和曾泉坐在那里。

「怎么了?這么嚴肅的?」曾泉笑問。

蘇凡想了想,道:「其實也沒什么,我只是,只是,」頓了片刻,她望著他,「不管做什么,別太委屈自己了。」

曾泉愣住了,定定地盯著她。

她擠出一絲笑容,道:「我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就是最近,最近心里老不安生,所以也就,胡思亂想什么的。」

曾泉微微一笑,安慰她道:「放心,我不會那么脆弱的,你不要想我的事,照顧好自己,明白嗎?」

蘇凡點頭。

曾泉注視著她,似乎和她認識這么多年來,她就沒有變過。

他笑了下,道:「念卿也不用擔心,我們會照顧好她的。」

蘇凡不語。

心里隱隱的擔憂困擾著她,讓她——

這時,羅文茵過來,蘇凡就起來了,沒一會兒,飛機也要起飛了。

蘇凡和霍漱清一起上了飛機,羅文茵和曾泉就離開了。

這座城市,在他們的腳下越來越小,飛機在雲層里平穩飛行著,蘇凡沒一會兒就睡著了。

新的家,就在前方,那么,她和霍漱清的未來,也會是這樣平穩的嗎?

不知道怎么回事,現在怎么會希望平穩呢?是因為年紀大了嗎?

過了幾個小時,飛機降落了,蘇凡跟著霍漱清下了飛機,馮繼海和張阿姨,以及蘇凡不認識的一些人在迎接他們。

霍漱清直接從機場去了單位,蘇凡則在張阿姨和馮繼海的陪同下去了新家。

新的生活,美好的新生活,在她的面前已經鋪開。

霍漱清新來的這個省,西南面和江寧省毗鄰,因此,距離蘇凡的老家也很近,氣候各方面都是適應的。

畢竟是冬天,北方的冬天,一出門就冷的不行,蘇凡一出去就得把自己包成個粽子。還好這里的風沒有京城那么大,也算是可以接受了。

新家是省里給霍漱清提供的公房,地段當然是省城最好的,位於鬧市區,小區里卻是安靜極了。他們住的,是五號小院,家里除了張阿姨,還請了一個阿姨,張阿姨便做起了管家,主要職責是照顧蘇凡。

得知霍漱清的妻子到來,省委書記做東,邀請省里的一些領導和家屬,為霍漱清夫妻舉辦了一個小型的歡迎宴會。當大腹便便的蘇凡出現在眾人面前的時候,盡管她是孕婦,卻讓其他的女人都相形見絀了,大家贊嘆年輕的霍省長娶了如此年輕漂亮的妻子。蘇凡並不像其他的太太那樣會說話,對於別人的贊賞,只是含笑道謝。

「聽說霍夫人以前做婚紗設計?」一位太太問道。

「是啊,我侄女兒還給我看過專訪你的雜志呢!好厲害的,還拿過獎啊!」另一位太太說道。

蘇凡知道,別人這些話,並不見得就是真心誇她,可她還是要很真誠地表達謝意。

「那你就這么放棄了?很可惜呢!」一位太太道。

「呃,等孩子生出來以後可能就會繼續做設計了吧!我和一個嫂子約好了,她出錢我出力,我們合作。」蘇凡含笑道。

「真的啊?」眾家眷道。

「到時候還請各位姐姐給我多介紹點生意!」蘇凡微笑著說。

「客氣客氣,那是一定的!」眾人紛紛點頭道。

霍漱清的余光,始終都在妻子的身上,他是有點擔心她的,不過現在看起來,好像沒什么特別需要擔心的樣子。

「霍省長真是心疼老婆啊!這眼睛就沒從身上離開一分鍾。」一位領導笑著說。

霍漱清不禁笑了,卻沒有說話。

「那么年輕漂亮的老婆,肯定看不夠的。」另一位年長的領導開玩笑著說。

宴會,熱熱鬧鬧的舉行著,蘇凡是看不出其中的真真假假,卻也知道霍漱清初來乍到會有多么的不容易,畢竟他在這里毫無根基。偶爾將視線瞥向他,就看見他臉上那熟悉的笑容,腦子里便回想著母親,想著母親會在這樣的場合怎么做。母親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父親,那么,她也必須為了霍漱清去維護一些必要的關系,盡管她做的肯定不如母親那么好,卻還是一定要去努力做,為了他!

回家的路上,蘇凡靠在他的懷里,望著窗外的夜色,又看看他。

「笑什么?」他親了下她的額頭,問。

她輕輕搖頭,道:「我覺得她們都挺好相處的,呃,都挺不錯。」

他點點頭,道:「那就好!反正面子上大家都會好好兒的,你只要順其自然就好了,別太刻意做什么。」

「嗯,我知道了。」蘇凡道,「她們問起我婚紗店的事,還說看過我的專訪,問我會不會繼續做婚紗設計什么的。」

關於她,別人也不好問什么,她和霍漱清的過去,就算是別人不清楚,也猜得出一二,問了反倒是尷尬。那些太太們都是人精,哪個會去犯這種忌諱呢?問她的婚紗的事情,才是最安全的。霍漱清很清楚這一點,聽蘇凡這么說,他便點點頭。

「我和她們說以後會重新開店,重新開始設計師的工作,還說情她們幫我介紹生意呢!」她說。

「連這個都說了?」霍漱清笑問。

「我是不是說錯話了?」她問。

霍漱清搖頭,道:「沒事,反正以後他們都要知道的。」

「我怕給你添麻煩。」她依偎在他的懷里,低聲道。

「哪有那么多事呢?不用太在意的,你又不是個貪心的人,能出什么事?何況,生意的具體事情會有潘蓉盯著,有問題的話,她會把關的。」霍漱清道。

蘇凡聽著他的話,想起了之前一直幫著自己的覃逸飛,今後——

也是好事啊!不能再影響他的生活了呢,她都耽擱他多少年了,怎么可以繼續下去?不能啊!

「不要有負擔,憑著你的本心去做就可以了!」霍漱清撫摸著她的長發,道。

蘇凡點頭。

霍漱清看著她,本來想問這兩天有沒有接到曾家的電話,有沒有聽到曾泉和方希悠怎么樣了,卻見她沒主動說,也就不問了。她要是知道了什么的話,會和他說的,他沒必要追著她問。

日子,就這樣平平靜靜地過著。

每天,霍漱清忙著自己的公事。不管他怎么忙,都會在中午給她打電話,問她的情況,吃飯啊,心情啊,身體啊,什么的。晚上即便他回來的晚,也會提前給她說,讓她不要等自己了。距離預產期不遠了,她可不能再熬夜了。

每天,蘇凡在張阿姨的照顧下,在院子里散步,或者去附近的超市商場之類的。她的醫療記錄也從京里的醫生那里轉到了省醫院的婦產科專家那里,時間,就在默默朝著生產的那一天走著。

然而,蘇凡絲毫不知道曾泉和方希悠發生了什么,事實上,到現在為止,也沒人知道他們要離婚的事情。

由於蘇凡第一胎是剖腹產的,醫生建議第二胎也盡早剖出來,以免影響第一胎那個傷口。於是,大家開始為孩子選一個生日。最後,蘇凡跟霍漱清提出,在霍澤楷生日的那一天迎接新生命的到來。

霍漱清訝然地看著她。

她拿著台歷,看著上面的數字,道:「我覺得這個日子最好了,我奶奶說,男孩子生在八日是最好的,有福氣,你看,這一天是農歷的二十八,多好的日子,對不對?」她說著,看了他一眼。

霍漱清接過台歷,那一天,這個月農歷二十八,曾經是父親的生日,現在是父親的生忌。每年到了這一天,母親和姐姐都會去父親的墓前獻花。而蘇凡——他和蘇凡結婚以後,他們並沒有在這一天去過父親的墓前,也沒有在蘇凡面前提過這一天。

他看了她一眼,眼里的她也在看著他。

她沒有跟他說,自己為什么選這一天,就是因為這一天是他父親的生日,她知道他對父親的去世一直耿耿於懷,從來都沒有放下,一直在自責。她不想他在繼續活在對父親的歉疚和自責之中,雖然不知道這樣做會不會讓他的心里好受一點,可是——

霍漱清右手的食指,輕輕撫摸著那個日子的數字,盯著那里,鼻頭不禁有點酸澀,抬手習慣性地摸了下鼻子,等到開口的時候,聲音竟然有些沙啞。

「這一天——」他開口,聽見自己聲音的異常,有點尷尬地笑了下,蘇凡的心卻疼了。

她知道他是心里難受,聲音才這樣的,不禁握住了他的手。

他看著她,輕輕拍了下她的手背,然後繼續看著台歷,清了下嗓子,道:「這一天,其實,是,是我爸的生日。他活著的時候,我媽很重視這一天的,我記得,記得以前在榕城工作的時候,每年到了這一天,我媽都要提前好幾天准備,給我爸准備禮物啊,那一天的飯菜啊,什么的。生怕我和我姐忘記,她總是提前一周給我們提醒,叫我們一定要抽出時間回家,陪我爸過生日。可是,」他頓了下,「在我爸退休前,不管是這一天,還是其他的日子,他很難按時回來,我記得,好多年吧,我媽都要我們坐在餐桌邊等著我爸回來開飯,菜熱了一遍又一遍——」

他的手指,依舊在台歷上磨蹭著。

蘇凡依偎在他的胳膊上,道:「你爸爸工作太忙了!」

霍漱清點頭,道:「是啊,沒想到我自己也和他一樣,總是不能陪家人——」

「沒事的,我理解你,沒事的。」她安慰道。

他苦笑了,嘆了口氣,說:「我小時候會在意這種事,後來就不會了,可是我媽,我媽她不一樣。要是我們等不到我爸回來,我媽就會讓我們先吃飯,自己一個人坐在那里等著我爸回來。有時候半夜起來,還會看見她坐在客廳里。」

「她一定很難過吧!」蘇凡道。

霍漱清點頭,道:「我想,是吧!」說著他望著她,「我不想你和孩子也這樣,所以,我會盡力不讓工作影響我們的家庭,可是,你也知道的,很多事不是我可以控制——」

她點頭,道:「我明白。」看了一眼台歷,她說,「那我們要不要在這一天把孩子生下來呢?」

霍漱清明白她是為了他才決定選這一天做孩子的生日的,卻——

「我希望我們的孩子,如果他是個男孩的話,可以像爺爺一樣,是個頂天立地的男人,那么高大的——」她說。

霍漱清忍不住笑了,道:「你這思維,真是——」

「怎么了?」她問,看著他,她想了想,才說,「你要是介意的話,我們選其他的日子好了,呃,畢竟孫子和爺爺同一天生日,好像有點,有點——」

「沒事,就這一天吧!我們也沒必要想那么多,新時代了,不用想什么忌諱之類的,你說是不是?」他看著她,道。

蘇凡木然地點頭。

他抬手撫摸著她的臉,良久,才說:「謝謝你,丫頭。」

她按住他那只手,輕輕搖搖頭。

「你,不用再為我擔心了。」沉默片刻後,他才說。

她望著他。

「我爸的事,」他頓了下,「我想,他看到我們今天這么幸福的話,也會很開心,會為我高興吧,我沒有選錯人,對不對?」

蘇凡的眼里,蒙上了一層水霧。

「這一頁,也該翻過去了。」他說著,看著台歷。

「那,給孩子取什么名字呢?生日是我選的,名字就交給你決定吧,免得你說我霸道!」她笑著說。

他微微笑了,道:「等生下來再想也不遲啊!我的智慧,想個名字還不簡單?」

蘇凡含笑不語。

窗外,飄起了雪花。

決定了孩子的生日,所有的一切計劃就變得緊湊了起來。

霍漱清給母親打電話說了這個決定,母親深感欣慰,嘴上沒說,心里卻對兒媳婦有種說不出的感謝。於是,薛麗萍跟霍漱清說,自己很快就會過去龍城照看蘇凡了。

龍城,這也就是霍漱清現在工作的地方。

母親年事已高,身體又不好,霍漱清和霍佳敏都不支持母親過去,可薛麗萍堅持,說什么「迦因生念卿的時候,一個人孤苦伶仃的在榕城,我們一家人都在一個城市也沒法兒照看她,好不容易她能生第二個了,我怎么能在家里待著不去?我可要去看我的大孫子」。老太太固執的不行,誰都勸不住,也就任由她為所欲為了。於是,霍佳敏挑了個周末,乘飛機送母親來了龍城。

羅文茵原本要過來的,可是曾元進這邊事情太多,她根本脫不開身。再者,也是擔心帶著念卿過去給蘇凡添亂,就索性留在家里等時間,等到生的那天再過去。

而時間,就是過的那么快。

政府單位到了年底就變得很忙——雖然霍漱清一年到頭就沒清閑過——可是,畢竟他初來乍到,共工作方面要理順需要時間,了解民情干情也需要時間,即便是到了老婆生孩子的時候,也沒法兒休息。還好,蘇凡定的生產日期距離預產期有一個星期左右的時間,就算是遲點住院,基本也不會出現什么意外,比如提前陣痛的情況。

薛麗萍擔心的不行,畢竟這是她第一次陪著兒媳婦生孩子,自然什么事情都要仔細到位,不出一點差池。於是,薛麗萍就提前催促蘇凡去住院,可是,那么一來,霍漱清晚上就只能去醫院里陪著了,蘇凡不忍心,便和婆婆說「離預產期那么遠的,不會出事,就算是開始痛的時候再去醫院也不遲啊」。

在婆婆的眼里,蘇凡這個兒媳婦的地位現在是高的不得了,霍佳敏還在弟弟面前調侃這個,說「這婆媳倆已經親密到形成小圈子了」。蘇凡這么堅持,薛麗萍也就不再勉強了。

然而,就在一切都看起來很正常的時候,就在一家人准備著迎接新生命到來的時候,就在原定新生命的生日到來前兩天——

早上,蘇凡正和婆婆一起吃早飯,霍漱清已經出門去了。突然,蘇凡覺得小腹開始疼,盆骨也開始疼了。盡管沒有順產過,可是醫生已經給她講過陣痛是什么感覺了,於是,這個孩子,提前了很久來到了這個世上!

和張阿姨以及新保姆送著蘇凡去醫院的時候,薛麗萍就趕緊給兒子打電話,而此時,霍漱清已經到了一百公里以外的地方去視察了,領著一大幫子省市領導在那里召開冬季抗旱現場會,這是老早就定下的事情。接到電話的時候,現場會正在開著。秘書一聽老太太在電話里說的事,嚇住了,趕緊跑到霍漱清身邊耳語,將事情告知了他。

怎么會,這么快?霍漱清當時第一個反應就是這樣。可他總不能把這么多人扔在這里,自己跑去守著老婆生孩子吧?

可是,他答應過蘇凡——

「霍省長——」秘書小聲道。

霍漱清想了想,起身離開了會議室。

「媽,現在情況怎么樣?到醫院了沒?」霍漱清走到旁邊的休息室,給母親打了過去。

「還在路上呢!你能過來嗎?」母親問。

因為蘇凡第一胎是剖腹產生的,第二胎這樣陣痛的話,會有生命危險的。在出門前,張阿姨就趕緊給醫院打了電話,醫生已經開始准備手術室和病房了。

霍漱清還沒說話,就聽電話里傳來蘇凡的聲音——

「媽,別,別讓他,別讓他來了,沒,沒事的。」蘇凡忍著痛,道。

這丫頭!霍漱清的心顫抖著。

「媽,您把手機給她!」霍漱清道。

「喂——」蘇凡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安心,可是,她終究是難以掩飾疼痛的信號。

「丫頭,」霍漱清叫了聲。

「嗯。」她緊咬唇角,答應了他一聲。

霍漱清也知道現在情況危險,聽著她並不規律的呼吸,鼻頭不禁一酸。

「丫頭,聽我說,你是咱們家的英雄,是霍漱清最勇敢的寶貝,不要害怕,一定會沒事的,好嗎?」他鼓勵著她,道。

「嗯,嗯。」她點頭,咬著嘴唇,眼淚卻流了下來,一旁的保姆趕緊給她擦著。

霍漱清聽見她低低的哭泣聲,心頭有種說不出的難受。

「乖,聽話,我會盡快趕回來的,好不好?」他安慰著她,哄勸著她。

「嗯,我知道,我知道。」她點頭應道。

「好,丫頭最乖了,等著我,好嗎?」他的鼻腔里一股刺痛。

「嗯。」她應著,淚水,卻還是流了下去。

霍漱清剛要說什么,就聽她說:「你不用擔心,我沒事的,沒事的,那就掛了,不說了。」說完,她從保姆的手里拿過手機,按掉了。

雖然很想讓他留在自己身邊,可是,她不能啊,他有工作在,她怎么可以纏著他?

他說的對,她是最勇敢堅強的,他不在,她要保護孩子,她是媽媽啊!

「張阿姨,快到了沒?」蘇凡擦去臉上的淚,問道。

「馬上就到了,過了十字路口就是了。」張阿姨答道,聲音也急急的。

「迦因,現在怎么樣?」婆婆忙問。

「沒事,媽,我沒事。」蘇凡努力忍著痛,安慰婆婆道。

薛麗萍本想問「漱清快來了嗎」,可是,看著蘇凡的樣子,她又不好問。

而霍漱清,掛了電話就回到了會議室,聽著發言,腦子里——

而此時,蘇凡已經被護士推進了手術室。

婦產科的手術室,不管走在哪里似乎永遠都是那么的緊張,排著一台又一台的手術。

鑒於蘇凡病情的特殊,主治醫生趕緊給她安排了手術台,一送進手術室就開始了手術。薛麗萍和兩個保姆在外面焦急的等候著,身在京城的羅文茵,也同時得到了消息。

都說生孩子是女人在用生命戰斗,盡管現在國內醫療水平比過去提高了很多,可是生孩子依舊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對於產婦和嬰兒都是一樣。羅文茵當然也知道蘇凡此刻的危險狀況,一刻也坐不住,然而飛機的航班有限,不是想走就可以走的。秘書孫小姐建議羅文茵乘坐高鐵過去,一個小時之內就有一列駛往龍城的高鐵,速度很快,比飛機要更早到達。於是,羅文茵只拎了一個小包,給家里安排照顧念卿的事情,就趕緊帶著秘書去了車站。

「霍省長——」保姆眼尖,忙跟薛麗萍說。

手術室外都是等候的家屬,焦急的同時又有些無聊,加上霍漱清原本就是那種卓爾不群的人,即便身邊沒有大批下屬跟隨,也會被人注意到。

張阿姨忙迎了上去,霍漱清來到母親身邊坐下。

「怎么樣了?」他微微喘氣,問。

薛麗萍搖頭,道:「還沒消息。」

這時,從電梯口走來一群穿著白大褂的醫生,幾乎是快步走到霍漱清面前的。

「霍省長,您來了?孫主任已經在手術了,您別擔心。」領頭的醫生道。

霍漱清和他握手,道:「謝謝劉院長,我相信孫主任的醫術。」說著,霍漱清看了一眼手術室的大門,「我們,借一步說話。」

院長這么一來,等候區里的家屬們也都知道了霍漱清是誰了,不免私語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