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脊背上的舊傷(2 / 2)

離凰 藍家三少 3608 字 2022-11-22

「如何?」沈木兮扯了唇角,笑得涼涼的,「甚好!」

「真的?」孫道賢欣喜若狂,當即撲上去。

撲是撲了,只不過……撲地上了,怎么都動不了,孫道賢只覺得手腳僵硬,臉貼在地面上,扯著脖子高喊,「怎么回事?我為什么動不了?沈大夫,救命啊!救命!」

「世子,你這可能是受驚過度,所以心血上涌所致!」沈木兮蹲下身子,煞有其事的掐著他的腕脈,「都別動!千萬別動,一動可就糟了!」

孫道賢原就是個慫包,之前還以為是沈木兮弄的鬼,如今聽著沈木兮的分析,自然是嚇得臉都白了,「什么?那我怎么辦?沈大夫,你得救救我!我不能一直這樣躺著啊!」

「沒事,這是小毛病,主要是平素山珍海味吃多了,偶爾得沾沾地氣,以天地萬物之力好好化解。」沈木兮起身,居高臨下的望著趴在地上動彈不得的孫道賢,「世子只需在地面上貼上兩個時辰,之後齋戒一月便罷!」

想了想,她又補充道,「此等頑疾需禁忌房事,萬望世子珍而重之,切莫拿自個的性命開玩笑。年紀輕輕的就心血上涌,來日再來一遭,難免是要偏癱的。」

一聽偏癱,孫道賢的話到了嘴邊又生生咽下。

德勝在旁磕頭,「多謝沈大夫多謝沈大夫!」

「明兒醒了之後,我給世子開一副方子,吃上幾日便會漸漸好轉。」語罷,沈木兮頭也不回的離開,上次春秀攔下,她便沒有出手懲戒,如今這孫道賢還敢往槍口上裝,她豈會客氣!牛毛針很是纖細,只要出針的速度夠快夠准,對方是不會察覺到疼痛的。

「多謝沈大夫!」德勝擦把汗,所幸世子無恙,否則他該如何跟侯爺交代?

孫道賢甚是懊惱,早知道就該省著點用,不然留著這力氣用在她身上該多好?奈何現在只能貼在地上,姿態要多狼狽又多狼狽,眼睜睜看著美人離他而去,真是越想越不甘心。

到嘴的鴨子,怎么又飛了?

不過方才沈大夫扣他的腕上,指腹涼涼軟軟的,這感覺真是妙不可言。

甚好,甚好!

沈木兮這一走,黍離便犯了難,依著王爺的性子,就算沈木兮不想走,此番也是由不得她的。黑衣人是沖著錢初陽來的,勢必不能在此久留,且王爺從來沒有因為任何人而屈就過,一慣都是說一不二的。

可沈大夫所說並無道理,春秀剛挨了一刀,若是明日便啟程,難免會加重傷勢。此去東都路程尚遠,還需斟酌。

府尹滿城找刺客,然則刺客撤離了館驛之後,便快速消失無蹤,可見這幫人訓練有素,絕非泛泛之輩。是了,長生門訓練出來的死士,能是簡單的角色?

薄雲岫屋子里的燈,亮了一夜。

沈木兮是吃了葯,沐浴凈身之後才去看的春秀,春秀素來身子不弱,但因為傷在肩頭,這個位置頗為尷尬,是以得小心處置。她靠在床頭,看著伏在自己腿上已經睡著的沈郅,心里沉甸甸的,對於東都的抗拒越來越多。還沒到東都就已經出了這么多事,若是真的到了東都,那還得了?

黎明時分,沈木兮正欲起身去小廚房給春秀和沈郅做早點,黍離卻突然冒出來,險些把沈木兮嚇著。

「你躲這兒干什么?」沈木兮喘著氣,「什么事?」

黍離出現在這里,八成就是薄雲岫吩咐的,這廝莫非想強拽著她去東都?哼,休想!

「請沈大夫去看看王爺吧!」黍離躬身,恭敬的開口,「王爺自昨夜開始就沒有踏出房門半步,可王爺身上有傷,若不及時處置,萬一有什么事,又該如何是好?」

傷?

她的確看到了薄雲岫背上的傷,「那只是皮外傷,比起春秀的傷勢,簡直是小巫見大巫!」

「沈大夫,王爺是離王府的主心骨,若是王爺有什么閃失,皇上降罪下來,只怕誰都難逃罪責。」黍離輕嘆,回望著敞開的房門。

沈木兮抿唇,「備兩份早飯,留一份我親自送去王爺房間!」

聽得這話,黍離滿心歡喜,「是!我這就去辦!」

只要是對王爺有利,給沈大夫一個台階又如何?別說一個台階,就是把金鑾殿門前的青石台階都拆了,他黍離必定連眼睛都不帶眨一下。房門緊閉,沈木兮端著早膳站在門口,幾番抬手幾番落下,最後一聲嘆,轉身便想離開。

「進來!」屋內突然傳出薄雲岫的聲音。

沈木兮心下一緊,快速推門而入。

屋子里有些暗,沈木兮將早膳擱在桌案上,視線在屋里逡巡,終於看到了屏風後面剛包扎完傷口,正在套衣服的薄雲岫。站在她現在的位置,正好能看到他的後背,雖然他快速套上了衣裳,她也就只看到了一眼。

身心微震,沈木兮猛地皺起眉頭,他的背上……

還不待她多想,薄雲岫已經合衣轉身,面無表情的望她。

那一瞬的視線碰撞,她有種被抓包的心虛,快速別開視線,指了指桌案上的早膳,「我來給你送早飯的。」語罷,她抬步就走。

「你吃了嗎?」他問。

沈木兮搖頭,可轉念一想,她為什么這么老實?當即又點頭,「吃了!」

「坐下,一起!」說話間,薄雲岫已經落座,他並未動筷,似乎是等著她落座,這種感覺就好像是給你個眼神,讓你自個體會。明明如同孩子般任性,可臉上沒有半分稚嫩之色,反而多了幾分咄咄逼人的冷戾。

沈木兮想要拒絕,可黍離說薄雲岫身上的傷,是為了救沈郅而被刺客所傷。她當時是震驚的,震驚的同時又是害怕至極,若是這刀口落在兒子身上,郅兒那么小,若是挨上一刀,這樣的後宮,她如何能承受得住?身為母親,這種事幾乎是想都不敢想的。

淡然落座,沈木兮坐在他對面,「王爺的傷……」

「你要報恩嗎?」他忽然問。

沈木兮一愣,按理說,他不是應該回答「無礙」嗎?這才是高高在上的離王殿下,該有的倨傲與不屑姿態。眼下他討人情,她反倒不知該怎么接這話茬,呼吸略顯凌亂。

「本王等著你報恩!」薄雲岫拿起筷子,往她跟前的粥碗里夾了菜,神態依舊清冷矜貴,只是舉止倒是極盡溫柔,「好好想一想,該怎么報答本王,畢竟子債母償,天經地義!」

沈木兮白了他一眼,「離王殿下的算盤打得可真好!」

「承讓!」他回答,口吻何其理直氣壯。

她早上吃得少,進兩口便吃不下了,他卻還是一個勁的往她碗里夾菜,最後沈木兮頭也不回的離開了房間,甚至懶得再跟他討論什么「報恩」不「報恩」的問題。他掐准了她的軟肋,知道兒子是她的底線,所以專門拿孩子做要挾。

可即便如此,她也不會讓春秀冒險。現在回東都,無疑會要了春秀的命,她堅決不會答應。

冷著臉回到院子里,沈木兮自覺情緒不對,便在回廊里站著,待平復了心緒再進去不遲。

「娘?」沈郅站在門口。

沈木兮輕嘆,干脆坐在欄桿處,沖著沈郅招手,示意他莫要驚擾了屋內的春秀。

沈郅很是懂事,當然明白母親的意思,輕輕走到她身邊,與她挨著坐,「娘是從王爺那里回來的,可是娘不高興,又怕我和春秀姑姑看出來會擔心,所以在這里站著不肯進去。」

「郅兒真的長大了!」沈木兮含笑撫著兒子稚嫩的小臉,「娘的確是有心事,更擔心影響春秀,不利於她養傷,所以在這里坐一會再進去。」

沈郅點點頭,「娘,王爺救了我!」

「娘知道!」沈木兮牽著兒子的手,「娘也去看過他了,他沒事。」

「娘,郅兒的恩,郅兒自己報!」沈郅盯著母親的眼睛。

沈木兮微微一愣,卻聽得兒子又道,「郅兒不會讓娘為難,也不會讓王爺因此而威脅母親,春秀姑姑這個樣子,一時半會肯定不能離開,而王爺那么急著回去,你們肯定是要吵架的。娘,郅兒長大了,郅兒是個男子漢,自己的事情可以自己做!」

「郅兒!」沈木兮抱著兒子,既高興有心酸,「是娘沒什么用,才會逼著兒子不得不成長起來。」

在沈郅的這個年紀,理該是無憂無慮的,卻不得不承受一些,不屬於這個年紀的重擔。

「娘,郅兒早晚要長大的,現在早點成長又有什么不好呢?」沈郅抱著娘,輕輕拭去母親眼角的淚,「娘,你相信郅兒,郅兒會做得很好很好!」

沈木兮心酸一笑,愈發抱緊了兒子,她知道,孩子不是說說而已。沈郅跟薄鈺不同,薄鈺被慣得無法無天,而沈郅從小就跟著母親上山采葯,葯廬里煎葯,知道母親的不容易,從小懂事而獨立。

沈郅,說到就一定會做到。

當沈郅敲開門,端著一碗葯汗涔涔的出現薄雲岫面前,薄雲岫的面色稍變。

一旁的黍離幾乎愣在了原地,不明所以的盯著孩子問,「沈公子,你怎么過來了?你這是……這葯是給王爺的嗎?」

「王爺救了我,我自然要感恩圖報!」沈郅將湯葯放在桌案上,這才如釋重負的松了口氣,「娘開的方子,我親手熬的葯,你放心,我會一直伺候你到傷口痊愈為止!」

薄雲岫眯起眼眸望他,小小年紀,心性過人,頗有擔當。

黍離笑了,「你伺候王爺?」

「是!」沈郅點頭,「王爺要讓我娘一道去東都,可娘要照顧春秀姑姑,一定不會答應的。但是我可以,我隨王爺回東都,如此一來,王爺也不會擔心我娘半路逃跑,我也能還了王爺的救命之恩。這算是一舉兩得的法子,王爺肯與不肯?」

「你是來談判的?」薄雲岫冷著臉看他,小小年紀,真是心思縝密,竟然會想到會因此而連累母親受威脅,長大之後那還了得?

「不,我是來報恩的!」沈郅梗著脖子,從袖中取出小瓷瓶,「這是娘給的金瘡葯,以後我來幫你換葯,我來幫你煎葯,盯著你喝葯。」

黍離有些腦仁疼,沈大夫執拗倒也罷了,怎么養個孩子也是這般倔強?還要盯著王爺喝葯,不知道王爺最討厭喝葯?讓王爺喝葯的難度,抵得上——讓沈大夫對王爺溫柔備至。

見薄雲岫沒說話,沈郅上前,「我能看一看你的傷嗎?」

黍離駭然,「沈公子,王爺……」

「你出去!」薄雲岫橫了黍離一眼,顯然這話是沖著黍離說的。

黍離差點咬到舌頭,還以為自己聽錯了,王爺真的接受了沈郅的提議??直到退出房門,黍離還沒回過神來,這沈大夫母子可真有化腐朽為神奇的力量,弄得王爺好像變了個人似的?難道王爺真的要讓沈郅檢查傷口?這真的是世人敬畏的離王殿下,他家王爺?

沈郅真的看見了薄雲岫脊背上的傷,隔著綳帶,隱約可見血跡斑駁。可他記得娘的吩咐,是以注意力並不在傷口上,小小的指尖輕輕撫過薄雲岫脊背上的凹凸不平,「這好像是燒傷。」

薄雲岫的猛地合上衣衫,面色冷戾無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