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天外天,身外身(1 / 2)

赤心巡天 情何以甚 3049 字 2022-1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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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說山海境里有哪位神靈,是任何人都無法忽視的。

那就一定只有「燭九陰」這一個名字。

因為它的每一次睜眼閉眼,一呼一吸,都影響著整個山海境。

無人不知燭九陰!

混沌描述燭九陰的罪狀,說它「自以為至高者。上欺天命,下凌諸神。」

先時又說,山海境會毀於那些蠢物之手,還提到神紀崩壞……

似乎有一團很大的陰影,被拉扯了出來。

山海境不是純粹因楚地天驕而生的演法閣,這個世界不會因為人們來試煉或者不來試煉而停止運轉。

它有它自己的規律。

山海境里的那些山神海神,並不是某個符號印記,某種虛無的象征。而是切切實實的存在,有著自己的故事、自己的生活。

如三叉為子復仇,如混沌對燭九陰的恨意。

那些令人驚疑的未知變化,背後自有其因由。

「您和那位神靈,有什么矛盾呢?」姜望謹慎地問道。

「矛盾?」混沌似乎是在笑,又像是在哭:「是啊,有什么矛盾呢?」

「無非是天下皆臣,我不臣。」

它的聲音慷慨起來:「無非是天下皆苦,不敢為言。獨吾不忿,立此南淵!」

它又劇烈地呼吸了幾次,像是在辛苦地對抗著什么,然後道:「你們身後的海神壁上,有我當年留下的刻字……你們可曾見到?」

姜望等人這才回頭,只見那漆黑的海神壁上,果然有一列道字浮現——

「山海至此而南調,天下四方者,唯南不臣!」

這句話有一種格外的桀驁,有乍起凌霄之勢。

幾乎能叫人想象得到,彼時彼刻的那種威風、招搖。

再看看眼前這位奇形怪狀的海神,又瞎又盲,喜怒無常,情緒混亂……不免叫人心生喟嘆。

勝者為王敗者寇,放之天下而皆准。

「見到了。」姜望嘆道:「閣下真撐天傲骨。」

「唔嚯嚯……」混沌怪異地笑罷,才喘著氣:「已經很久沒有被吹捧過,這種滋味……真懷念吶!年輕人,你要知道,在關乎人生的戰斗中,你一定要贏。如果你輸了,就連你最瞧不起的東西,也不會再親吻你的靴子。」

「受教了。」姜望道:「不過我還是要強調一點,我對您的敬佩,完全發自肺腑,毫無吹捧之意。」

「唔嚯嚯!!」混沌道:「你一再提醒我,你有求於我。一個坐困凋南淵九百年的老家伙,很樂意展現價值……但是你們要幫我做事。」

它重復道:「要幫我做事。」

「情感上我很樂意效勞,不過……」姜望為難地道:「燭九陰君臨此界,整個山海境,都只有您敢不臣。我們三個人更是實力平平,隨便哪個山神找上門來,都對付不了……能幫您做什么?」

月天奴和左光殊都不說話,讓姜望全權代表他們的意志。

無論心里有怎樣不同的想法,到了這個時候,都給予姜望足夠的信任。

混沌放緩了聲音,說道:「我定在這里,不能動彈。但燭九陰當年南侵,也被我咬下了尾巴。它也受了傷,極重的傷。」

「外面風調雨順,日夜恆常,燭九陰可不像受傷的樣子……」姜望一臉苦相:「再者說,它就算身受重傷,也是吹口氣我們都受不住的存在。」

「日夜恆常是它神職所在,它怎會輕忽?別說只是受傷,馬上就要死了也得堅持!」混沌一提到燭九陰,就容易惡形惡氣。

緩了好一陣,才道:「不是要你們去直接對付它。」

它一張嘴,吐出一個三角狀的慘白色尖塔來。那尖塔漂浮起來,緩緩飛到姜望身前。

「你們只需要把這座凋零之塔放置在鍾山山頂便可。」

姜望看向左光殊。

左光殊開口解釋道:「燭九陰坐鎮兩神山,一曰章尾山,一曰鍾山。我認為是類似於湯谷和虞淵,一為日出,一為日落。因為燭九陰也是掌管日夜變化之神……」

混沌都已經把塔吐了出來,自是沒什么拒絕的余地。

只是把凋零塔放到一個位置的話,倒不是完全沒有實現的可能……

面前這座凋零之塔,形制怪異,尖端有骨刺猙獰。不過沒有什么異味,通體也干干凈凈。

但姜望一想到這玩意是從混沌的肚子里吐出來,就有一種滑膩的感覺,揮之不去。

臉上掛著笑容,隨便在儲物匣里找了一件外衣,以恭敬供奉的姿態,將這座小塔小心包好。試圖收進儲物匣,但竟然收不進去。只好又包了一層,揣進懷里。

然後才感傷地說道:「我與尊神一見如故,很願意為您做點什么。不過此去鍾山,危險重重。今日一別,也不知還能不能再見。更害怕自己力有未逮,壞了您的大事啊。

不如……您先幫我們拿到九鳳之章。等我們強大了自身,再去鍾山。正所謂磨刀不誤砍柴工,以您的智慧,肯定知曉這個道理。」

他不動聲色地把「提供九鳳之章的線索」,換成了「幫忙拿到九鳳之章」。

「唔,磨刀,沒錯,我知曉。」混沌此時的語序有些混亂,似乎念頭又開始沖突起來。

它用一種勉力支撐的狀態說道:「離開我這里,朝著海神壁面對的方向走,一直走,你們會看到伽玄。有關於九鳳之章……你們會從它那里得到更多。這地方,有很多惡念,都是被燭九陰流放的苦痛。不過你身上有凋零塔,路上不會有危險。」

如能見到九鳳之一的伽玄,那么九鳳之章的線索,當然也更為可靠。

姜望大喜:「多謝尊神!」

混沌喘著氣道:「去……去。」

「另外……說起來實在不好意思。」姜望嘴里說著不好意思,但是很好意思地說道:「您這海神壁,我能挖一塊走嗎?我非常需要這種材料,對我之後去鍾山也很有幫助。」

混沌愣了一下,大概也是有點反應不過來:「吾,你,這……」

姜望立即道:「您要實在不方便,我就只挖一塊!」

「那……行吧,說好了只挖一塊。」混沌道。

它好像完全沒有察覺,姜望根本沒有給它拒絕的選項。

大約念頭的沖突此時已經很激烈。

混沌這邊才同意,姜望已經出現在海神壁旁邊,三昧真火更是直接燒了上去。

「了其三昧」的過程是緩慢的,但進展畢竟是有。

而且圈定的范圍……有點大。

「等等。」

混沌忽地說道。

海神壁上的三昧真火立時熄滅了。

一塊拳頭大小的流沙木脫落下來,落到姜望手中。

「拿著,走。」混沌如是說。

盡管它已經如此不客氣,姜望還是熱情洋溢地道了別:「那我們就先不打擾了,願尊神早日恢復體魄,打倒燭九陰,重塑光榮!」

一番沒什么成本的客氣話甩出,然後才叫上左光殊、月天奴離開。

離開之前他看到,混沌的肚皮高高鼓起,肚皮里有一團什么東西的影子在亂竄,似乎馬上要爆開……

是什么把混沌折磨成了這般樣子?

姜望沒敢多看,也沒有回頭。

凋南淵是一片幽深的海域。

三人離開混沌沒多久,就開始感受到了海水的存在。

仿佛穿越了一層無形的屏障,從無水的環境,到置身水中。

這里的重玄環境顛倒混亂,讓人身也起伏不定。這里的海水卻是寧靜的。仿佛時重時輕的重玄之力,只對姜望這些外來者起作用。

一大團一大團的水藻幽浮著,像是某種聚合在一起的蟲豸,帶來一種陰森的感覺。

三個人一直沒有說話,就按照混沌所說的那樣,朝著凋南淵海神壁所面對的方向行去。

他們離開深水區,踏水如拾階,往海面上走。

一種被窺伺的陰冷,自出現後就再未消失。且窺伺的目光越來越多……姜望感受得到目光的重量,也能夠感受其中的惡意。

混沌說,那些都是被燭九陰流放的苦痛。

干凈整潔的城市里,也有陰溝。陽光之下,仍有陰影。世界的暗面,總是存在的。

除了警惕應對,沒有什么別的法子。

離開深水的區域,一直走到海面之上,壓抑的感覺卻並未消失半分。

天空晦暗,大海昏沉。

沉郁的情緒,像是一種永恆。不斷累積,不斷累積……

讓你想要發瘋,想要放棄,想要……死。

死在這里,或者是讓人解脫的。

一世皆苦,生來何益?

好在姜望意志如一,月天奴自有禪心,左光殊也不乏對付這種情況的手段。

那些混亂、邪惡且墮落的氛圍,並不能夠侵入這只隊伍。

只是恆久的沉默,也難免有凋零之感。

走了很遠,遠到左光殊終於張口:「我已經跟這片水域建立起了聯系。不過范圍很小,這里的水不純粹,有很多種力量拉扯……不僅僅是神柄被掌握的原因。」

隊伍好像活了過來。

作為一支精英隊伍,他們當然也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對抗。

左光殊成功跟水域建立起聯系,從本質上來說,是在凋南淵里爭出一處私域。