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雲岫一個眼刀子過來,沈郅猛地咬住了筷子。
一大一小,大眼瞪小眼,仿佛是較著勁,一個目不轉睛,一個死活不服輸。
終於,沈郅放下筷子,扳直了身子如同好好先生一般坐端正,好似下定決心要跟他周旋到底,「王爺,我有話要說!」
薄雲岫放下筷子,面色黢黑如墨。
「不管你要不要聽,愛不愛聽,我都得說!」沈郅這人脾氣拗,薄雲岫也是見識過的,一旦決定的事情甚少會改變主意,「娘有危險,我不能坐視不理,我要跟我娘在一起。」
「活膩了?」薄雲岫冷問。
沈郅梗著脖子,「是!」
那一刻,薄雲岫真想捏斷他的脖子。
又是一陣沉默,又是大眼瞪小眼。
沈郅跳下凳子,轉身就往外走。
「回來!」薄雲岫一聲吼,嚇得毫無防備的沈郅猛地抖了抖,白了一張小臉回頭看他。
不看還好,這一眼,著實把沈郅嚇著了,薄雲岫的臉色委實太可怕,就像是夏日里,雷雨到來之前的烏雲密布,那種黑雲壓城城欲摧的感覺,讓人止不住心生懼意。
「滾回來!」薄雲岫咬著後槽牙。
沈郅鼓著腮幫子,腿肚子有些輕輕的顫,但死活不肯回去,就站在門口位置,明面上一副「有本事你來抓我」的姿勢,其實心里慌得一比。
在薄雲岫看來,這小子簡直就是克星般的存在,眼神里透著不亞於他母親的執拗。想起沈木兮,那一臉的「就喜歡你看不慣我,又干不掉我」的表情,他驟然起身,大步朝著沈郅走去。
沈郅嚇著了,這人想干什么?雙腿如同灌了鉛,等著他反應過來,薄雲岫高大的身影已經籠在他的頭上,陰鷙的眸冷漠無溫,就這么居高臨下的俯睨著他,驚得他不敢大喘氣,只能眨了眨眼睛,捏緊了袖中的拳頭。
「本……」
突然間屋瓦碎裂,沈郅惶然不知發生何事,只知道身子驟然一暖,已被薄雲岫快速圈在懷中,猛地就地一滾,這才堪堪避開狠戾的刀光。
「有刺客!」黍離厲喝,大批的侍衛魚貫而入。
刀劍快速襲來的那一瞬,薄雲岫彎腰護住了懷中的沈郅,縱身躍過人群,竄出了房間。他沒有還手,似乎是怕無法顧及孩子的周全,饒是他武功好,但若是分了心,極容易被人趁虛而入。
沈郅從始至終都沒有說話,甚至沒有尖叫,只是乖順的埋在薄雲岫的懷里,盡管刀劍襲來的那一瞬,他整顆心都跳出了嗓子眼,也只是拽進了薄雲岫的衣襟。
屋子里的刀劍聲響徹整個院子,春秀拎著殺豬刀沖進來,見著薄雲岫緊緊抱著沈郅,竟是神情一震,站著沒敢動。
「春秀姑姑!」沈郅最先反應過來,快速從薄雲岫的懷里掙脫出來,奔向春秀。
「看好他!」薄雲岫音色狠戾,周身殺氣騰然,轉身面對著屋內的廝殺。
燭光里,黑衣人揮動著鋒利刀劍,無一例外想往外撲。可離王府的侍衛都是精挑細選的精悍,豈能不知這些人的心思,自然死死的將人纏在屋內,一旦踏出房間,勢必會威脅到王爺的周全。
黍離一劍挑斷了來人手筋,旋身便斬斷這人腳筋,快速挾了此人飛出屋子,外頭守著的侍衛當即摁住此人。見狀,黍離再次折返,一聲令下,「殺!」
已留一活口,剩下的就不必再留。
外頭響起了雜亂之聲,春秀第一反應趕緊抱起沈郅,無論如何都要護住沈郅安全。整個館驛都開始沸騰,似乎有人沖著孫道賢那頭去了。
壞了!沈木兮!
薄雲岫縱身一躍,瘋了似的竄出牆外。
「娘?!」沈郅駭然,「姑姑,快走快走!」
春秀一咬牙,「走!」
誰能想到,這幫黑衣人膽子這么大,敢襲擊館驛,這不是公然同朝廷作對?也不知是什么來路,好像是要殺光整個館驛里的人。
黍離憤然,「保護王爺!」
這個時候,顧不得什么活口不活口,保護王爺才是重中之重。離王府的侍衛,一窩蜂似的往孫道賢的院子里涌去,廝殺聲不斷響起,燈火搖曳,刀光劍影。
沈木兮在房內聽得動靜,快速站起身走到窗口。推開窗戶,乍一眼外頭的廝殺景象,她趕緊合上窗戶,瞬時連呼吸都變了,「什么人?到底是什么人?」
怎么回事?
為什么出現了這么多的黑衣人?
目的是什么?
殺人?
還是……
她若有所思的望著床榻上的錢初陽,難道是來滅口的?想要毀滅證據?錢初陽身上的蟲子失了控,也就意味著這可能是個失敗的成品。
想要毀屍滅跡?
這些到底是什么人?
怎么辦?她該怎么辦?該怎么辦才好?
葯箱?
對了,葯箱!
沈木兮慌忙打開自己的葯箱,這葯箱原就是她的,里面的物件她最是清楚,小心翼翼的取出一個小瓷瓶,緊緊的握在手中。里面裝著屍毒粉,是之前撒在沈郅床上,知書一點點刮回來。當初陸歸舟讓知書銷毀,可知書覺得太浪費,干脆攢了下來。
陸歸舟臨走前,把這東西留給她,原就是讓她用來防身的。
雖然粉末並不多,但因為效果夠烈,沾上一星半點就夠殺人,對沈木兮這樣毫無還手之力的人來說,簡直是最好不過的。即便她最不屑用這種下三濫的手段,奈何……
呼吸微促,沈木兮死死盯著房門,只要他們敢沖進來!
房門被人一腳踹開,沈木兮當下拔開瓷瓶的塞子,卻聽得薄雲岫平地一聲低吼,「是我!」
心,震顫。
沈木兮手一抖,快速將瓶塞堵回去,驚出一身冷汗,差點……差點就潑死他了!心跳得厲害,臉更是煞白如紙,她惶然盯著他,「怎么是你?」
「難道還指著他們進來殺了你嗎?」他冷眼睨她,拂袖間背對著她佇立,就站在門口也不進來。
「你受傷了?」沈木兮愕然。
薄雲岫的背上有一道血痕,應該是被銳利的尖兒所傷,血色浸染脊背的衣裳,但看著出血量,傷口應該不是太深,許是傷及淺皮。
沈木兮詫異,他武功不弱,這傷……是哪兒來的?可他沒有回答,只是站在門口,冷睨著外頭的動靜。
有那么一瞬,她看著他的背影,覺得格外心安。
「娘!」沈郅的聲音在外頭響起。
眉睫駭然揚起,沈木兮慌忙跑到窗口,「郅兒?快回去!」
春秀抱著沈郅沿著牆角站著,沈郅探著腦袋,見著母親安然無恙,門口又有薄雲岫站著,這才松了口氣。娘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快回去!」沈木兮扯著嗓子喊,幾欲爬出窗戶,下一刻,她驟然驚呼,「小心!」
黑衣人從牆頭落下,冰冷的刀鋒直劈沈郅而去。
春秀慌忙推開沈郅,一刀子迎上,力氣之大,當下圻斷了對方的劍身,一腳踹在那人的肋部,那人連連翻滾,再也沒能從地上爬起來。
「郅兒!」春秀回過神來,剛把摔跌在地的沈郅扶起,突如其來的寒光從眼前掠過。她猛地轉身,赫然瞪大眼睛,本能的再次推開沈郅,殺豬刀快速脫手而出。她想著,無論如何都要保護沈郅,那可是沈大夫的命根子啊!
劍鋒利利,黑暗中格外鋥亮。
刃口從頂上落下,帶著凌厲的殺氣,仿佛來自閻王地府的死氣,讓人幾乎忘了呼吸。
沈木兮摔出窗外,脖頸處青筋凸起,歇斯底里的高喊,「春秀!」
「姑姑!」
春秀一聲嘆,剎那間,鮮血迸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